“二哥今日既来我的帐篷,便是有事。二哥尽管问吧,小弟知无不言。”小六慵懒蜷起腿来,即便当着二皇子的面,依旧盘腿而坐。
二皇子还是略微犹豫,“小六子你可知我来意?”
小六仰头,微阖眼帘,“父皇完成了与南朝的和亲,接下来便要进攻女真。进攻女真又是要你我兄弟分头领兵攻打,父皇此举依旧是在考校我们兄弟六个,也是给了我们机会去建功立业,以为未来计。”
“说得好!”二皇子眯起眼睛一笑,“六弟却说了,她最重要。”
小六手指捻住腕上的碧玉手珠,轻轻捻动,“女真三十部,分为生女真与熟女真。势力强大的皆为熟女真;女真各部联盟的首领也皆出于熟女真。可是这回主张起兵反抗的,倒是生女真,二哥如果想要拿下这件平叛女真的首功,便要将生女真与熟女真分而治之。”
“熟女真势力强大,但是他们同时受我契丹封赏多年,并不愿起兵对抗;二哥只需将熟女真南迁至辽东,将生熟女真分隔开,这样便等于釜底抽薪,将女真的力量折损大半。至于那些只想反抗的生女真,没有了熟女真贵族的引领与强大的军事力量,便不过一群山民的乌合之众……我契丹铁骑难道还没有办法对付他们么?”
“妙啊!”耶律玄舜一击桌面,“大家想出来的法子,无非是左路攻击还是右路攻击,却没有一个人想过要利用女真内部两大派系的不和来削弱他们!诚如小六子你所说,熟女真倒是真的不想反的!”
说的是军国大事,小六却意兴阑珊,只以手指玩着手珠上的络子,“小弟提前恭贺二哥擒获平叛女真的首功。”
“好!”耶律玄舜眯眼而笑,“投桃报李。父皇这一回要御驾亲征,带兵东去,虽然不必担心南面会有大宋来袭;却总归还要防着西边的西夏和回鹘从背后攻击。燕子城这边,以及西京定然还要留下妥帖的人来留守……”
耶律玄舜挑起眼梢去望小六,“不如,六弟便任留守吧?”
“父皇御驾亲征,虽然随行也有嫔妃,但是连城公主身上有伤,不宜随驾。到时少不得要六弟你多加照拂。”耶律玄舜目光连闪,绝不放过小六面上任何一点神色变动。
小六听着倒也不隐瞒,笑容微起,“如此,还有劳二哥在父皇面前替我保奏。”
。
“好说。”耶律玄舜正想起身,帐门处袅娜走来奉茶的侍女。因逆着光,看不清那侍女的脸,倒是越发看得清那侍女身态袅娜,娉婷如柳。
耶律玄舜一眯眼睛。
小六却一声轻斥,“非经传召,你怎地到前帐来了?方才说过,要你等我回去。”言语声里虽然是责备,却也有隐秘的宠溺。
“六皇子恕罪……方才妾身等得急了,便暗暗来看六皇子可忙完了;不想送茶的侍女在帐门外崴了脚,又怕耽误了上茶。妾身这便替她送茶进来。”莺声呖呖,沁人心脾。
耶律玄舜眯了眼睛避过光线,这才看清眼前的人儿。鹅黄襦裙、紫纱为帔,衣衫里隐隐露出银红抹胸,上头一痕雪脯如脂如玉。青丝绾成堕马髻,偏垂一边,越发显得姿态袅娜,不胜娇羞。
“静箫,见了二皇子,还不见礼?”小六眯了眼睛,似有微愠。
“原来你就是静箫。”二皇子挑眉而笑。当年萧殷在怜香院里找错了人,将另外一个汉女当成清笛而给开了苞,那个女子就叫静箫——后来静箫便被六皇子收归帐下,闻说百般宠爱。
想来小六极为宠爱的女子,姿色定然与清笛相似;今日看来,果然不分伯仲。
二皇子一笑,“百闻不如一见,六弟宠姬果然佳人。”
静箫红了脸前来奉茶,一不小心茶杯倾侧,茶水洒了二皇子一身!
“二皇子恕罪!”静箫惊
得浑身轻颤,连忙伸手去擦。
“来人,快帮二皇子清理!”小六起身,向外招呼人。
二皇子则一笑,垂首细看静箫俯身之时,从抹胸内露出的盈盈雪光……而手,则不经意一般拂过静箫慌乱擦拭的小手。
静箫一颤,柔弱的身子更是酥软得动弹不得。
187、三边曙色(第四更)
“二哥可受伤?”小六招来众人,这才回身望耶律玄舜。隔着静箫的身子遮挡,耶律玄舜不慌不忙将手从静箫抹胸里抽出,眼睛依旧凝着静箫面上泛起的红霞,低低一笑,“小六你别吓坏了静箫。不过一碗茶,又能烫着我么?”
静箫宛如火焚一般,低垂了头不敢回身。
“静箫这蹄子越发恃宠生娇。”小六皱眉,“还不拿你帐里存着的玉肌膏来?便罚你亲自照顾二皇子。”
静箫忍着泪,只能施礼,便向后去。
“小六,不必如此唐突佳人吧?”耶律玄舜傲慢挑眉。
“玉肌膏是他们汉人的药膏,碧如翡翠,清香沁凉,原是极好的外用药。二哥你便让静箫伺候你抹药便好。这总归是我帐下的规矩,即便她受我宠爱,也不能乱了规矩。”
耶律玄舜淡淡点头,“由此可见,谁也比不得她在你心中的地位。若今日是她,你定不会这般的。”
小六也不推辞,只转头迎着二皇子的目光,“当日霸州,二哥也是亲眼看见的。为她,我连命都可以不要,又何在意什么规矩?”
耶律玄舜眯眼凝睇片刻,终究扬声大笑,“既如此,我便先回自己营地更衣去了。若真有那神奇的药膏,倒不妨烦劳静箫送到我帐篷。”
“好。”小六一笑,躬身送二皇子离去。
光影摇曳里,没人看见小六唇边一弯浅浅勾勒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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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狐阿离果然灵物,虽然初时对清笛极有防备,但是渐渐相处下来,阿离已是越发温驯。清笛坚持每一餐都亲手喂它,让它看见了她的诚意,也渐渐熟悉了她的气息。
“奴婢唯独担心一样儿”,看见阿离终于归心,翡烟也是快活,“就担心小蓝若回来,阿离跟小蓝会打成一团!”
狐狸吃鸟儿,这是没法子的事情。
清笛也笑,“小蓝总归吃不到亏去。它会飞,又从来都是灵黠,想来阿离也奈何不得它。”清笛转眸莞尔,“我倒是担心小青。海东青是鹰中之王,小蓝既是它的口食,又是它的臣属,飞也飞不过、打也打不赢。真不知这些日子来小蓝跟小青一处,受了委屈不曾?”
正说着话儿,郭婆婆从外头急急走来,扯住清笛衣袖低声说,“月牙儿郡主来了。我见她一脸的愠色,正是朝咱们这边走来。清笛你不如避避,这边我与翡烟敷衍了她就也是了。”
清笛蹙眉,却摇头,“婆婆别担心。这契丹的帐篷又哪里如我汉地的房屋,没有前后穿堂,只有这一间穹庐,总归避不过。”
“更何况,就算避得过一时,又哪里能避得过一世?一回闪躲了,便会让她气焰越盛一层;日后越发难收拾。我心里有数,你们不必替我担心。”清笛正色起来,面上绽放如玉般宁和却坚定的光芒。
郭婆婆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帐门便被“啪”地挑起,月牙儿挑着眉梢儿立在门口强光里,眼睛却没望向清笛,而是落在阿离身上,“原来皇上真的将它给了你!你凭什么!”
“阿离是皇上赏赐的。内中情由,月牙儿郡主如有不解,何不亲自去问了皇上?我可不敢擅自揣度君心,所以请恕我没办法给你理由。”清笛清清淡淡地笑,将月牙儿气得面色发白。
月牙儿身边的贴身侍女双羚也看不下去,“这雪狐原本是我们郡主跟皇上求了多日的。连城公主却这般夺人所爱,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清笛微笑,只转眸望翡烟。翡烟便也不客气回过去,“主子说话的时候,哪儿有咱们当奴才的说话的份儿!知道的,是奴才自己不守规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主子教导无方。狐狸尚且有灵,人岂能反倒学着那狗仗人势!”
清笛一笑颔首。双羚不过是个奴才,她若自己直接回了,倒失了身份;翡烟说,就合情合理了。更何况翡烟自小跟着她,原本也是个聪明伶俐的,用汉话来骂人,自然绝不是双羚能抵挡得过的。
双羚当场气得说不出话来,想用契丹话回骂,却也明知道人家翡烟听不懂契丹话,骂了也白骂。
月牙儿扯住双羚,“够了。”
清笛便也一笑相让,“月牙儿郡主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既然来了便别在门口立着,请进小坐。”
站在门口儿的,都是低人一等的礼节,月牙儿如何能听不懂清笛口中的暗讽?便狠狠踏步进了帐中,以马鞭指着清笛,“你明知道,这雪狐是六哥娘亲的爱物。便本该是我的,你既然已经侍寝,怎地还有脸要六哥娘亲的遗物,难道你还厚着脸皮想要缠着六哥不成!”
雪狐不过只是个由头,心结依旧还在小六这儿。清笛如何能不明白?
“阿离冰雪可爱,着实善通人性。”清笛缓下语气来,“只是皇上既然已经赐了给我,君命便不可再更改。倘若月牙儿郡主喜爱阿离,何不请郡主每日来我帐中一同看望阿离?日后待阿离与我再熟些,我带着阿离去草原玩儿,也一样叫上郡主,可好?”
月牙儿听得一愣,转头不敢置信望清笛,“你竟然主动向我示好?”
清笛倒是坦然,“被郡主看出来了,那便也好。其实从杭州相遇,我便从没想过要与郡
主为难。反倒只是郡主看我不顺罢了。”
“我怎么可能看你顺眼!”月牙儿一委屈,眼圈儿便都红了,“我从小跟六哥一起长大,整个草原无人不知我是要嫁给他的!一切原本都在我掌握,可是有一天,你,你竟然出现了!从此后,六哥纵然还会碰别的女人,却再也不理我!”
“我也并不喜欢你。”清笛清宁一笑,“我愿意向你示好,也从来不是为了我自己。郡主记着这个便可。”
188、心香独熏(3更1)
“你什么意思?”月牙儿愕住。
清笛接过翡烟捧上来的茶杯,亲自递到月牙儿手里,“月牙儿郡主是聪慧人,又如何会不明白我的话?你我出身迥异,性情也不相同,所以我们本不必彼此欣赏,更不必成为朋友——但是很不巧,你我之间却有一个共同点。”
“除非,月牙儿郡主愿意放弃这个共同点。”清笛淡然一笑,轻袅宛若茶香。
“你说六哥!”月牙儿咬住唇,“我决不放弃!”
“这便是了。”清笛轻轻笑起,“情也是劫,没人能预测它何时来;来了,又终究逃不过。月牙儿郡主再不欢喜,却已经没办法将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抹除。”
“我与那孩子的过往,月牙儿郡主心中纵然再气不过,又哪里能够将已经发生过的尽数推翻?往日不可追,月牙儿郡主何不放眼将来?拘泥于过往,只会让人的心界更为狭窄,将自己画地为牢,又是何苦?”
清笛淡然微笑,坦然望着月牙儿,“我们生为女子,心眼儿原本就小些。一旦动了情,就满心满眼都是那一个人。寻常的心思都没了,再也没有属于我们自己的自由,总归时时刻刻心思都只围绕着那一个人的。这份心思,就连那个人自己都未必能够想的全,倒是我们女子最懂彼此。月牙儿郡主你说,你我又何苦彼此为敌,彼此为难?”
“若你我缠斗得狠了,最受伤害的究竟是谁?”
月牙儿微怔,继而冷哼了一声,“我听懂了。你的意思是,为了六哥,你要我与你捐弃前嫌,甚至携起手来!”
“月牙儿郡主聪慧。”清笛赞许而笑,“他的处境,虽然从来没对我明说过半分;但是我又岂是看不出来他的情形?虽然贵为契丹皇子,但是契丹上下想要除掉他的,也不少。”
“不必你费心!”月牙儿冷冷转眸,“六哥的处境虽然堪虞,只是有我护着他就够了!这么多年,我也一直护着他走过来。不必加入你,我也一样会让他没事!”
“我相信月牙儿郡主的能力。”清笛努力微笑,“我的意思是,请月牙儿郡主继续这般护着他吧。不要因为我的出现,而让月牙儿郡主你改变了初衷。”
月牙儿一怔,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想说什么?”
清笛笑开,藏住眉间的哀伤,“任何事与他的安危相比,我永远选他的安全。其他的,我什么都可放手。月牙儿郡主,我说的可明白?”
月牙儿手中的茶杯“咚”地一声磕碰在桌面上,“你的意思是,为了六哥的安危,你宁肯不再与我抢他?”
“月牙儿郡主如何看我、待我,我全不在乎。但是希望不要因为我的出现,而让月牙儿郡主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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