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畜生啊!”怜香院内,从凤凰台上传来的哭声已经渐趋沙哑,缓缓被院子里的笙歌丝竹声湮没。可是清笛却依旧能听得真真儿的。
许是因为她的院子里夜晚越加清宁,没有丝竹乱耳;可是清笛自己知晓,她不能当做没听见的原因是——这声音本是因她而起!
自打小六走了,她不再抗拒妈妈的安排。每个晚上都要应召去前面陪筵佐酒。
怜香院里有五座高楼,修建得美轮美奂、宛如月中瑶台。这五座高楼分明名为:凤凰台、明月楼、玉带桥、琅帷⒘徵绺蟆
五座高楼一座座走下来,日子便已从指尖滑过。这多年学得的六十四艺,一件一件得以实践。面对客人们如痴如醉的神情,她嫣然而笑,努力不去问心中的怅惘……
也唯有如此,方能躲过那些寂寥的时光去。否则即便夜深人静,也会盯着榻下那块空了的地方,再也无法睡去——那里曾有个少年的身影印满月光。如今一切犹在,只是少了那个人的身影。
如同这些颠荡而迷离的夜晚,今晚也是有人指明要她佐酒。可是还没走到一半便被妈妈身边的丫头给拦了回来,郭婆婆更是将她直接锁进了院子里!
清笛如何能猜不到,那惨叫声代表着发生了什么!
那本是她该遭的罪,可是妈妈却让旁人去代了自己!——妈妈许是疼惜自己,也许是为了执行下一步的计划……可是无论如何,那个代替的人却是因她而受罪。清笛如何能只当没听见!
“郭婆婆,你放了我出去!”清笛扯着院门。
“清笛啊,不是婆婆狠心,而是这样都是为了你好!那契丹人来了就大吵大闹,还指名要你;谁知道他是想要干什么!”郭婆婆死也不肯开门。
清笛咬牙,回头环望院落。
黑丫站在马厩里,紧张地盯着主子。一见主子瞅它,心里便止不住打鼓:主子要干嘛?要干嘛?!
清笛抹身儿过来,一把扯过黑丫,让黑丫站在墙根儿下。
黑丫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把它给急得,张口就大喊,“主子不行!危险呀!”
“住嘴!”清笛压低了嗓音呵斥,却是不容拒绝。
黑丫委屈地咬紧嘴唇,泪盈盈盯着主子。天地良心,它是为了主子着想啊。主子还这么狠叨叨地命令它闭嘴……
黑丫大眼睛里泫然欲泣的模样儿让清笛也是心疼。清笛轻轻拍了拍黑丫的头顶,“黑丫乖。我总不能让旁人替我受罪,你说是不是?如果我能坐视不管,那我还是不是人了?”
黑丫听了,使劲儿地点头!主子说的对,这才是她最爱的好主子!
黑丫昂首挺胸,抻直了身子,用大眼睛示意主子上来!
清笛欣慰一笑,踩着黑丫的背,手脚麻利地爬上了墙头!一人多高的墙头啊,主子竟然一下就上去了,真厉害!
主子好帅!黑丫刚想高声赞颂,结果下一瞬间——只听“扑通”一声儿,主子竟然从墙头上直接栽到了墙外头去——
哎哟~~黑丫耷拉下耳朵捂住眼睛。主子果然还是个纤弱的女子,不是飞檐走壁的女侠……
。
清笛不顾钗鬟歪斜,裙子也被花木刮破,推开拦阻的人,冲上凤凰台。湉娘早已到了,正站在楼梯口上。楼梯口围着几个姑娘,大家看样子都是循声而来,有心想上去救助,却都被湉娘严厉止住。
隔着紫檀楼板,清笛看得见楼上的房间门扇上灯影摇曳、人影凌乱。哭声一声声凄惨而来。
“妈妈!”众人皆不敢出声,清笛却再听不下去。
“叫什么?”湉娘站在楼梯上,居高凌下,“都是这么要死要活,你们当自己是良家女儿?身在青楼,早晚得知道自己要经历什么!越是哭喊,只能越让自己疼!”
“你们一个一个都给我听好了,这就是你们的命!甭拿自己当什么贞洁烈女,更甭梦想什么都是温柔相待……碰上什么样儿的客人,可由不得你们自己。聪明的,趁早打消了脑子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想头!”
湉娘的目光特特从清笛面上滑过,“还有,今晚的一切都是我安排的。日后我若听见有一个乱嚼舌头的,我定罚不饶!”
清笛明白,妈妈此话是为了保存她。有人替她受难,院子里的姐妹日后少不得要骂她。可是骂声又如何比得过此时良心的不安?
“姐姐,此事妈妈心中有数。你别空担了罪名。”婉笙走过来低声提醒。她身上淡淡的檀香飘进清笛鼻息,让清笛燥乱的心,轻轻一定。
婉笙平素吃斋礼佛,看似少理院子里姑娘们之间争风吃醋的事儿,实则也是心眼通透。
清笛点头,“我明白。可是,我却也不能不管……”惨叫声一声连着一声,清笛再也听不下去,径自登上楼梯去。
“你要干什么!”湉娘拦住清笛。
清笛咬牙,“女儿这里有一颗香丸,可助凝血止痛。她是初次,莫让她大出血!”不等湉娘答应,清笛径自绕过湉娘便奔上楼去。
今晚本是她该遭的罪,却被旁人替着;就算那人会因此而怨恨她,她又如何能够眼睁睁不
管!
便如自己幼年遭难之时,四顾无援。那一刻多希望有个人能伸过手来,哪怕救不得,至少可以知道,这世间还有人愿意伸出手来……
清笛奔上楼去,不遑多想,拾起脚边的花盆,拼尽全力举过头顶,不顾一切将门砸开!
72、衣冠之兽(5更2)
“稀里哗啦——”,一片乱声里,门扉破碎。
清笛望见门内一切,更是惊得泪都跌落下来——房内烛影乱红,只见静箫被压在房内的八仙桌上!
桌子上的杯盘碗盏全都被扫落在地,狼狈地跌碎一地。
而纤弱的静箫身上,如野兽般俯伏着一个契丹人!
猩红,从烛光蔓延到桌幔,又从桌幔浮涌上静箫的体肤……静箫本就生得纤弱,此时被那粗黑的契丹人压着,便如同饿狼扑着羔羊!
更令人无法想象,纵然见有人闯了进来,那契丹人竟然还没停下动作!他身子黧黑而强硬,与静箫的白嫩正好形成强烈的视觉对比,凶狂地冲击着清笛的视觉——那契丹人蛮横攻伐的动作,丝毫没有任何的怜香惜玉,整个姿势就像兽类的交媾!
静箫纵然也是个硬性子的,可是身子骨上丝毫没有半点力气反抗,只能一边被侵占,一边含泪惨叫……
“放开她!”清笛含泪冲过去,也不管自己的手会不会被割破,径自捡起一块瓷器碎片,便逼到那契丹人颈侧!
“门扉已碎,外有众人。众目睽睽之下,你难道不知羞耻!”
那契丹男子正是萧国舅的四儿子萧殷。多日来羁留霸州,他心中憋着的这股闷气无处发泄;今晚逮着静箫这样的柔软的,刚好全都发泄出来。正自舒泰,哪里顾得上有人闯进来;更何况,闯进来的不过又是个纤柔的小娘儿——宋国的军队在他萧殷刀下都是切瓜斩菜,更何况逼住他的又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儿,又能奈他何!
萧殷转头望清笛,狂然一笑,“羞耻?我们契丹人可没你们宋人那么多婆婆妈妈的规矩!大草原上无遮无拦,我想要女人的时候照样不用避人!”
“可惜此地是大宋境内,不是契丹的草原!”
清笛面对萧殷目光,丝毫不惧,“况且,你忘了此时正是你我两国兵戈相向之时么?此处虽是青楼,却不许你这般胡来——你说待会日围拢的人多了,会不会有宋人百姓忆起多年遭受契丹的苦楚,因而群情激忾,便冲上来群殴了你?”
“你纵孔武,单拳能敌几手?”清笛手上的瓷片又向萧殷颈侧血脉逼近了几分!
屋内一时静寂,萧殷狠狠瞪着清笛;目光从最初的不屑,渐渐落在那边沿尖利如刀的瓷片上。他初初以为清笛以瓷片迫他,不过是做做样子,根本就不敢刺下来;可是此时颈侧已经传来刺痛,让他不能不忌惮。
可是契丹狼就是契丹狼,即便萧殷已经心生了忌惮,可是他依旧与清笛对视良久,目光丝毫不让。
半晌方冷笑退身,将一桌残红里宛如碎片一般的静箫推开,“也罢。反正,我已是玩儿了她数遍!”说罢整衣,便要昂然离去。
“口气这样大,却想赖了账去?”清笛冷冷喝止。身在他背后灯影里,冷眸如刀,“交了钱再走。我们姑娘的初。夜可是很金贵的!”
“怎么,难道契丹人只会抢掠?看你也算衣冠楚楚,却还没学会用银子来付价?!”
她骂他是衣冠禽兽……萧殷邪佞回眸,“那么有骨气,还要银钱?”
“骨气是自己的,银钱却是你的。”清笛冷笑,“怎可为你俭省!”
“倒是牙尖嘴利!只是多此一举——本公子当然玩儿的起,又哪里会欠你几两银子!”萧殷冷冷从蹀躞带上扯过钱囊,掏了几块金子扔在桌上,“这些,总归够了吧?更何况哭哭啼啼成这样,净是扫兴;根本值不得这些!”
“混蛋!”桌子上的静箫大哭着抓起金锭扔过来,抖如秋叶,“畜生!”
“无趣!”萧殷冷冷回眸,“当自己是什么?青楼的婊。子,还想立牌坊?”
静箫大受刺激,不顾一切就要扑过来拼命。清笛没再说话,只奔过去,褪下自己的外衫,帮静箫掩住了身子。
可是纵然四肢体肤可以遮掩,那已经破碎了的,又如何再能保全?
萧殷冷哼一声,傲慢而去。门外的湉娘竟然还轻轻福身,“多谢公子的赏。”
“妈妈!”静箫闻言再度崩溃,“您,您好狠的心!”
湉娘却只是冷冷望了静箫一眼,“今日你还算幸运,遇上的还是契丹的贵家公子。倘若哪一日我霸州城破,契丹如狼似虎的兵丁冲涌进来,你承受的不会是这一人,更不会是有身份的公子!”
静箫无言以对,只能撕心裂肺地嚎哭。双手撕扯着自己的青丝,仿佛只有那一根一根、多达千万的疼痛,才能稍稍冲抵心底的殇恸……
湉娘斥退了众人,走进来立在清笛眼前,瞳仁如冰,“还有你,也做好了准备吧。静箫第一个开了苞,下一个便是你了。”
“也许你比静箫今日经历的,还要疼痛!”湉娘说着,目光扫过静箫,“你也不必觉得冤枉。如果不是今日,那也逃不过未来;别以为今日的就痛不欲生,也许来日的更是生不如死。”
湉娘说罢,清冷转身。那长长的裙裾与地砖摩擦,掠过地上摔碎了的瓷器碎片,发出簌簌的响声。寒人心神。
清笛听见自己的心“咚”
地一声沉下去。今晚的一切,看似是静箫替自己受罪,实则更有可能是妈妈的安排……萧国舅是契丹目下的权臣,他的公子当然也是未来不容小觑的人物。妈妈的心,真可谓深邃。
整个计划,看来已经开始启动。静箫开启的不光是她们四个清倌儿的处子之身,更是发轫了这一场“媚心计”的局!
73、凉月满怀(5更3)
未来的命运,清笛早已明白。所以此时她担心的并不是来日更悲惨的命运,而是——妈妈怎地会于此时抢先启动了静箫这枚棋子?清笛以为自己才应该是整个局的开启,却没想到反倒是静箫……
妈妈是心思缜密的人,她今晚安排静箫如此,定然别有深意——她们四个姐妹原本只是一支伏兵,要到困厄时才会起到奇兵之效。也就是说,除非杨将军在前方遇到了不利,朝廷在正面战场上已经别无他法的时候,才会启动她们这支伏兵。
清笛的心滚过惊涛——难道她所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莫非杨将军在契丹草原,真的遭遇了什么不测?
可是她已经将一切都托付给了凤熙。她相信,以凤熙的身份和能力,他一定可以拯救杨将军的部队——可是凤熙怎么还没回来?凤熙此时究竟在哪里?为什么凤熙去了,可是杨将军那边还是会遭遇不利?!
“起来吧。”清笛敛去哀戚,扶起静箫。原本还在为未来同样的命运而悲伤,可是此时变乱恐起,比起家国之危、百姓之险来,小我的伤悲又何足挂齿?
“回去好好沐浴,便忘了今晚之事。”清笛相信,既然妈妈已经提前启动了静箫这枚棋子,清笛相信,妈妈应当已经和盘托出;况且以静箫的心智,恐怕也早已或多或少猜到。
知道了妈妈和于大人的计划,知道自己的身子背负着家国的命运,那么那疼痛就也不会那么重了吧?
清笛说着从袖口里暗自将一件鱼形玉佩搁进静箫掌心,“那人腰上的,我顺手拿来。你便收着这物什,一来可变卖些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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