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如今可是咱们大周的太子爷,跟他们要个人,契丹和六皇子定然不会不给,是不是?”
“你!”张煜琪被湉娘一下子给捅到了痛处,恨得一拍桌子,“好大的胆子,就连
你个老鸨子也敢讥讽于我?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我不过是人家手里的一条狗,什么皇帝太子,根本不敢在人家面前抬头,是不是!”
张煜琪戾气大发,扬声朝外头,“来呀,把这个老鸨子给我绑了!我就不信,我整治不得契丹六皇子和那个小娘儿,我还整治不了你个老鸨子!”
299、杳杳天低(第四更,月票加更)
红纱帐内,清笛静静听着玄宸的心跳声。
他累极了,沉沉睡去,却仍不舍放开她,竟然宛如抱着小孩子一般,将她放在他身上,让她的面颊紧紧贴着他心房的位置。
扑通,扑通,他的心跳稳定,与窗外簌簌的雪落之声彼此交映,越发衬得这静夜如酒,芳醇醉人。
玄宸睡熟了,她却迟迟无法睡去。尽管身子已经疲累,可是脑子却还停不下来。旧日种种纷纷都到眼前来,恨不得一件一件去回想起来;一件一件重新安放在眼前。
就在这样宁谧的夜色里,忽然听得外头一顿大乱。有凌乱惶急的脚步声,踩碎了雪地的完整,一声声的惊呼撕碎了雪落的宁声。
清笛皱眉,小心地侧耳倾听。唯恐有人是进了院子来,发现了他们在。
可是那些声音都是沿着院子便走过去了,并无人进了院子。清笛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却冷不丁听得山墙根儿底下有人惊叫,“快去请于大人来,快呀!再迟了,那位爷说不定就要杀了掌院!天阙那边已是拦不住,那位爷早杀红了眼睛!”
清笛一下子惊坐起来!
玄宸睁开眼睛,之前仿佛从未睡去,只是稳定握住清笛的手,“你别担心,我去看看。”
“你不能去!”清笛按住玄宸,“于大人此时在院子里,你们二人若是碰了面,我担心你会有危险!”
北周虽然是六皇子一手缔造起来的,但是这几年间却也龃龉不断。谁能肯定张昌兴那个老东西什么时候是摇尾乞怜的狗,什么时候又突然变成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我去。”清笛挽起头发来,手脚麻利穿衣裳。
“你去?你疯了。”玄宸一把扯住清笛,“你可知道,张煜琪那个畜生这几年来一直在打听你的下落。我早交待过人,谁敢把你在契丹的消息走漏给他,我便定然严惩!此时你还能去!”
清笛轻轻按住玄宸的手,“我此时是女扮男装,且会掩藏面容,你放心。”
她想做的事情,他必定拦不住。玄宸只能叹气,“既然你我谁也说不服对方,便一同去。你索性便将我的容貌一同掩了。”
玄宸侧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他的耳朵如同狼一般轻轻动着,“再说这院子恐也不能久留,你扔我在这儿,一样可能会有危险。”
“好。”清笛点头微笑,“那便你我同去。”
天阙内,湉娘被绑起来,张煜琪仗着酒气,一脸的戾色。
“你个老婆子,你当我真不知道你凭什么有胆子对我这么说话?你不过是个青楼的老鸨子,我却是当朝太子!——你不就是仗着于清风么?”
“你们是多年的老相好,我都知道!于清风甚至更为了你而冷落了家里的妻妾。于家的女人哪个不恨你恨得压根儿痒痒!当年霸州出事,于清风用尽了门路只把你给送出来,反倒将一家子女人置于不顾!”
“掌院娘子啊,别看你徐娘半老了,可见你身在青楼多年培养出来的手腕儿有多高。能让于清风那么个榆木脑袋对你用情若此,你可真是了不起啊!”
张煜琪越说越气,扬手将一杯酒全都扬到湉娘面上去,“若是换了旁人,知道你是于清风的相好,便也忙不迭地跟你讨好了吧,啊?可惜我不会!”
“于清风如今真是风光啊。当年明里暗里跟我老子过不去,私下里还将我老子在霸州私会朝臣的事情,封了暗表送到汴京大宋朝廷去——如今投降了我老子,老头子既往不咎,这几年还渐渐将军政大权都给了他,所以他就越发不可一世了,嗯?”
“看看满朝文武,见了他都跟哈儿狗似的,摇尾乞怜、低头哈腰。倒是比我这个太子还要威风!——我偏不卖他这个脸面。不论他于清风是谁,他也注定永远只是我的一条狗!我让他跪着死,他便不敢站着生!”
“就算今日为着国务计,我暂且忍让着于清风,却不等于我还要连你个老鸨子也一并容忍!”
张煜琪戾色越发浓,“我今儿倒要用你来撒气!你不是于清风的相好么,今晚儿我打的就是于清风的相好!”
张煜琪回头朝内侍,“去,把我的马鞭给我拿来!”
内侍吓得跪倒在地,抱住张煜琪的大腿,“爷,爷,别介,别介!咱别闹了,咱回去吧。若是圣上听说了,那小的们的脑袋可不够砍的!爷求求您了,咱们回去吧。”
“滚!”张煜琪越发气恼,伸脚便踹在内侍的头上去,“连你们也敢忤逆我,嗯?老头子能砍了你们的脑袋,难道我现在就不能?让你拿马鞭就赶紧去,晚了我照样摘了你的脑袋!”
内侍为难得险些哭了,也知道不能再继续跟这位爷当面顶撞,只能叹了口气转身朝门外去。
却,一掀帘子就愣在当场,更是赶紧弯腰作揖,“哎哟,于大人,您,您怎么来了?”
张煜琪和湉娘都一惊,转头望向门外去。只见门帘挑处,于清风一脸风雪之色,无声凝立!
“大人,您回去!”湉娘大惊,急忙喊出声来。
张煜琪眼中夜色更浓,虽有些惊慌,却依旧蛮横,“哟,于大人不请自来,这不合规矩
吧。不过呢,于大人既然来了,我也不能不卖于大人这个面子。于大人就站在外头听着我怎么教训这个胆敢违逆的老鸨子吧!”
300、冰冻三尺(①更)
张煜琪在天阙里这么闹,却没人敢进来看热闹。清笛扯了玄宸,暗自上了与天阙比邻的明月楼,隔了距离去探听天阙那边的动静。
明月楼这边也已经聚了不少人,都在遥望天阙那边。不过没人敢说话,甚至紧张得连呼吸都屏住,不敢造次。
天光已经放亮,晨起的风鼓荡而来,将天阙的窗棂都吹开,暖帘飘摇。
于清风依旧凝立在房门前,没说话,却也一步都没退开。
一见眼前情形僵持,内侍急忙向外带于清风,“于大人,请随在下到外头落座吧。咱们爷在这儿,他没传唤的人,自然是不能不请自来的,这可是最大的规矩,于大人总归该明白。”
这是皇家的颜面,于清风如果再往里擅入一步,那就是僭越大罪!
湉娘也担心大喊,“于大人,妾身卑贱,纵死也不值什么。大人切以国务为重!”
于清风却还是伸手推开了内侍,大步走进房间来,一步一步逼近张煜琪。
“于清风,你想干什么!”
张煜琪惊得不敢动,向后退着身子,瞪大了眼睛望着于清风,“你给我站住,赶紧、赶紧出去!你若出去,我便不治你的罪;如果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我就跟你没完!”
清笛听着都是皱眉。堂堂太子,此时的表现依旧是当年那个纨绔无赖,满脸的市井气,就连一句引经据典的话都说不出来。留着这样的太子,恐怕不光是张昌兴的报应,将来也恐是霸州百姓的灾厄。
于清风一步一步走来,身上裹挟着雷霆之力。明月楼上旁观的众人都以为于清风要当面顶撞张煜琪,心中都暗暗为于清风捏了一把汗之时,却只见——
于清风竟然面向张煜琪,跪倒下来!
休说明月楼上围观的众人俱都意外,就连张煜琪自己也是惊住。
原本以为于清风也听见了他借着湉娘来骂他的那些话,若是搁在平日,于清风说不定指着他鼻子骂都有可能。
于清风虽然出身文官,可是这些年主管防务,手上的力道自然也是不浅,张煜琪吓得暗自攥紧了马鞭,就等着一旦于清风出手打他,如果外头的那几个窝囊内侍和侍卫不敢上来护卫的话,那他就用马鞭自保!
他掌心里的马鞭都攥出了汗来,就等着找准时机好挥出去,可是于清风竟然就这么直挺挺地跪在了他眼前!
张煜琪一个收力不及,反倒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瞪着于清风,吓得瞪大了眼睛,大气都不敢出,只讷讷喊,“于清风,你,你要干什么?!”
于清风闭了闭眼睛,清癯的面上印着几道刀刻一般的皱纹。尤其眉心那道“川”字纹,简直已经深入肌骨。
这一刻天光放亮,可是房间内的气氛丝毫没有因为天亮了而有任何的调亮,反倒让那片鸭蛋青色的晨光将房间内的情绪洇染得越发清寂、冷硬。
房间内的烛火还明着。大红的宫灯一柄一柄在晨光与夜色的交织里,孤单地燃烧着。既驱不散夜色,又温不暖晨光,便如同伶仃可怜的侍女,再美也只能是用作陪衬的背景,丝毫无力影响到现实的情境。
就在这样的明暗晨昏交替里,于清风跪倒在张煜琪面前,“太子爷,微臣明白,今晚真正得罪太子,让太子不开心的,不是湉娘,更不是院子里的这些姑娘们。太子真正的心结在于微臣,在于微臣多日来的顶撞!”
张煜琪虽然胸无点墨、手无缚鸡之力,可是他竟然好大喜功。
张阁老意外成为皇帝之后,仗着背后有契丹支撑,北周跟大宋也频频交手,胜多败少;与临近的西夏和也有过几次用兵,竟然也都胜了。
张煜琪的心便膨胀起来,一力劝说他老子,向南用兵。大宋京师距离他们又近,张煜琪便恨不能一夜之间拿下汴京,他们父子索性做了整个中原的皇帝!
霸州这苦寒的地方,哪里比得上江南的江山秀美。他想要让他老子进兵中原,为的不光是所为的皇权天下,他是想要江南的富庶繁华了!
他仰慕已久的南唐李后主的宫廷,还有余杭的富甲繁荣,他自然早想染指!
可是于清风却总是给他当头一棒!
于清风只说,倘若将兵力都调到南方去,一旦契丹那边有异动,那么北周便无力抵抗。况且北周一直被中原汉人看做是契丹的附庸,如果再这般主动进攻大宋,那么宋人定然将他们彻底当做叛徒;别说宋人,即便北周自己的百姓和军队恐怕都会生出变乱来。
而他老子,每回都是听纳了于清风的意见,反倒将他这个身为太子的尊严,给挥到一旁去!
就算他张煜琪不稀罕这个皇位,可是他此时毕竟也是当朝太子啊!于清风说白了不过是他的家奴,竟然就敢这么当众不给他面子,他如何忍得下这口气来!
听见于清风提起往日之事,张煜琪越发气不打一处来。方才的惊恐便也被恨意给覆盖,张煜琪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伸手便扬起马鞭来,点指于清风,“你知道就好。于大人,我很欣慰你还有这点自知之明!”
“我知道,于大人此时在我父皇心
中,比我这个当儿子的来的还重要;就算我此时奈何不得于大人你,可是我堂堂当朝太子,惩治个老鸨子,总归还有这个权利吧?你于大人管天管地,你总归不至于连这个也一并管着我吧,嗯?!”
“微臣岂敢!”
于清风缓缓阖上眼睛,“既然今日之事全因微臣所起,实则与湉娘和院子里的众位姑娘并无牵连。那么还是请太子爷放过湉娘和院子里的姑娘。”
“倘若太子爷要鞭打出气,便直接抽微臣吧!”
301、跪乳之恩(②更)
“大人!”湉娘闻声,惊痛大喊。
明月楼上,也是一片唏嘘之声。清笛伸手轻轻握住了玄宸的手。
这一生能得一个男子这样为了自己,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还有何憾?
便就是为他而死了,又有什么害怕?
“哪里想到,于大人竟然真的能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做到这般地步。”周围人都是低低赞叹。
“便因他这一跪,我会留下他的性命。”玄宸在清笛耳边低声而语。
清笛惊愣回望。原来,玄宸已经动了杀于清风的心么?
隔着衣袖的遮掩,玄宸轻轻捏紧清笛指尖。
“抽、抽你?”
张煜琪反倒怔住,举棋难定。
没错,臣子对太子不敬,这当然是僭越大罪;可是太子当众鞭打朝廷命官,那难道就不是大罪了么?
每回他犯错,他老子最常挂在嘴边,用以安抚朝臣的话就是那句:“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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