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湿在这个时候显示了它极大的威力,折磨的我死去活来,我强忍着疼痛,奋然前行。
山里的道路越来越崎岖难行,有的地方,路窄的刚够马车通过,下过雪后的山路有点滑,不过我运气不错,没有发生翻车事件。
用了大概一个月的时间,我终于到达了山顶,我却一点也不高兴,因为在这一个月里,没有见过人烟,也就是说,我一个月没有补给过所需物品了。
马的饲料已经快用光,而我现在,却不能没有马车,要不,我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想快点下山,却没想到,连着下了好多天的大雪,雪深及膝,马车再也无法前行。
收拾了一些必须的东西,弃了马车,我拉着马儿下山。
饲料用光了,我将干粮掰碎了喂马,宁可自己少吃点,也不能失去这忠实的伙伴,山上本来就寂寞,惟一可以和我相伴的,就只有它了。
这样也没支撑几天,我终于弹尽粮绝了。
费了好大的力气,捉到了一只兔子,我将兔血放出来给马喝,它怎么也不张嘴,我强给它灌了下去,又将兔肉烤熟,嚼碎了喂它。
可它终究不是食肉动物,又挨了几天,还是倒下了。
我含泪将它埋葬,长征路上,只剩我一个人了。
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踏着厚厚的积雪艰难前行,苦中作乐的想到了柳宗元他老人家,不愧是一代文学大师啊,那诗句,写的真不是一般的精彩,“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这不是我现在活生生的写照吗?
现在我处在这座山的什么位置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在下山,至于还有多久才到山下,我是一无所知。
身上的疼痛日渐加深,疼到最后我都感觉不到疼了,身体都没什么知觉了。
即使这样,我还是加快了前行的步子,只有找到有人烟的地方,我才有活下去的希望,如果挺不过这一关,我这条命算是交待在这里了。
最糟糕的是,鞋子中慢慢的渗进了雪水,脚变得麻木起来,用力掐一下,竟然一点知觉也没有。
当膝盖也没有了知觉的时候,我知道我可能要死在这座山里了。
有了这个认知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惊慌。
我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多活了这好几年,就应该偷笑了。
镇静的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白布和眉笔,我开始写遗书,万一有好心人发现了我的尸体,希望能给依风送个信。
对依风,我一再的说对不起,今生无法陪他一起白头偕老了,要是还有来生的话,我一定要加倍补偿他。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请他好好照顾开开,将她养大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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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给桃花留了几句,希望他将我忘了,找个好女人,好好过日子,我会替他祝福的。
最后是写给云烁的,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写了一句:初见,惊艳。蓦然回首,曾经沧海,早已是,换了人间。
将遗书揣在怀里,我准备做最后一搏。
找了一个和缓点的山坡,用大衣将头和身体护好,蜷成一个球,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由于雪很厚,穿得衣服也很厚,倒没觉出疼来,只是下落的速度太快了,我有点头晕,当一阵疼痛传来的时候,头就不晕了,而是彻底黑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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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睁开眼睛看到一张笑脸的时候,我知道我没有死。
那张笑脸是属于一个小姑娘的。
她大约十来岁的样子,穿得和个圆滚滚的球似的,脏脏的小花脸,眯着一对小眼睛。
“姨,你醒了啊。”她看我睁开眼,高兴的和我说话。
“乖,姨醒了,你家大人呢?”我笑眯眯的回答她。
活着的感觉,真好。
“我去叫我娘。”小姑娘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这间房子很简陋,墙壁是用泥抹的,屋顶上也没有吊顶,房梁和苇席裸露在外,地面也是泥地的,家具很旧,摆设也很少,看得出,这家人很穷。
“妹子,你可醒了。”一个女人推门而入,手里还端了一碗药。
“姐姐,是你救了我吗?”我挣扎着坐起身。
那女人把碗放在桌子上,扶我坐稳。
“前天我和红红她爸去打猎,看见你躺在一棵树下,谢天谢地,还有一口气,我们就将你背回来了。”
她大约有三十岁左右吧,很利落的样子,说话快的象机关枪。
“谢谢姐姐的救命之恩。”我向她道谢。
“来,把这碗药喝了,你的腿差点就保不住了,幸亏李大夫医术高,要不,你下半辈子就别想走路了。”
我接过碗来,把药喝了,轻轻动了一下腿,还好,还有知觉。
“现在大雪封山了,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你安心在我家养病吧,这个冬天你是出不了山了。”在她的絮絮叨叨中,我感到了温暖。
听说山里人比较实诚,对人很热情,现在看来,确实没错。
没过两天,我就摸清了这里的情况。
这个地方叫蒙山村,村子不大,只住了三四十户,平时靠打猎为生,这家的女主人叫张凤英,那个小女孩叫红红。
张凤英为人豪爽,见我身体不好,天天想方设法的帮我进补,李大夫也天天来帮我看病,在她们的精心照料下,我渐渐能下床走路了。
张凤英夫妻天天去打猎,留了红红在家陪我。
红红是个很乖的孩子,看我需要休息的时候,她就自己在旁边玩玩具。
她一边倒腾她那些破旧的玩具,一边小声的哼着歌,当我听清她哼的是什么的时候,整个人象被五雷轰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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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遇见谁……对白,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
我的心快跳出胸膛了,急切的问她:“红红,这歌是谁教你的。”
“韦先生总是唱这歌,我就学会了。”
韦先生,怎么又冒出个韦先生?
“韦先生是谁?”
“村里教书的先生啊。”
“韦先生住哪啊?”
“村东第一家就是了。”
我按捺住狂跳不已的心,穿衣下炕,不管是不是云烁,我都要去看看,会唱这首歌的人,至少应该和云烁有点关系。
腿差点冻残了,现在还不是很利索,我三步一歇,一步三晃的蹭向村东,好在村子很小,没有多长的路就到了。
那是很旧的房子,泥坯已经脱落了,墙上裂出了好几条大缝,屋檐低的很,几堆茅草干巴巴的立在房顶上,在寒风中晃来晃去。也没有院墙,只用树枝矮矮的围在了房子四周。
屋子是两间,很明显一间是卧室,一间是厨房。厨房的门帘半搭在门上,飘出了阵阵青烟,看来里面的人是在做饭。
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涌上了心头,我的眼角浸出了泪花。
在这烟雾缭绕中,我终于见到了那个让我惦记了好久的熟悉身影,虽然他变了好多,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瘦的厉害,单薄的身子只剩了一付骨架,好象稍微一碰,就会被折断,身上穿了一件灰色的棉布袍,象他的人一样单薄。
人也老了许多,以前白玉般的脸宠已经有些灰暗了,眼角也有了淡淡的皱纹,就这短短的三年,好象在他身上过了十年一样。
给我印象最深的那双白皙的手,已经不再细腻,好几根手指,生了紫红色的冻疮。
心里传来一阵揪心般的疼痛,云烁,竟然已经憔悴到了如此的地步。
他正在从锅里往外盛菜,黑乎乎的,也不知炒的是什么。
将菜放到桌子上,又盛了两碗饭,自己面前放了一碗,对面又放了一碗。
他先挟了一箸菜放进对面的碗中,柔声说:“对不起啊,今天又没有好饭,你将就吃好吗?”然后才挟了菜放进自己碗里,慢慢的吃了起来。
这是什么情形?我如坠云雾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天气越来越冷了,大雪都封山了呢,我已经储备好粮食了,至少够吃到明年春天了。”
“你身体不好,一到冬天就出不了门,不然的话,我带你出去看看,山上的雪景美极了。”
“我和大夫讨了几个秘方,专治风湿呢,我已经配齐了药了,大夫说有点苦,可有的你受的了。”
“我教的学生都很乖呢,今天小梅送了蘑菇给我,你尝尝好吃吗?”
他一边吃一边说,不时的将菜挟进对面的碗中,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就象在演独角戏一样,对着根本就不存在的对手,自言自语的说着台词,作着表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我心碎欲绝,伤心的泪水如潮水般汹涌而出。
竟然把他逼到了如此的地步,我真是禽兽不如啊。
我伤他那么深,害得他抛弃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不得不远走他乡,他却仍是一点也没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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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小小的山村里,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他默默的守着这份不会有结果的感情,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爱情,用自己的方式与心中的爱人相守着。
要是我没有找到他,他是不是就这样在这里生活下去呢,直到象一粒尘埃一样,悄无声息的离开这个世界?
爱一个人,真的可以爱到如此的地步吗?
我觉得我很爱纪君泽,可我的那份爱,和云烁对我的爱比起来,是那么的卑微,那么的渺小,我自认不能为纪君泽默默的付出这么多,要不然我也不会轻易的放弃了对纪君泽的爱情。
我一直坚持一对一的情感,想与依风两个人相守终身,这种想法就真的那么正确吗,我第一次产生了质疑。
如果这种相守是以云烁的生命为代价换来的,我和依风还会有幸福吗?
我不觉得看过今天这幕,我还会视若无睹的继续和依风过甜蜜的日子。
云烁就象一根刺一样,会时时的来提醒我和依风,我们的爱情是多么的残忍。
而云烁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我再不感动的话,我就真不是人了。
面对着这个用所有的情感,所有的生命来爱我的男人,我还能狠心的再给他一次伤害吗?
也许桃花说的对,他们都想开了,我也应该想开了。
“我都糊涂了,知道你不能吹风,又忘了放门帘下来。”云烁放下碗筷,过来放门帘。
还没走到门口,整个人就呆住了。
不信,讶异,震惊,狂喜,我从不知道,一个人脸上会同时出现这么多的表情。
他抬起手,狠狠的咬了一口,手背上立刻肿起了清晰的齿痕。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我微笑着说。
“啊,请进,请进。”他习惯性的回答我,意识却仍未收回来。
我一迈步,踉跄倒地,站了这么长时间,腿又没知觉了。
云烁抢上前来,把我抱起来:“你的腿?”
“没事,受了点伤。”搂住他的肩膀,不经意的扫过他的头发,心中又是一阵刺痛,他的鬓角已经染上了白霜。
“我饿了。”我轻声说。
他颤抖着,将我放到他对面的凳子上,低低说:“先等会吧,我再添几个菜。”
“别忙了,这点就够吃了。”我止住他,端起了饭碗。
云烁也默默的坐到我面前,继续吃他没吃完的饭。
“蘑菇很好吃,你也尝尝。”我挟了一片放到他碗里。
他将蘑菇和饭一起送进嘴里,眼泪却流了出来。
那泪珠,一颗颗一粒粒,如子弹般,将我的心打的千疮百孔。
离后别情
安慰的话,劝解的话,都无法说出口,我实在不知道面对这深情厚意,面对这痴情泪水,我该怎么办。
无论我怎么做,心中的痛都无法减缓哪怕一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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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烁只是默默流泪,没有哽咽,没有啜泣,珍珠般的泪水,不断线的滚落下来,昔时美丽的丹凤眼,今日化作了流泪泉。
我的眼睛也有点酸,却不想在这相逢的时候,与云烁相对而泣。
“把门帘放下来吧,风挺大的。”我轻轻开口。
云烁站起身,将门帘放了起来,却在门口背对我站了一会儿。
再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了泪水。
“你在哪住呢?”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红红家。”
“你自己来的么?”
“嗯。”
他低头沉吟半天:“红红家挺挤的,你搬过来住吧。”
“好。”
“我去跟凤英嫂子打个招呼,你有东西要搬过来吗?”
“就有几件衣服。”我又从怀里掏出二百两银票:“把这钱给她吧,人家救了我,还请大夫给我看病,就当医药费吧。”
他接过去,又看了看我,弯腰将我抱起来,放到了卧房的炕上,又抻开被子,给我盖好。
看着他这么仔细,心口又微微的酸痛起来。
“我去了。”将一切弄好后,他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