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连子颤颤道“大夫说，这药是至寒至阴之物，若是本身就虚弱的女子长久服用，会，会……会此生不孕。”
我倒吸一口凉气，紧紧咬住牙关，闭上双眼不让自己看起来太过愤怒忧伤。我是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有个孩子，每每午夜梦见自己有了凌允的孩子，醒来伸手摸摸小腹，依旧如丝缎般平滑，没有人会理解我的失望和无奈。
然而今天，我竟知道这所有的失望和无奈都是被人强加给我的，如果不是被人陷害，我现在或许早就怀有身孕，早就可以每日抚摸着腹中骨肉感受他的跳动，这叫我怎能不悲恨交加，恨之入骨。
若离慌忙的将我紧握着的手松开，道“主子不要动怒，您看，指甲将手都抠破了，出了这样多的血，主子竟不觉得疼么？小连子快取药来！”
我由着他们为我敷药，缠纱布，手上的痛却不自知。痛的感觉再强烈，能有这恨强烈么？若是我一味的相信他，将这药一直喝下去，那我这辈子便不可能有孩子了，不会有属于我和凌允的孩子。他们处心积虑的想杀我，想剥夺我活着的权利，自然也要处心积虑的剥夺我做母亲的权利。
我握住若离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他们这样处心积虑，越发让我下定决心，催促着我快些动手，我原本为了要除掉她还觉得自己有一丝残忍，现在真是分毫也没有了。”
若离点头“对这样的人，主子没有必要手下留情，处理了她宫里不知道要宁静多少呢，只是一切都不可轻举妄动，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若离放心，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中！”父亲曾告诉我凌允要问罪左丞相一事快则三月，慢则半年，或许我能让这一切更快些，更顺利些，也更彻底些。毕竟先皇曾口谕凌允，左丞相只有谋朝篡位才可以被处死，那就让他篡位吧，只有他篡位，凌允的皇帝才能坐的更稳固些。
小连子看我生气，道“主子别生气了，奴才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主子。”
我看他的神色，已经猜出了七八分，道“可是找到雪娟的父母家人了？”
小连子笑道“主子真是神机妙算，今天奴才出去办事，正巧碰上公子。公子告诉奴才，主子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办的妥当，在江苏淮安找到他们后，便按照主子的吩咐八百里加急送信进京，然后再护送他们来京，今天刚到的信，便在城里看见了奴才，不然还不知道怎么将消息送进宫来呢。”
我点头道“果然是好消息，信呢？”
小连子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两封信，一封是哥哥写给我的，怕被不相干的人看了去走漏风声，所以信上只有一个字“安”，这是叫我安心的意思。又打开另一封信，便是周瑞写给自己女儿雪娟的信了，洋洋洒洒的写了好几页纸，都是询问的话语，吃得饱不饱，穿的暖不暖，主子是不是给气受，也难怪他的父母，一年只能见女儿一面，自然是思念心切。
第073章 落棋
“第一个棋子落定了，现在可以走第二个棋子了，小连子，你去把雪娟叫进来。”
小连子似乎比我还等不及，答了一声“嗻”，退出房门，不一会的功夫便把雪娟带了进来。
雪娟知道我早晚是要收拾她为茜儿报仇的，只是等了许久都不见一点动静，心中忐忑不安给她带来的痛楚远比严刑要让她难熬，就好比一个人明知道山中有猛兽会吃了他，却只能在山里待着、等着，知道猛兽就在附近，却不知道它预备什么时候吃了自己，时时都有被袭击的危险，时时都要担惊受怕，生命就像悬在一根细绳上，不一定什么时候就断了。
我看着向我请安的雪娟，不禁苦笑，人为什么要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呢，她帮助庆妃陷害茜儿，自己又得到了什么？事情没有成功，她回不得欣妍殿，在我这里又日日担惊受怕。这半个月来想必是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不然怎么会瘦了这么许多。
我笑道“雪娟，你近日瘦了许多，可是想念亲人了么？”
雪娟低头道“回主子，奴婢确实是想念亲人了，明日便是元宵节，是合家团圆的节日，奴婢却想着，自奴婢进宫后便没和家人在一起过节，现如今已有四年了，所以才会心有所思，食不下咽。”
是啊，明日便是元宵，去年的元宵我还在家中和父母族人一起度过，有父母的疼爱，有哥哥和我吵嘴，有穆儿贴心的关怀。然而元宵节过后，穆儿便主动请缨，战场杀敌，一开始，不断有捷报从边疆传回，满朝文武无不称赞我父亲的儿子年少有为，可是突然有一天他不再有音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一天天的告诉自己，只要一天没找到他的尸体，就一天不能证明他出了事故，于是等着他盼着他，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他的音讯一点都没有，我已经忘记了是哪一天，不再坚持的对哥哥喊穆儿还活着，我也忘记了是哪一天，我忠于肯承认穆儿已经不在了。
想到这里，突然很想哭，我的人生自入宫开始便的不同了，我人生的前十五年和之后的有生之年，像被这紫栾城生生的扯开了，再无半点联系，从前的人和物，是和非都被隔在了紫栾城外，看不见听不到。幸好，我还有凌允，若是没有他，我真不知道我该如何度过这宫里的每一个夜晚，宫里的夜那么冷、那么长，宫里的人心那么秉、那么远。
我不知她这番话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却足以触动我，“确实可怜，却不止你一个，这宫里的人哪个不是被剥夺了自由，剥夺了与亲人共享天伦的权力？别说是你，就是这宫里的主子，娘娘，又有几个可以和父母族人一起过个元宵节的？你不过四年，可知有人已经在这宫中熬了近乎一生的时光？你或许再过一个四年、两个四年就可以出了宫去，带着你在宫中积攒下来的钱财，开始你新的生活，可知有多少人一辈子都出不去，连死都要死在这冰冷的大牢笼里？”
他们谁都没料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包括若离在内都愣住了，但是却又句句都说在了他们心上，不自觉的都红了眼眶。我看着雪娟有那么一丝不忍，但是我不可以，凌允说过，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更何况，我现在是努力在将她拉向我，而不是害她。
我强挤出一丝笑意道，“不过雪娟你应该觉得高兴。”
雪娟不明就里的看着我。
我从桌上拿起她父亲写给她的信，道“虽说这宫里的人都不能和家人一起过节，可是又有几个有你这样的好福气，能在元宵前夜看见家书呢？”
“家书？”雪娟一阵狐疑，待看见小连子递过去的信封上，确确实实是她父亲的字迹，脸上先是闪过一瞬间的高兴，然后立刻转为悲恸。不知道她是因为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还是脚下站不稳，抑或两者都有，雪娟无力的跪在了我面前，缓过神后哭着爬到我身边，不住的叩头哭求道“奴婢知错，奴婢该死，主子想怎么处罚奴婢都行，奴婢绝无半句怨言，但求主子放过奴婢的家人，他们、他们是无辜的啊！”
小连子气的扯过她的衣领将她摔在一边，“无辜？那茜儿又是什么地方做错了，要受到你的陷害？你要主子放过你的家人，当时又有谁想过放茜儿一条活路。”
我摆摆手示意小连子不要再讲，低下头看着雪娟满是泪痕的脸，轻声道“雪娟，如果你能听我的话，每件事情都按照我说的做，我答应你，可以保你家人安全，不会让任何人动他们一根寒毛，事成之后我会将你送出宫去和他们团聚，还会给你许多银两珠宝土地，让你们以后的生活都衣食无忧，一家团聚共享天伦的生活真是想想都觉得幸福，你说呢雪娟？但是如果你不听我的话，你知道会有什么结局。”我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加重了声音的力道，只见雪娟的身体随着我的话不断起伏着，她是真的害怕了，哭的抽搐了起来。
雪娟躲闪着不敢看我的眼睛，我伸出右手，用食指扶起她的脸，那是一张看上去如此忠贞的脸，却有着常人想象不到的城府和恶毒，而我的茜儿生就一副伶俐样，让人以为她是浮躁的，却没有人比她更忠心。
我微微笑道“雪娟，我不是真心想要为难你的家人，是有人要对我不利在先，我才会出此下策，你们设计害我的时候可是一心要至我于死地的，不是么？”我不知道我的笑在她眼中代表着什么，但是那笑容对我自己来说却是极为陌生的，这难道也是庆妃送给我的礼物么？
雪娟有气无力的说道“雪娟谨听小主吩咐，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只要能保全我家人安全，就是要我去死，我也绝不说一个不字。”
第074章 刘太医之死
我点头“这是你说的，你可要牢牢记住了，一刻也不要忘记，若是你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我就会将保全你家人的承诺忘的一干二净。现在你听好我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要遗漏，我要你为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庆妃的寝宫里偷一些庆妃亲手写的字迹。”
凌允喜欢有才情的女人，庆妃为讨凌允欢心，虽然表面默不作声，背地里却下了很大的苦工，熟读四书五经，背诵古人诗词，练习书法，只是这些本该修身养性的东西在庆妃那里都变成了工具，难怪她读了这么多圣贤书还是冥顽不灵。
雪娟当然不知道我要这些字迹有什么用，我也没有必要让她知道，我只需要在那些字上找到几个字足以。
雪娟这里处理完了，下一个自然就轮到刘太医了。父亲为官这么多年，自然知道怎么让一个人不论痕迹的消失，身为左辅丞，他老人家想要安排一个太医到我身边也不是什么难事。
果然第二天便有人来报刘太医家中失火，刘太医因为睡前喝了酒所以没能逃出火海，幸运的是我哥哥带领的御林军刚好经过救了刘太医一家老小十六口，哥哥还为此受了轻微的烧伤，凌允为表彰哥哥，晋升他为四品御林军副都统。
哥哥辗转带话来，没能救出刘太医他心中十分愧疚，因为刘太医是忠于大齐，忠于皇帝和皇后的好臣子。哥哥在处理掉刘太医之前一定严刑拷打过，让刘太医说出自己是受谁的指使，臣子忠于国家和皇上自然是理所当然，忠于皇后那就是心腹了。
刘太医真的是受她指使么？虽然我极力不愿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刘太医已经招认了，我又能给皇后找什么借口呢？是皇后让刘太医给我下药，是皇后推兰姐姐坠假山以至痴傻，是皇后让刘太医不能医治好兰姐姐的病，是皇后害我一直没有凌允的孩子。是她，是她，都是她。
枉我对她还有七分尊重，三分同情，她却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她的仁义、慈善、忧伤原来都是装出来的。我生平最恨的人不是庆妃那种人，庆妃的坏坏在心里，却也坏在脸上；我最恨的就是皇后这样的人，满嘴的仁义道德，谁见了都以为她是最善良最无辜的，却不知她的内心最肮脏、龌蹉、邪恶、阴暗，她会将你吃到连骨头都不剩，你却还不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
她对我是这样，对别的妃嫔也一定如此，这后宫之中不知道还有多少妃嫔受过她的迫害，凌允的子嗣这样少，她也许也脱不了干系。我心中突然涌起强烈的恨意，恨不能此刻就为兰姐姐，为自己，为曾经受她伤害过的人讨回公道，恨不能立刻在所有人面前摘下她虚伪的面具，让所有人知道她的真实面目。可惜，又有谁会相信我的话呢？恐怕连凌允都不会相信一项谦恭知书达礼的皇后会是那样的人吧。
原本以为这些都是庆妃下的毒手，现在看来是我错了，可是箭已经在弦上，不得不发，而且就算这些事情上我错怪了庆妃，茜儿的死却是庆妃一手造成的，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先替茜儿报仇，然后慢慢收集皇后在后宫胡作非为的罪证，再为兰姐姐讨回公道。
在凌允那里，死了一个太医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反而觉得刘太医的死很有价值，他觉得这是双赢，即给我哥哥升了官职，他自己又多了一个可用之人，让我哥哥控制一部分兵权，对付左丞相的时候胜算便又大一分。
而在我这里，刘太医的死带来的好处除了凌允心中的那两条，还有一条，便是我可以换一个自己人在身边，再也不用担心后宫会有人用药物加害于我。
只是我和凌允都不知道，今日的决定会给日后的叛乱埋下多重的伏笔，如果早知道事情会是那样发展，我宁可不报酬，可惜这世上所有的如果都已太晚。
刘太医既死，我自然需要另一名太医来照料我的身子，父亲之前暗示过我太医院有个姓杨的太医青年才俊颇有能力，只是未的人提拔。和凌允用膳的时候我还没说，他便道“盈儿，你的平安脉一项是由刘太医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