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悦容笑了笑,冲他调皮地眨眨眼,说道:“瞧瞧你哥哥,榜样在那边呢!”
陆尔勤端坐在鼓凳上,转头问陈嬷嬷:“嬷嬷,妈妈小时候学规矩也和我们一样吗?”
陈悦容瞪眼,这个大儿子原来是个披着温和良善皮的腹黑,很能扬长补短一击必中啊!
陈嬷嬷笑眯眯地说:“格格小时候很活泼很可爱,学规矩的时候愁白了好几个人的头发,偏偏她给你捣乱还能让你说不出不对来,是个名堂多多的小人儿!”
三兄妹顿时笑成一团,缠着陈嬷嬷去讲他们娘亲小时候的笑话。陈嬷嬷见屋里难得的热闹,格格日后也不用扮黑脸了,也是笑得满脸菊花花,很乐意给几个小主子爆料爆料主子小时候的糗事,让小主子乐上一乐。
陈悦容虽然生了二子一女三个孩子,但她和傅文佩恰恰相反,傅文佩生的陆心萍最得陆振华的心,连带着傅文佩也被陆振华多宠些,而陈悦容生的陆尔勤、陆珍萍和陆尔霖三人,长相肖似陈悦容,同陆振华心中的萍萍没一分相像之处,自然不如心萍那般风光,不过这也是让陈悦容最满意的地方,她自己某处和一个死人相像,给个死人当替身已经够晦气了,她可不想让自己的子女一样晦气!所以见陆振华没怎么注意他们兄妹三人,她心里是松了口气的,不然基于对陆振华的厌恶,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亲生的几个孩子。
对于父亲缺席的生活,三兄妹一开始还对父亲充满憧憬和期待,但在被无视忽略几次后,又见到了父亲对心萍的偏爱,对父亲也慢慢冷淡下来了。当然,不重视的孩子小小的心理变化,陆振华是不放在眼中的!
陈悦容既当爹又当妈地把孩子教养大,因为不想男孩子长于妇人之手而变得懦弱软和,所以面对他们的时候冷脸居多。因为兄妹三人从小一块儿长大,连带着陆珍萍也没能得母亲几个好脸色。兄妹三人心知肚明母亲全是为他们好,也想和母亲靠近亲昵些。但当他们长大后,和母亲相处的模式都固定了,不疏远,也不过分靠近,保持了个不近不远的距离,颇有些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即使他们双方都想改变,但总没那个契机给他们,直到这次陈悦容的病危。
以前的一帆风顺让他们把一切都想当然了,以为支撑着他们的母亲就像个沉默的港湾,永远都会静静地等待他们满身疲累归港的那天,却在猛然间发现,在他们心中很伟大很坚强的母亲其实很脆弱,很容易就会抛下他们离去,对于他们而言,这就跟突然天塌了一般!再加上母亲一病,除了陈悦容带来的人,府里的下人都对他们怠慢起来,姨太太们也开始不甘心地兴风作浪,若陈悦容真去了,她们还不知道会怎么作践他们!
虽然陈悦容从小教导他们要谦逊要谨慎,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们虽记着,但原先一直觉得自己很强大。如今一瞧,才知道母亲背后为他们挡了多少风雨!即便母亲什么都不做,但她只要在那儿,他们兄妹几人就会觉得心里有了支柱,无论做什么都有了底气。这下,兄妹几人也顾不上陈悦容平日里教的礼仪规矩什么的,只想把从小到大欠缺的撒娇和近些日子以来的提心吊胆气愤怨怼,还有今日的庆幸全都对母亲发泄出来!
陈悦容一开始有些忐忑,也有些手足无措,无论是她的前世也好,今生也罢,都没这种经历,但见三个孩子这么可爱孝顺,心里的那点子别扭也早就丢到爪哇国去了。她暗地里松了口气,觉得这样很不错!
陆尔勤继承了陈家的文采斐然,从小功课就好,读书时时常能举一反三,进度简直一日千里,直让陈家外祖母和舅舅感叹这孩子真是生错姓了,这明显该是他们陈家的孩子!陆家最重的武艺,陆尔勤却极为普通寻常,故而不得陆振华的青眼。陆尔霖武艺虽好,但他天生的风流气质,亲和力很高,与人交际时简直无往不利,但这桀骜不羁的性子让陆振华极为不喜。
至于陆珍萍,是陈悦容照着自个儿给养大的,往那儿俏生生一站,任谁都要赞一句好一个娴静淑雅的大家闺秀,她武艺虽好,但她就是骑马舞剑,也能表现像是在静室琴房里抚琴泼墨那么写意优雅,完全没有陆振华推崇的“小豹子”的味道,自然也被陆振华无视掉了。
知道了陆振华对她三个孩子的评价和态度后,陈悦容在背后直骂他是有眼无珠的土包子,倒是惹得三个孩子好生劝慰了她一场。陈悦容调出这段记忆后,也不免暗自嘀咕了几句陆振华真是名副其实的土包子!
陈悦容正瞧着陈嬷嬷和三个孩子说得欢快,这时外头通报,说是七夫人来了!
七夫人和陆振华同姓,姓陆,可能五百年前还是一家,但这两人却是冤冤相报何时了的典型!七夫人出身书香世家,虽比不上陈父位高权重,却也是世代耕读传家,比傅文佩由商培养读书人的家族要清贵多了。七夫人新婚伊始,却被陆振华强聘,新婚丈夫上门理论被羞辱,一时想不开竟是投湖自尽了,好好一个人家就此破碎。
七夫人是被绑着上花轿的,结果她随身带着剪子,差点在新婚之夜捅伤了司令大人,就此在新婚之夜就被打入了“冷宫”。她自进司令府第二天开始就一身寡妇装扮,住的是司令府最偏远的院子,在正堂里设了佛像和她早死的夫婿的灵位,常年供奉。她长相甜美,却板着个脸,经年没有一个笑容,眸色森森,披了白床单都能直接去COS贞子,常常把人吓得看见她就绕道走!
司令府的下人生就一双势利眼,踩低捧高跟红顶白的本事那是没话说的。好在陈悦容见她可怜,时常帮衬一把,时间久了,七夫人也觉察到,便过来道谢。七夫人的性子极为孤僻怪异,或许是因为两人相似的经历,跌破所有人的眼镜,这两人竟然是相谈甚欢,两个同在“冷宫”的女人竟然就此来往了起来。
初时,很多下人都害怕装鬼吓人组会多一号人,哪知竟是七夫人不在司令府周边瞎晃荡扮鬼了,有空的时候就跑来和陈悦容说说话,便是不想交谈,两人作伴总比一个人孤零零的好!这让常从那一带经过的下人们对陈悦容感恩戴德,恨不能给她立个长生牌位日日供奉。
七夫人每回都是换下了那身黑漆漆的寡妇装才过来的。陈悦容有幸看过一回穿着寡妇装的七夫人,浑身鬼气森森的,背后放佛连接着一个散发着诡异气息的异次元黑洞,直接把她给吓病了,自那次后,七夫人便会换了装再过来。
☆、筹谋
七夫人是个很美的女人,她个子娇小,又生得俊眉修目,很有股江南水乡女子特有的似水柔情。她穿了一身湖青色袄裙,一头乌压压的秀发只在脑后盘了个圆髻,斜插了一支没有任何花样的银簪子,身上耳坠子、项链、戒指手镯什么的首饰一应全无,只在手腕上套了一串佛珠。她就这么干干净净的,倒不显得寒酸,反而有种清水出芙蓉的纯洁剔透之感。
当然,这是在忽略她的面部表情和周身环绕的阴森气质的情况下,才能得出的结论。
许是陈悦容和她相交甚久,七夫人虽然瞧着仍是面无表情的,但周身气质可是和顺柔婉多了。三个孩子忙站起身给她问好,她紧抿的唇角还能看出一丝笑意,不过转瞬即逝罢了,又恢复到了面无表情。
七夫人压了压手,示意他们坐下,随即坐到了陆珍萍让出的鼓凳上。
陈悦容抿嘴笑了笑,说道:“陆姐姐,你来了!”
七夫人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番,颔首道:“恩,听说你醒了,来看看你,瞧着好多了!”
陈悦容笑道:“托福,老天爷暂时还不想收了我去。”
七夫人瞪了她一眼,又转头去看三个孩子,说道:“他们很好!你教养得很好。”
语气平淡,但双目中难掩羡慕和遗憾。
七夫人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有给自己的丈夫生下个一儿半女,反倒害得丈夫断了香火。对她来说,她从来没把陆振华当做自己的丈夫。虽然她和陆振华拜了堂,但她是被押着去的,而且婚礼没有三书六礼,没有凤冠霞帔,这场婚礼在她心里根本就是一场闹剧,她只承认那个横死的男子一个丈夫,她恨死陆振华和李副官了!
当然,对于陆振华和李副官的态度,陈悦容和七夫人是不谋而合,然后两人就惺惺相惜了!
虽然府中的夫人们几乎都是陆振华抢回来的,虽然也有听说嫁进司令府就心甘情愿的,但初进府时抗拒的也不是只有陈悦容和七夫人两个,但时间一长,她们便迷失在司令府豪华奢侈的生活中,或是迷恋上陆振华的俊脸和千般顺从万般柔情。陆振华长相英俊,相貌堂堂,不然也不会在未发迹的时候就吸引了人家格格。当他对你甜言蜜语奉承顺从时,不知□心智不坚的人便会陷入他布置的爱情迷障。
七夫人最讨厌别人叫她七夫人,若是有人当面叫她七姨太,怕是会当场翻脸。府里的孩子管生母外的夫人们叫姨,她也不爱听,故而陈悦容和她从不按府中称呼来的。七夫人比陈悦容大上几岁,陈悦容便叫她陆姐姐,三个孩子也只叫她陆阿姨。陈悦容虽然深居浅出,但在府里露面的次数比七夫人多,她不耐被人叫悦姨或是容姨,只让称呼四姨。这两人是司令府里最特立独行的存在!
不能否认,原身真的是一个极聪慧、知进退、懂得明哲保身的女子。陈悦容理清这些事后,苦中作乐地想,真是要再次感谢穿越大神让她穿的是这么个早就从争宠漩涡中抽身而退的身份,要是让她去穿那些奋斗在争宠第一线的姨太太,她怕是会立刻抹脖子看看是不是能穿回去,她对陆振华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没爱啊!
陈悦容笑了笑,说道:“他们得了你不少看顾,自然也会孝顺你一二的。”
七夫人嘴角勾了勾,又陪了陈悦容一会儿,见陈悦容面露疲容,便说道:“你才醒,经不得劳累,好好将养才是!我先走了,明儿得了空再来看你。”
陈悦容经历了死亡——穿越这大悲大喜的事件,刚醒过来又被穿越后的现实打击了几下,她这身体久病未愈,撑了这么长的时间说了这么多的话,现在也着实累得紧了,便没有逞强,说道:
“也好!珍珍,去,送送你陆阿姨!”
陈嬷嬷见陈悦容要休息了,便帮她拿掉方枕,让她躺舒服了,给她掖好锦被。见状,陆尔勤和陆尔霖便起身告退。
陈悦容突然想起他们三个还是念书的年纪,开口说道:“这些日子你们兄妹三人也累得很了,眼下快回房好好歇息。既然我已经好转了,那么你们明天就销假继续上学吧!都停了一个多礼拜的课了,是不是?能跟得上吗?”
陆尔勤笑道:“妈妈放心,我们知道妈妈最重学业,便是这几日请假在家照顾妈妈,也没忘记每天抽一两个小时温习功课,不会落下功课的!”
陆尔霖猴上前,得意洋洋地接话说道:“而且妈妈,你把咱们仨生得那般聪明,要对我们有信心啊!”
陈悦容啐了他一口,说道:“你个猴儿!行了,别耍宝了,快去休息吧。”
在司令府,每位夫人都占着一座院子,孩子都跟着母亲居住,男孩子住东西厢房,若是有女儿,则在正房后起一座后罩楼,作为女儿的闺楼。男孩子若是成婚了或者成年了,便从母亲的院子搬出,搬进专门供少爷们居住的院落群,自行择一独院居住。府里的少爷比小姐少,年纪又普遍不大,故而如今只入住了大少爷和三少爷。
司令府的孩子排行没有分男女,而是混着一块儿算的。大少爷陆尔卓出生早,如今已快三十岁了,独霸少爷院落很多年了。二小姐陆念萍也已出嫁好几年了。三少爷陆尔时为大夫人所出,一向以嫡自居,年前新婚,才搬进独院没几个月,不过已经听闻两位少爷闹出不少矛盾了。大夫人所出的四小姐陆思萍已经定亲,婚礼就在今年秋后。
虽然民国的民法定了成年的年纪是20岁,但中国人习惯了早婚早育,沿海的开放城市还好说,大家也渐渐习惯了晚婚,但在内陆和偏远的地方,人们还是习惯于早早成婚,三少爷18岁结婚,已经算是晚的了。
等陆尔勤和陆尔霖出去后,陈嬷嬷放下了床帐和帘幔,便到外隔间侯着去了。新换的被子,晒得蓬松软和,闻着全是阳光的味道,陈悦容感觉到身体很累,正在不停地朝她闪烁着红灯亮出警告,但她的精神却是活跃得很,没有一丝睡意。
陈悦容前世也是父母的老来得女,和哥哥足足差了十八岁,哥哥简直是把她当做女儿养大的。陈父出身杏林世家,据说祖上不少人曾在太医院供职,陈母是个画家,画得一手好国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