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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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代-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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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暂的秋红已经被风吹走,取之而来的是雪霜、雪雾。香山被风剥去了盛妆,依稀只见低垂着的枝头,说它是枯影,一片片晃动,说它是山的灵魂,活的山,活的生命,它到底是什么?
  寂寞的枝头那么高,高得让人够不着。枝头那么高,山坡如此遥远,他像那些冬眠的小生灵一样等着、等着,可他又不甘心,他想快一点获得答案,不然到了某种年纪,一切就迟了,对于他来说,冬天就是晚年。冬天过去了,人生也许就结束了,岂能到晚年再品味人生?39
  宋沂蒙冻得浑身哆嗦,耳朵痛,他实在忍受不住,刚走下山坡,就发现一辆黑色宝马轿车正好停在他的面前。他吓了一大跳,惊魂未定就听见有人喊:“大哥,我找得你好苦!”原来是广东人吴自强,他这几年跑哪儿去了?
  其实他哪儿都没去,当宋沂蒙等人在海南岛折腾的时候,他一直就在北京,莫名其妙真的就发了。有人劝他到香港发展,他不以为然:“香港嘛!地方太老,老人老生意,能做的人家都已经做啦,哪有我发展的余地?”
  他认准了北京好,北京的财气旺。在他的眼里,北京是个新地方,新人新生意,该做没人做的实在太多。他开始筹划房地产,他在亚运村北边搞了一块土地,大约三十亩。他从乡政府把地搞过来,然后花了不少钱,把农业用地改为城市用地,而且规划批了商品房建设。正当破土动工的时候,他的钱用光了,他想起找银行。
  吴自强拿着一大堆批文,跑遍了所有的银行,几乎没人理他,于是他就去求刘白沙。兵改工办公室的人告诉他说,刘白沙已经到W省担任省长助理,不日还可能高升。吴自强听说刘白沙当了省长助理,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拎着一皮箱子钞票赶到W省。
  刘白沙一听吴自强来了,马上吩咐秘书说:“跟他讲我不在,任何时候都不在!”面对荷枪实弹的警卫战士,吴自强想喊又不敢喊,只好拎着箱子灰溜溜地回到北京。
  刘白沙到W省的三年里官运亨通,接连升了两级。苗梁子也跟着去了那里,她的工作性质比较自由,使她有充足的理由到外地采风,她的稿酬足以让她满天飞。
  刘白沙觉得自己到了人生转折时刻,省长助理距离副省长不远了,仅仅差了半级。他升了官,他觉得身上的官袍越来越不适合自己,他想再换一件更宽大的官袍,他想把那张皮脱下来,就像蛇蜕一样,被风吹着,挂在树上飘。
  可他脱不下来,只好任那皮箍着,箍着不安的灵魂。朝朝夕夕,他渐渐地有了一种强烈的使命感,这种使命感仿佛是天生的,在有了使命感的同时,他也产生了危机感,有了苗梁子在身边,路薇就成了他脖子上的一块赘肉,他决心把这块赘肉割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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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起,当年毛欣如的母亲带着警卫员到农村找他,连威胁带利诱劝他和毛欣如离婚,他想起了挂在那警卫员腰间的手枪,他幻想着省政府给民政局下一道指示,民政局一分钟也不耽误,马上就替他们办好了离婚手续。路薇哭着来找他,可是他偏不见。后来他就和苗梁子走进了教堂……
  幻想毕竟是幻想。
  出乎意料之外,路薇给他写了一封信,信中没有多余的话,只有五个字:我同意离婚。
  平平淡淡,连个惊叹号都没有。刘白沙没有来得及像当年毛欣如她爸压他一样,使用特殊手段强迫路薇离婚,路薇也没有重复刘白沙当年的下场。拖了多年的离婚问题居然一下子解决了,刘白沙的心里并不轻松。
  他觉得身上裹着的那张皮越裹越紧,当年被人欺侮的刘白沙已不复存在,当年软弱温情的路薇也不复存在。他和路薇一起走出民政局大门的时候,他觉得路薇高大坚强了许多,他的两条腿很软,几乎走不下十三级台阶,甚至好后悔。
  箍着身子的那张皮继续收缩,他的肌肤变成了密密麻麻的颗粒,那张先天的皮是完整的,可是,裹在里面的人却没了,他,刘白沙成了一个空有其壳的人。
  走出了民政局的门,刘白沙名正言顺地与苗梁子结了婚。W省的公民们所见到的省长助理高大魁伟、风度翩翩、年富力强,他的夫人年轻美貌,婀娜多姿,而且还是一位著名的摄影师,他们的出现,在W省引起一场轰动。
  所有的男人都羡慕刘白沙,所有的女人都羡慕苗梁子,这两个人成了W省的明星。
  吴自强在刘白沙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后来,他想方设法,通过一个医院的外科大夫认识了苏行长,这外科大夫给苏行长的丈母娘开过刀。吴自强提着原本打算送给刘白沙的礼物,去见苏行长,一路无人阻挡。苏行长是个年轻有为的金融专业研究生,说话很有水平。吴自强把箱子放在他的大班台旁边,他看都懒得看一眼,冷漠地说:“研究研究……”
  啥叫研究研究?吴自强是何等人,一听就明白了,他用手指指放了二十万现金的箱子。那苏行长仍然是一眼没看,也用手指了一指,让吴自强把装钱的皮箱子放进了书柜里。苏行长把书柜的门关严实,然后亲自打电话把信贷科长叫来,让他听吴自强介绍项目情况。起初,那苏行长还在旁边听,听着听着人就没影儿了。行长一走,科长也就开始和吴自强聊天,还聊到了湛江的娱乐城。吴自强聊这个是内行,把科长逗得捧腹大笑。
  吴自强以项目做抵押,获得了一笔三千万的贷款。从此,他的房地产事业如日中天,没等北郊的项目完全售出,他又在西郊搞了一项更大的项目。吴自强再不是小打小闹的广东仔,而是一个腰缠亿万的富翁。
  那三千万贷款到期,他偏不还,北京人有句话,欠债的是大爷,放款的是孙子。那姓苏的行长打电话吓唬他:“你不还贷款,我们就到法院去告你!”吴自强根本没拿苏行长的话当回事,他知道苏行长不敢到法院告他。为了预防万一,他找了个大律师,据说是毕业于美国哈佛大学的博士。博士从密西西比州立法谈到联合国宪章,听了大半天,他一句也没听懂,最后他听清楚一句话,就是要按诉讼标的收取百分之三作为律师费。他掐指一算,三千万的百分之三就是九十万元,这不是要杀人吗?什么哈佛大学的博士,简直是个屠夫!
  他想到,律师也不是为人民服务的,而是乘人之危的买卖,于是他嘿嘿一笑,你赚钱赚疯了,宰到我头上了!他满面笑容,一口答应,当天晚上就签委托协议,还请洋博士到国际大厦28楼旋转餐厅,代他预定一个高级单间儿,说要好好吃顿海鲜,庆祝一下此次合作成功。那博士高高兴兴地走了,怀揣着九十万元的希望,跑到国际大厦订单间儿去了。
  可吴自强根本就没去,他很快就把吃海鲜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下午抽空儿到法院里转了一圈儿,见里面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有告邻居抽耳光子的,有告街上小孩儿放狗咬人的,也有走道儿崴了脚脖子告市政的,不管告谁都是索要精神损失费,法院也不嫌烦,啥都受理。吴自强兴高采烈地从法院走了出来,法院忙乎的事情太多,咱那三千万官司还不拖它三年五载的?到时候早就翻好几倍了。
  晚上,他去了天伦王朝酒店找乐子。
  吴自强原本是从广东乡下走出来的人,他懂得有了钱以后,不能把钱放在银行里让银行挣钱,他声称要把房地产业做到全国第一,不久将在北京修建一座城中城。吴自强懂得把资金投向信息通讯行业,因为那是新兴产业,潜力无穷,而且能赚更多的钱。他成立了一个“向世界科技公司”,还请了两个俄罗斯人给他打工,中国人管着外国人,小个子管着大个子,他瞧着两个金发碧眼的大老外恭恭敬敬地向他鞠躬,禁不住得意地发笑。
  吴自强还懂得有了钱以后应当怎样快活。
  在天伦王朝酒店大堂,他看见一个白领女郎擦肩而过。那女郎高高的个子,细细的腰肢,长长的黑发,白白的皮肤,明媚的眼睛,走路的时候流光四盼,他的心里不住痒痒,他赶忙叫手下人代表他去和女郎谈谈。那人是他从广东村儿里带出来的老乡,有点傻,不敢去。吴自强说:“怕什么嘛!别看她洋里洋气的,那都是装的,北京话装孙子!女人没有不爱钱的!”那手下人只好奉命行事,缩头缩脑跑上前对女郎说:“吴总爱你,我代表他爱你!”
  那白领女郎不听则罢,一听那吴总的手下人说代表吴总爱她,不由劈头怒喊:“我代表他扇你!”
  吴自强眼睁睁看着那漂亮白领婀娜而去,急得半天没喘过气来。好歹他也是见过些世面的人,等他喘过气来,仰天哈哈大笑。手下人问他笑啥,他也不说话,心里自己跟自己斗开了气。他不甘心,这次出师不利,在天伦王朝碰了一鼻子灰,这叫他下定了决心,他更加羡慕北京的白领女郎美丽和泼辣,他心里想,泼辣,泼辣,不泼不辣,老子有钱,就得玩个又泼又辣的。
  北京有个香格里拉梦咖啡厅,许多高档女性经常在哪里出没,寻求性刺激。那天吴自强西装革履地坐在那里,不多会儿,就有一个女郎婷婷袅袅向他走来,一看就是个货真价实的白领儿。她说认识他,也许是真的认识他,如今的吴自强是顶呱呱的商界名人,顶呱呱,不是吗?
  白领女郎请他喝了咖啡,然后,一起坐着他开的宝马轿车,到高尔夫俱乐部玩了一回高消费,完了……
  完了,那艳绝了的白领儿女郎就消失了。
  吴自强见过各式各样的女人,可这一次他真正见识了白领女郎。
  吴自强的性生活像开了闸,他的野心一旦暴露出来就比天大,他像发了情的公狗一样没有够,决心玩遍天下所有的漂亮女人。
  他每周都到香格里拉梦去一趟,一坐就是两个小时,他几乎不会扑空,捕捉率达百分之九十。他捕捉住的不光是白领儿,有服装模特儿,有演艺明星,甚至还有一位来自阿根廷的妙龄少女。后来,他玩得上瘾,直到发了狂,每周一次的销魂,远远满足不了他的需求,于是他就开始涉足Se情场所,歌厅、桑拿浴、发廊那些有嫌疑的地方他都去,而且每次都能带走一个漂亮女子。
  吴自强从不掩饰,他到处吹嘘他的辉煌战果,他说他一个晚上能连续和三个女人上床。那些女人不知是在恭维还是在嘲讽他:“吴总,你好厉害呀!”吴自强听了更加得意忘形,他说他走的就是桃花运,不玩白不玩。他不想想,要不是因为他有钞票,哪个女人肯和他玩呀?
  有一个据说是名模的女郎,架子很大,多少有钱的大爷围着她要玩她,可她就是不让玩。吴自强听说了,提上一箱子美金去找她。当着她的面,吴自强把两沓子美金烧了,还说这是打倒美帝国主义。吴自强要接着烧,名模说:“大哥你别烧了!”说着就倒在他怀里。
  吴自强和那名模睡了三天三夜,花了十万美金。
  自从吴自强和名模睡了觉,他的心里老是闹得慌,憋不住还想玩。有时,他也觉得这样做不对,这不跟抽大烟一样吗?抽着抽着就上瘾了,想到抽大烟上瘾,他害怕了,于是就问手下人咋办?手下人劝他去看看心理医生,他乖乖地去了,可是,只听了几分钟就跑出来。他越听越像上小学时政治老师的说教,心理治疗和思想政治工作是一回事儿,不过前者更时尚些,什么时尚?换汤不换药!于是,他只好接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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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玩这个,他几乎什么都不会。吴自强这人不讲时尚,人家上健身房锻炼、打高尔夫,互相攀比贵族享受,他说那是花钱买罪受,人不是那个活法儿!人必须会享福,但完全没必要假模假势装绅士,爬山、跑步、翻斤斗,上哪儿都行,花钱买什么VIP!他是个商人,明知道开健身房和高尔夫球场的人都一样是骗钱的,何必上他那个当!
  人家给他弄了几个卡,他嫌累嫌麻烦。他从来不使用任何卡,包括银行卡,他就是觉得那玩意儿玄。他说那玩意儿会吃钱,还会算错了账,开银行的最不好对付,对于他们只长不短,对于客户只短不长,真理永远在银行家手里。
  有一段,他忽然信佛了,每个月都要到潭柘寺烧一柱香,同时捐上一笔钱,以表示诚心。
  后来他又喜欢收藏了,他对人吹嘘自己是收藏世家,经常出没于古玩城。古玩商人都很油,自从吴自强到古玩城逛的头一天,人家就把他的老底侦察得一清二楚。人家问他:“吴总,听说您眼力好,您给掌掌眼!”说着,人家就取出一件大瓶子请他看,吴自强抱着瓶子左看右看,觉得那瓶子红红绿绿的十分漂亮,于是不加思考、脱口而出:“好,真好!这是大清宣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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