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接着说,可是已经把棠于意弄得十分难堪,却不得反驳。
而孟老夫人竟然并没有说什么,似乎心中打着什么算盘。
待众人走后,下人们把屋里打扫了一番,地上的毯子也换了新的,两人又好生梳洗了一番,这才要安歇了。
“你没事吧?”
孟华笙并不理会棠于意,转身背对着他上了床,然后用被子蒙住了头。
棠于意脸色忽然宁静了下来,唇边竟然还带了一点笑意,只是这笑里有那么一丝丝的苦涩。
*荣寿苑
“老夫人,今天这事实在是有些鲁莽了啊,若是那刘虎的身份暴露了该如何是好?”三夫人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和孟老夫人一起回了荣寿苑。
今晚的事并不顺利,孟老夫人也是一肚子的火气,又听三夫人如此说,怎么会有好脸色:“你这是在数落我的不是么!”
刘妈脸上现出几分不屑的表情:“三夫人,叫你一声夫人,你就真当自己是主子了?竟然敢这样跟老夫人说话!”
三夫人先前也是因为急,话出了口便已经后悔:“是我的不是,是我着急了。”
孟老夫人此时身心俱疲,也懒得训斥三夫人了,只道:“我的法子不好,那你倒是想个好的法子出来,也算是帮我分担烦恼。”
“其实棠于意的事情之所以棘手,都是因为笙儿的缘故,若是笙儿有一天不再这样护着棠于意……”
“我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我们现在要找一个忠心而且肯牺牲掉自己名节的丫鬟。”
冰片
25。
也许是前一夜受到了惊吓,第二日孟华笙便开始发烧,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有时候还会说些不太清楚的梦话。棠于意在旁照顾了一天一夜,孟华笙才算是退烧了。
第三天晚上,她终于清醒了过来。
“渴么,我去倒水给你喝。”
孟华笙却是看了看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她仿佛在那一夜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理棠于意了似的。
棠于意自讨了没趣,却还是倒了杯水递给孟华笙。谁知孟华笙这次竟然死犟,不说话,也不理棠于意。
棠于意苦笑了一下,只得去叫了伏碧进来。
稍晚一些,孟华阳来看孟华笙,却见两人谁也不理谁,一副冤家路窄的样子,孟华阳有些害怕,却不敢问,只像个小媳妇儿似的巴巴看着棠于意。
棠于意如今理亏,自然也不会在孟华笙面前向孟华阳说什么。三人这么坐了一会儿,棠于意便起身去熬药了。
孟华阳心中自然是十分好奇,可是只偷偷瞟孟华笙,而孟华笙面朝床里,也不说什么话。过了许久,孟华阳终于是忍不住好奇心,开了口:“姐姐,你和姐夫怎么了?”
孟华笙依旧是原先清清淡淡的神色,只是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孟华阳头,却并不说什么,只是神色有些疲倦。
孟华阳问完之后便有些忐忑,可是见孟华笙并未生气便放心了,又道:“是姐夫不听话惹姐姐生气了么,姐姐不要生姐夫的气了,好不好?”
此时棠于意端着刚熬好的药进屋,恰好听到孟华阳说的这句话,而孟华笙也是看见了他,两人站在这样不近不远的距离,看着对方,眼神都是平静异常的。
许久,孟华笙才在此开口,声音清冷,仿佛是寒夜里的水声:“我只是被兽的本性吓到了。”
孟华阳在这样古怪的两人间,感觉浑身不对劲儿,呆了不久就跑了。
棠于意适才听了孟华笙说的话,此时又只剩两人,不说点什么总觉得有些怪异,于是道:“昨晚……实在是吓坏了……”
然而还未等他说完,孟华笙却转身背对着他,声音平静异常:“那时的你才是最真实的你,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屋里很安静,在孟华笙看不见的地方,棠于意的表情竟然轻松了些,他转身走出屋子,仿佛这便是他想要的结果。
*
过了些日子,孟华笙的病好了些,便更加不愿意和棠于意同处一室,时常到院子外面走走,而棠于意此时便识趣地不跟着,只把自己闷在屋子里看书,倒是也自得其乐。
这日孟华笙和伏碧出了门,棠于意便像往常一样坐在榻上看书,他身后的窗子开着,一片郁郁葱葱姹紫嫣红,明艳非常。他翻了一页,见上面写着:白阁他年别,朱门此夜过。疏帘留月魄,珍簟接烟波。 太守三刀梦,将军一箭歌。国租容客旅,香熟玉山禾。
也不知怎地便愣住了,也再看不进书,心中念着这几句,竟似着魔了一般。
一年以后会怎样呢,一年以后……
他并没有发呆太久,因为茱萸端了热茶进来。
“姑爷怎么在发呆,小姐离开这么一会儿便想得紧了么?”茱萸把茶放在桌上,收回手的时候也不知怎地,手中的丝帕竟从棠于意的手腕上划过。
棠于意脸色如常,仿佛方才那事情并未发生。可是这却让茱萸心中有些打鼓,反而不知该下一步该如何做了。但是她既然迈出了第一步,是绝不会就这样退缩的。
她的声音柔弱,缓缓蹲在棠于意身前,伸手摸上了他的靴子:“姑爷,您的靴子脏了,让奴婢帮您擦一擦。”
她擦了两下,便抬头去看棠于意,眸色如水。此时衣服已经单薄了许多,这样的角度泄了一室春光。茱萸抬头去看棠于意,却见他只是淡淡地看着自己,一点情绪也没有,实在是平淡得太过了。
茱萸缓缓俯身,将胸口紧紧贴在了棠于意的腿上,声音愈发娇媚:“姑爷怎么不说话,弄得茱萸心里慌慌的。”
这样的情况,若是棠于意如了茱萸的意思便也罢了,或者是义正言辞地拒了茱萸也罢了,可是他偏偏微微笑着,由着茱萸过分,由着她使出浑身解数勾引自己。
“你想要如何?”
茱萸一听,心觉有机会,于是身体像条蛇一般扭动起来,面若桃花,道:“茱萸知道小姐身子弱,愿意……愿意替小姐分忧。”
棠于意笑得愈发放肆了起来,声音温和:“如何分忧呢?”
茱萸脸色娇艳如桃花:“锦衾之间,鱼水之欢。”
“那我又该用什么来怜惜你?”他唇角微挑,魅惑非常,如今倒不知是谁在诱惑谁了。
茱萸微楞,竟是被他弄得失神了,许久她才回神道:“茱萸不敢妄想,只愿到时候随身伺候姑爷,做姑爷的通房丫鬟便已经是恩赐了。”
棠于意不置可否,沉默了许久,却道:“你不想在这孟府里呆了么?”
这句话实在有些突然,让茱萸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却见棠于意往窗外望了望,声音中甚至还透着一股幸灾乐祸的意味:“华笙回来了。”
茱萸吓得赶紧松开了棠于意的腿,慌忙整理自己的衣衫,再也不敢逗留,急忙出了屋。
这一天茱萸都提心吊胆的,她害怕棠于意把事情告诉孟华笙,到时候自己在孟府恐怕就真的很难呆下去了。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天,茱萸便趁别人没注意时,悄悄溜出了丹霞苑。
她到了花园里一处十分隐秘的假山处,等人。天渐渐黑了,远远走来一个人,待走得近了才看清是焦俊安。
焦俊安也看见她了,快步走来,然后竟然把茱萸压制在了假山上一番摩挲。
“今天棠于意像没像我这般摸你,要没要了你?”焦俊安贴在茱萸耳边,十分诱惑道。
茱萸一听恼了,嗔道:“我今天可是为了你去勾引了他,可是谁知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动心,让我今天受了好些委屈!”
焦俊安也愣了,他本以为棠于意既然和孟华笙分床睡,想来若是有个美貌的丫鬟送上门,还不得吃得干干净净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你先前勾引我的那些狐媚招都用上了?我可不信他棠于意能不中了你的迷糊汤。”
“表少爷,茱萸真的是尽力了,那棠于意偏不上钩。”
焦俊安一听心里也没了主意,踌躇许久,才道:“如今你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容不得我们回头,既然他自己不要,那老夫人若是许给他一个,他总是推辞不掉的。”
“你说是去找老夫人?”
焦俊安笑得胸有成竹:“你本就是老夫人的人,如今只要去向老夫人表明你的忠心,这事便是成了一半。”
茱萸抬眼看着焦俊安,撒娇道:“表少爷,他日若是你成了咱们的姑爷,可不要忘记茱萸今时今日的付出牺牲,让茱萸也当半个主子才是。”
“茱萸你放心,只要我当了这孟府名正言顺的主子,你便也是主子,我绝不会忘记你为我所做的,自然会好好待你。”
*
茱萸的到来的确让孟老夫人有些惊讶,却也成全了她。
“三夫人,你的侄子倒是还有些用处。”
三夫人笑得有些僵硬,却还是道:“俊安听候老夫人差遣。”
“茱萸虽然平时也不是什么老实的,但是这件事我倒是十分赞赏她,事后自然少不了她的好处。”
“老夫人仁慈,那丫鬟本也是老夫人给了一条命,自然应该为老夫人效力。”
孟老夫人笑了笑,没有应声,却是让人把棠于意叫来了。
不多时,棠于意便到了,孟老夫人硬是装出了几分慈祥,道:“华笙身子弱,伺候人也是不在行的,以后你们的日子还长着,总不能总这样耗着,不如纳个丫鬟通房,你觉得呢?”
棠于意镇定如常,仿佛早已经想好要如何回答了一般:“于意不愿,也不要。”他顿了顿又道,“华笙身子虽弱,但是相敬如宾也是夫妻之乐,若是纳了通房丫鬟,只怕反而没有什么益处。”
孟老夫人也知道棠于意不是那么好说服的,所以也并没有为难他,但是否等他走后,脸色却有些古怪。
“去把茱萸叫来。”
藿香
26。
棠于意从荣寿苑离开后,并没有立刻回丹霞苑,而是在院子里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他想,孟老夫人已经出手了,绝不会就这样放过他,他总也要小心应对。
天快黑时,他才回去。孟华笙侧身躺在榻上,眼睛微闭着,手里松松握着一本书,也不知是睡了,还是在假寐。
他缓步走过去,伸手把她手中的书拿走,谁是却听见了孟华笙的声音:
“怎么回来这么晚。”
这是孟华笙许多天来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他自然是有些受宠若惊,思虑许久才道:“看外面花开得正好,所以有些流连忘返了,也难怪你这些天总往外跑。”
孟华笙看他一眼,未置可否。恰好这时伏碧和茱萸来摆晚膳,两人便没有再说话,落座吃了饭。
谁知吃到一半,孟华笙却把伏碧和茱萸两人支了出去。她并未看棠于意,声音有些莫名的情愫:“外面的花开得好看么?”
棠于意不知她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心中有些忐忑,却不得不回答,只得顺着她的话道:“姹紫嫣红,倒是有几分喜气。”
孟华笙手一顿,道:“老夫人叫你去有什么事?”
棠于意知道这事总要告诉孟华笙,否则将来有个什么差池并不好处置,可是这话他又有些说不出口,斟酌来斟酌去,也找不出合适的词句。
“怎么连话都说不出了?”
棠于意想,左右他在孟华笙眼中已经是一个卑鄙小人了,索性也不用矜持了,于是硬是装出几分坦然来,道:“老夫人说你身子弱,想要给我找一个通房丫鬟,照顾……”
他的话并未说完,只听“哗啦”一声,便觉满脸的水,又冷又热的,好不惊心。
他这边还未反应过神来,便听见孟华笙用极为冷漠的声音道:“躲在女人后面也就算了,心中竟然还怀着这么龌龊的心思。”
棠于意只觉冤屈得都要吐血了,恨不得以死明志,可是眼下只有碗筷,想死还是有些难度的。他现在一脸的水,身上也都是水,狼狈不堪,他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水,又解释了两句,但是孟华笙并没有听他说话,也没有看他一眼。
“伏碧,把桌子收拾了。”
伏碧应声进来,看了棠于意一眼,竟然隐隐有了一点鄙夷的神色,然后便手脚麻利地低头收拾桌子了,眨眼便收拾了大半。
“我还没吃饱呢!”棠于意只觉被人戳着脊梁骨,连说话都没有底气了。
“去通房丫鬟那里吃吧。”孟华笙幽幽说出这句话,然后便不再理棠于意了。而伏碧自然是听孟华笙的话,利落地把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了,棠于意自讨没趣,只得带着没饱的肚子睡觉去了,想来这一夜也睡得不安稳吧。
第二日,孟老夫人便把孟华笙叫了去,也说了通房丫鬟的事,只不过这次说得更详细了些。
茱萸站在老夫人身边,低着头不敢看孟华笙。几个人就这样沉寂下来,许久之后,孟华笙才放下手中的茶杯,声音平静:“茱萸你要棠于意纳了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