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田忍着要呕吐的感觉,翻了个白眼,抓着他的衣袖说:“你肯定认识这里的路,带我离开吧?”刚刚她见周围都是士兵,把守森严的样子,依着自己那榆木脑袋,估计还没走出这个小院,就被抓回去了。
宋齐丘对于蔡田这样的乞求,感到有些怪异。按理说,她跟随耶律阿保机来到这里,就是要跟着这个男人,怎么现在要离开呢?不过,也好,刚好遂了他的愿。
“可以,”宋齐丘收回思绪,缓缓的说,“不过,暂时不要行动,我想他最近一定看你看得紧,我们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嗯,也好。”
“不如,我带你去外面看看?”宋齐丘提议,眼中带着很大的期待。、
蔡田虽然困得要命,但不好意思回绝,就道:“好。”
二人一路漫步,走出了耶律阿保机的府邸,来到了街上,宋齐丘提议去骑马,都说“契丹鞍、夏国剑、高丽秘色,皆为天下第一”。蔡田没有骑过,也没仔细看过鞍,这次刚好是机会,就决定跟着去。
可是,还没走几步,就见一片大草地上围满了人。那些契丹人大都按照契丹的风俗,留着髡发,蔡田看看满满的“地中海”,忽然想到一句歌词——“四周是铁丝网,中间是溜冰场”,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整个场地本是十分安静,但就是因为这突兀的笑声,破坏了这里安静的气氛。见众人都看着知己,蔡田大囧,羞红了双脸。
耶律阿保机自信满满的站在正中央,听着八大酋长一一说话,因为听到笑声,也随着看过去,就看到蔡田和宋齐丘站在一块,二人,靠的太近,这是耶律阿保机见到蔡田和宋齐丘在一起的第一感觉。
述律平跟随耶律阿保机多年,自然看出耶律阿保机此刻的不悦,于是,高高在上的她对着蔡田,噼里啪啦说了好几句话。蔡田听不懂,眨巴着眼睛,歪了歪头,耸了耸肩。耶律阿保机见蔡田那搞笑的奇异模样,嘴角扬起,呵呵的笑了起来。
蔡田瞪了耶律阿保机一眼,只好求助于身边的宋齐丘。宋齐丘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带着浅浅的微笑说:“她说,今日可汗大选,你不应该穿这样的衣服,这是对八大酋长的不尊重,也是对可汗的不尊重,是要受鞭刑的。”
鞭刑
鞭刑
“哦,是这样啊。”
蔡田以为也就是“这样啊”而已,自己只不过是穿了一件衣服,不会真的受到什么鞭刑吧?但其他人可不这么认为,契丹人见可汗的妻子述律平都说这个女子不知所以,也就纷纷声讨蔡田。还好,蔡田听不懂契丹人的话,不然,肯定会被气爆的。
呈“一”字排列而坐的八大酋长也都皱眉看着蔡田,耶律阿保机看出八大酋长对蔡田的厌恶,自然知道这都源于述律平。
他与述律平结合,都是契丹贵族间盛行姑舅表婚姻,月理朵既长,遂与他结婚。她平时足智多谋,勇决多权变,常预其谋,而且,因为“青牛妪,曾避路”她成了地神的化身,在军事方面和政治生活中都给予他很大的帮助。但是,这次,她竟然如此对待蔡田,耶律阿保机觉得心中很是不舒服,就决定给她的教训。
锐利的眸子看向八大酋长,沉声道:“八大酋长,我们是不是可以继续了。”这话,看似是询问,实则是命令,如今的他,能够来走个形式,已经很给八大酋长面子了。
八大酋长一听,都纷纷点头,有些人因为害怕,还出了冷害,也不敢擦,就由着那汗珠掉落下来。
“现在由我代表其他酋长,宣布耶律阿保机为这次可汗的大选之人。”
话音刚落,蔡田就听到众人一阵欢呼和鼓掌,基于礼貌,宋齐丘也举起手,合掌,分开,再合掌。
“怎么回事?”蔡田不知道大家为什么鼓掌,拉了拉宋齐丘的袖子,问道。
宋齐丘对着耶律阿保机的方向扬扬头,道:“他再次当选可汗。”
蔡田点点头,原来如此。
“来人啊,把她压上来。”述律平看着蔡田,明媚的笑脸下是一颗要看好戏的心。
瞬间,几个身材魁梧的士兵出现在蔡田身后,一人压着她的一只胳膊,等蔡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压到了台子中央。
在此期间,宋齐丘只是意思性的拉了蔡田一把,而后站在原来的位置,一动也没动。
至于耶律阿保机,冷冷的看着述律平发号施令,他倒要看看,她能玩到什么程度。
按照契丹的法规,蔡田是该受以鞭刑,但只要杖责三十下即可,然而,蔡田这个外地人在这里没有任何后台,似乎也没有什么人想要帮她。于是,人们没有注意到述律平说的杖责一百下是不是合乎规矩,他们只知道,有热闹可看了。
被压跪在地上的蔡田,发现有上前双眼睛在盯着自己,那样嘲讽的眼神,那样讥讽的笑容,还有那幸灾乐祸的嘴脸,一一展现在蔡田面前。不知是谁,向蔡田扔了一把草,而后,是一块石头2,然后,更多的秽物向蔡田飞来。
蔡田觉得,自己就是那案板上的肉,令人宰割。可是,她不是肉,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为何要向别人下跪,为何要受到鞭刑,她做错了什么?
皮鞭的响声,声声入耳,皮开肉绽的声音,让人心惊,血肉模糊的肉体,让人想不起昨夜那个美丽的舞妓。
“嗯……嗯……”
这个忍受着痛苦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
薄透的衣服已经被打破,像一块破布一样悬挂在身上。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肤,和乌黑的皮鞭,相互映衬,分离,交合……
或许,她承受不了一百下,就会倒下……
那样,或许更好……
可是,挨到十几下的时候,她却变得异常清醒,她知道皮鞭落入肉体的间隔,她集中精力忍受着刺入骨髓的疼痛,并且看到了一张张露着枯黄牙齿的脸,还有,那一张张冷漠的表情。
抬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冷言看着自己的耶律阿保机,她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人,那个她心心念念的男人,也是冰着一张脸,冷着一句句的话,然后,要她打掉孩子。
然后,是那下身生不如死的感觉,就好似自己来好事了,腰身不仅疼,还感到侵入肉体的寒冷。然而,这个时候,你又被人扔进了结着冰渣子的水里。那水,就像一条细小的青蛇,钻进了你的身体。你想要哭喊,但却吓得喊不出声。
生不如死的感觉,怕也是如此吧?
可是,为什么疼到这份上了,冷到这种程度了,留下来的眼泪还是热的?
本是漠然而立的耶律阿保机,看到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心中竟然疼了痛了,他,为何会如此?
就在耶律阿保机纠结的时候,宋齐丘用他那标准的契丹话说:“住手。”
歌
歌
宋齐丘的声音一直都是温温润润的,听起来很舒服,但是,这次他的声音很大,很有穿透力,那声音传进在场的每个人耳中。认识宋齐丘的人都为他的声音而感到讶异,台下的契丹人也都看向声音的来源,这个汉族男子,到底怎么了?
然而纷纷而来的注目礼,并没有让宋齐丘变得难堪,他从容不迫的走上前,于是,众人给他让了一条路。
来到正中央,他用疼惜的眼睛看了蔡田一眼,用自己洁白的袖子为蔡田擦去嘴角因用力而咬破的血痕,而后,跪下身,但身板依旧直直的,他说:“可汗,各位酋长,我愿意为她受刑。”
蔡田听不懂契丹语,但是,她却看到了看自己热闹的人瞪大了眼睛。还有身边的耶律阿保机,他的身形一晃,随即又恢复了石雕般的动作——一动不动。
忍着剧痛,蔡田仰起头,问道:“怎么了?”她希望这种痛苦赶快过去,一秒钟的耽搁,都让她无法忍受。
耶律阿保机阴鹜的眼神里放射着令人不明白的光芒,他的充满男性张力的脸上带着某种力量,似要将社么破坏掉。
忽然,他好笑的看着众人,但是,没有说话。他知道八大酋长在看他的意见,但是,他不说话,他就不信他们敢有什么变动。
他在等,在等跪在自己身边的女人向自己求情,只要她开口,他一定会帮他,如若他先要报酬,他或许也会。可是,为什么她还是不开口。你的嘴,就那么硬吗?他就不信,她的骨头硬到能够承受连契丹男人都承受不了的痛苦。
人,往往就是这样,拥有这样或那样的心情,想要帮助别人,想要别人感激自己,可是,他们就是拉不下脸。他们想要那个人哭着来求自己,如果是梨花带雨的那种,就最好不过了。
“继续打。”
耶律阿保机一声令下,站在一边拿着皮鞭的士兵,立刻扬起了皮鞭……
皮鞭升起,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而后就打算重重的落下,可是,蔡田闭着眼睛,等了很久,预想到的疼痛感都没有传来。
身下的灰色影子,让蔡田抬起头,那人,竟然是——宋齐丘,是他,为她挡了一鞭。他撑着身子,挡在自己上空,似一个保护伞,遮住了狂风暴雨。
那士兵见自己失手,打错了人,连忙垂下了皮鞭,看着耶律阿保机,等候发落。
耶律阿保机有些好笑的看着二人,亦农我侬的戏码,要在他面前上演吗?不过,也好,既然你想要受刑,我就成全你。
“继续。”
两个简单的字,低调却洪亮的声音,让抓着皮鞭的士兵松了口气。然后,再次扬鞭,下落,皮鞭与肉体镶嵌的声音。再扬起,下落……那动作,一遍遍重复……
额头的汗珠随着那一声声闷哼滴落在地,不可不说,送齐齐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他本是江南水乡的清秀男子,不同于北方的高大粗犷,魁梧有力,他英俊的脸上,除了带着浓浓的书生味,此刻,还带着一种大大满足感。那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有着一双像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那眼神温暖而且炙热,而那细滑的脸颊,散发着叫做爱恋的东西。
蔡田不懂,这样的表情,怎么有种让人落泪的感觉?
他,为何会为自己这样?
即使是信誓旦旦要她跟着他的男人,都没有开口帮忙,耶律阿保机说的,只有五个字——“继续打”“继续”。呵呵,真是可笑!
耶律阿保机看着蔡田凝聚着泪痕的眼窝,还有那微微颤抖的鼻翼,想要把她拉起,可是,手还没有伸到,蔡田就已经站了起来。
即使是一身血衣,即使是一张带着泪痕的脸,即使是走路都有些不稳,但她还是来到了中央的空地。
被盘起的发髻,微微有些凌乱,菱形的镂空发饰也有些偏离发髻中央,但是,这并不能影响到她。淡雅如雾的星光里,有着种种感情,而那优美如樱花的嘴唇,动了动,而后闭上了眼睛。扬起白色薄纱的衣袖,任由其飘在半空中,随着细风,那细致如美瓷的肌肤,呈现在众人面前。
红唇轻张,吐露出最美的语音:
和我跳舞吧 亲爱的
绿色的草地的云啊
生活还是要继续吧
一整天 漫长 爱
喜欢一个人 亲爱的
只喜欢一天好吗
或许从没有爱上他
只是爱上了你的疼惜
那个风和日丽的早晨
因为你为我做过的事
我把把这首歌轻轻的丢下
送给你了 亲爱的
草野变绿了 亲爱的
快乐就快到来了
我们一样吗 亲爱的
对孤单习惯了
如果我不做自己的观众
还以为在爱着他
你乘着风来到这里帮我
多疯狂啊 亲爱的
蔡田闭着双眼,张开手臂,即使身体鲜血淋漓,她还是笑容,那笑容如梦如幻,溶于日光,却又比星光还要灿烂。
耶律阿保机的儿子耶律倍站在那里,看到这个在跳舞,在唱歌的女人,不知怎的,竟能感受到她悲伤的情绪。
从小在父亲耶律阿保机的细心栽培和有意引导下,耶律倍对中原文化了解极深,而且对汉族文化也相当尊崇,与父亲阿保机相比,在文化的造诣,有过之而无不及。此次看到一个中原女子,含泪细唱,想起了一首诗,用他那标准的汉化,念了出来:“美艳何曾减却春,梅花雪里减清真;总教借得春风草,不与凡花斗色新。”
喜欢一个人 亲爱的
只喜欢一天好吗
生活还是要继续吧
谢谢你 亲爱的
那首纯纯的《洛丽塔》,蔡田将其改编,唱歌的同时,起舞轻跳,那美姿,那美声,竟让人看了入神,听了入迷。
执鞭的人,停止了动作;讥笑的人,停止了讥笑。
耶律阿保机就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他看着,听着,就是没有说话。衣袂飘飘,他的发丝飞扬,就像他的心,被吊了起来,可是,又有谁给他放下?
宋齐丘有一瞬间的感动,他觉得,他没有白挨这个打,至少,有一个女人肯为自己起舞清唱,那悦耳的嗓音,比天籁还要好听。
一曲唱完,蔡田淡然一笑,睫毛弯弯,笑颜如花。她想,当一个人连哭都不想哭的时候,笑总可以了吧?
在所有人当中,怕是只有述律平没有被融入这次音乐之旅,见众人都一副痴呆的模样,她皱眉,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