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田仔细观察着宋福金的脸色,如果她真的知道是徐知训,应该会说出他的名字来才是。而且如果是发现了,也会及时过去,抓个人赃俱获。可是她却没有,这是为何?
这种猜测的确很对,可是宋福金已经有自己的打算,杀人自然是可以,可是要怎么杀人,她自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她要循序渐进,让李昪在讨厌蔡田的基础上,做出什么决定。那么二人的情分,那才到了一刀两断的地步!
“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不知何时,李昪出现在众人面前。蔡田心里紧张,以为宋福金会说出什么,可是宋福金却是笑笑,对李昪说:“皇上,本宫不过是和姐姐拉拉家常罢了。”
“呵呵,你们姐妹情深,真是让朕甚是欣慰。”
蔡田不语,却觉得李昪是如此的让她心寒。难道做皇上的,都以为自己的女人之间没有什么吗?不,或许李昪知道,只是聪明的他,为了顾全大局,不想说什么罢了。蔡田苦笑,估计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成为他驾驭后宫的一颗棋子。给她足够高的地位,与宋福金“分庭抗礼”,却又平衡后宫。
不,她不要!
“怎么了?刚刚从宫外回来脸色就这么难看,我可是看到宣远壮士了很多……”
蔡田听到李昪说话才抬头,却见宋福金已经离开。忽略掉自己,蔡田勉强笑着对李昪说:“呵呵,宣远天天去找琉璃玩,还和琉璃比饭量,自然是越来越壮。”
听到蔡田如此说,李昪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说:“那好,我晚上再过去找你。”
入夜,蔡田翻着手中的野史书籍,却是一个字都看不到心里去。于是就拿起毛笔,临摹李昪的字帖。这些字帖上的字,大都是诗经中的名篇。有些字不仅难读,而且笔画复杂,十分难写。写错一遍两遍还行,但是写多了,蔡田就厌烦了。脚下扔了满满一地的纸团,却全然不知。
李昪悄无声息的进来,随意捡起一个纸团,展开读着:“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这《将仲子》既不哀婉也不缠绵,更不壮烈,只是还在重复一种无奈——人言可畏。下午的时候,李昪也听到了些流言蜚语,他只当笑话听听,却并没有放在心上。如今见蔡田苦写这些字句,倒是觉得心里不好受了。
从后面抱住蔡田,李昪像一个最知心的情人一般,温柔的说:“有些事随便让他们说去吧,不要放在心上。”
以为李昪会大发雷霆,却见他如此豁达,心中的阴霾少了很多。可是,历史毕竟是历史,或许她的报应,很快就会来了。
在蔡田的忐忑不安中,种时光偷人的消息,很快在宫里传开,而且还说种时光挑唆皇上,废长立幼。或许是宋福金的权势太大,也或许大家的耳根太软,在早朝的时候,竟然有人提起此事。李昪压下心中的不悦,以后宫家事为由,不予理睬。
见李昪如此态度,宋福金并不罢休,他再次买通大小官员数名,要求他们一同上凑,处罚种时光的不正作风。
宋齐丘知道宋福金背地里的干的那些事,却没有为种时光求情,这样,其实是对他有利的。所以,即便是种时光的名声败坏,他也不予理睬。就连他,在李昪征求他意见的时候,也站在要处罚种时光的那一边。
终于,李昪抵不过百官的齐力请求,下令让种时光入尼姑庵,带发修行,三年内不得进宫。
情断情连
情断情连
这样的结局,蔡田早就已经知道。她笑着,收拾自己的东西,可是看了一圈,却没有什么值得带的。她只是带了李昪的那些字帖,拿在手里,就起步离开。
在去尼姑庵的路上,蔡田在担心宣远的同时,却只记得一句词——听弦断,断那三千痴缠。她笑,却没有发出笑声,摸摸脸颊,原来满是泪水。
尽管让蔡田进入尼姑庵,但李昪的想法是自己可以经常去看她,等到过了这个风头,他再宣她进宫。可是,随着他服食丹药,脾性越来越暴躁。又加上宋福金的多家阻拦,李昪没有去见过蔡田一次。
又过了几个月,在这一段时间内,蔡田终日临帖,写了满满的一厚沓子,墨的香味,在空气里飘散。
如果说之前要离开,蔡田心里还有那么几丝眷恋,而现在,她天天苦等却无果,而且又在宋齐丘的百般带动之下,蔡田终于死心,决定逃离尼姑庵。至于宣远,她只求他一生平安。
在练字的时候,她忽然想到,繁锦那里有起死回生药。现在,她极其需要。
当她让宋齐丘带话给繁锦的时候,繁锦也已经有了孩子,现在她们夫妻恩爱,觉得已经不需要那药,就将当年存留下来的一颗药丸给了宋齐丘。她欲要问蔡田要这药的用途,却被宋齐丘巧妙的掩饰过去。
她与宋齐丘约定在三天以后,可是,在还有一天的时候,听说李昪与宋福金出宫,好像是要陪宋福金到莫愁湖附近的佛寺进香拜佛。蔡田按捺住内心的悲伤,觉得再去看他最后一眼。
当日,秦淮河畔,莫愁湖边,钟山脚下,到处可以看到游山玩水的仕女公子们徜徉其中,流连忘返。莫愁湖上,花船聚集,人头攒动,竟是比岸上还要热闹几分。
李昪与宋福金的队伍,排了整整两个街头,二人相视而笑的样子,刺伤了蔡田的眼睛。然而,她却舍不得闭上眼睛,哪怕一瞬。或许这辈子,这是她见他的最后一面。当时她离宫的时候,李昪好话说尽,百般不舍,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去看过她一次。想到这里,蔡田心里更是难受。
她呵呵的笑着,原来,她和他真得是有缘无分。
桥上的行人众多,有些人看到蔡田一头紫发,一身尼姑服,本就觉得稀奇。此刻又看到蔡田一副流连红尘,又有几分姿色的样子,不禁又多看了几眼。
人群中,一个黄发老人席地而坐,摇着蒲扇,贩卖着镯子,木赞等饰品。忽然,蔡田觉得眼熟,竟然是与蓝晨公园门口的老人一模一样。蔡田挤过人群,快要到达那里的时候,那老人却将包袱一卷,背在肩上,摇摇晃晃的离去。他口中叨念着:“山中草木无日月,世上人情有千年。来来往往红尘客,昏昏沉沉洞中仙。”
等到再有人在蔡田眼前闪过的时候,那老人早就不见了踪迹。
就在蔡田失神的时候,不知是从哪里传来“抓小偷”的话,蔡田抬头的功夫,却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她身子骨本就轻盈,再加上这桥的围栏很矮,蔡田在惊觉的时候,发现自己急急的往水里落去……
水花溅起,吓跑了水中的游鱼。岸上,船上,桥上的行人,都忍不住观看。蔡田虽然觉得倒霉,但还好自己会凫水,可是脚下不知被什么缠住,直直的拉着她往下落。
渐渐的,她觉得自己鼻尖的氧气越来越少,呼吸越来越困难。可是,这些年来发生的事,却一幕幕的闪过她的眼前。有初次和耶律阿保机见面的场景,也有和徐知诰在徐温府中重逢时的样子,还有喝着茶与自己对弈的宋齐丘,也有对自己垂涎三尺的徐知训……接着,又忽的出现小叶子焦急找自己的情形。她笑笑,欲与之招手,却发现自己手腕处的镯子,发出耀眼的光芒。
忽的,她记起那个黄发老人说得话——当上辈子记忆最深的事和这辈子记忆最深的事交叠重逢的时候,最奇妙的事情就会发生。人和物这两点都奇异的交合在一起,再加上前世最重要的记忆和今世最重要的记忆重叠,那么,你就会穿越时空。
原来,自己是要回去了。可是,徐知训那张孩童般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她的脑海。她想了想,终于决定将那镯子脱落。在离开蔡田手臂的那一瞬间,镯子上的亮光消失。而蔡田觉得,缠在自己的脚上东西也已经不见。
手上脚上一同用力,她终于钻出了水面。长长的紫发,漂浮在水面上;浸湿的小脸,绽放出美丽的笑容。她想到耶律阿保机瓶子上的人,原来真得是自己。而且,她一共有三次离开的机会……
岸边,李昪与宋福金携手远去,蔡田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水中的涟漪,让蔡田低头,原来,是泪水让她看不真切。
回去以后,蔡田服药,大夫看过,说是中毒身亡。
李昪赶到的时候,蔡田居住的院子,已经是一片火海……
一张纸虽然被烧焦了,却定定的落在李昪脚下。他起身捡起,只看到一行字——不负如来不负卿。
“林间幽香,花美人醉,清风多情总作陪,形影伴一路,万山千水相追随。叶底燕啼,枝上雀飞,好音穿空声声碎,得意闲情在,云卷云舒不觉累。田田,你觉得好不好听?”
“嗯嗯。”
“哼,还不是抄袭前人旧作。”
公元943年李昪去世,谥光文肃武孝高皇帝,庙号烈祖,子李璟继位。李璟继位后,不究旧恶,封异母弟李景逷为保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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