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急了,一把推开璇鱼,抓住那两婢女道:“实话实说老爷自然要给你们做主,若是说些胡编乱诌的话就别怪老爷不给你们留活路!”顿了顿,见丫鬟依旧没反应,徐氏气红了眼,陡然心中一动,转念甩开婢女冷哼一声,“你们可都是住在帝京的人家?”
听闻徐氏暗指她们家人,婢女混沌的眼珠染上了光晕,大哭出声:“老爷,奴婢们是冤枉的呀!求老爷为奴婢做主呀!”
徐氏眼见要成事了,眉眼具笑,“只管说实话!”徐氏看了看何瑾又看向何晏黎,何晏黎虽没出声却也是默许了丫鬟们继续。
“老爷,”“老爷。。。”
两个丫鬟哭哭啼啼,语句杂乱,最后一句话却给众人听了明白,“是三小姐让奴婢们打的大姑娘!三姑娘还要奴婢们怎么样都别停手。”
徐氏顿是愣了,随即立马露出一副吃人的嘴脸朝着那两女婢推搡着打了去。
若如这丫鬟所言,那一切就都好说了。见许妈妈带走两人后,何嫣自个儿做贼心虚,不留神掉进池子里,徐氏却想借题发挥。
何晏黎皱着眉心暗自思虑,何瑾向来不爱惹事,何嫣贯是骄横,以往国公府未受圣上重用,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如今徐氏母女却仍是如此不长眼,净给自己找烦心!
何瑾瞧着何晏黎已然信了七八分,便故作惊愕,缓缓捂着帕子哭道:“父亲,瑾儿是不是不该回来。。。。。。”
何瑾的半截话点醒了何父,何嫣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做事也没那么多花肠子,此番不劳辛苦与奴仆一起唱这出大戏定是受了他人的撺掇,何晏黎看向徐氏,寒意直达眼底,这种唬弄孩童的招数也只有徐氏想得出来,亏她还以为做得滴水不漏上自己这闹来。
何瑾的脸还肿着,何嫣脸色虽是苍白点却是全身无伤,这些看在何晏黎眼里更是让他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何晏黎正想要怎么处理此事才能服众,就又听何瑾哭诉:“昨夜幸有璇鱼为我挡去了不少拳脚,不然一身伤的便要是女儿了。”
顺着何瑾的目光看去,璇鱼脸高肿着,嘴角破了流出的血早已干涸,露在袖外的藕节般白嫩的手臂上满是淤青,显得十分刺眼。
“璇鱼在国公府也是个受外祖喜爱的,外祖割爱于我,此番我却让璇鱼受了委屈。。。。。。”余下的话给何瑾哽咽进了肚子里。
何嫣至始至终都是哭着的,没功夫说一句话,徐氏还想闹却也知道闹不出什么名堂来了。
打昨夜到今早,何嫣都没同她说一个字,徐氏本以为是何瑾受不了欺辱才失手将何嫣推下的池子,但今日听这些奴婢都是一个说词,她心里也早就失了底气,存着一丝侥幸拼了颜面才吵到现在。见何晏黎满面怒气的视着自己,徐氏顿时也不敢再闹腾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安氏闻风赶到时,何瑾已回到了自个的院子里。
此番一闹何晏黎禁了三姨娘的足,且勒令何嫣搬出了徐氏的院子,只道是怕那不识好歹的妇人教坏了孩童。
徐氏本就撒手何嫣未有多管教,让何嫣迁出去她倒也不急,只是那瞧不到头的禁足令让她又急又恼。回到屋里她就嚷嚷起来,一众丫鬟皆给其打骂一通,徐氏却是仍不解气。
入夜,徐氏翻来覆去睡不安稳,只听耳边有一戏子在咿咿呀呀地唱,那声音像一双白净修长的手在她身上抚摸挑逗,徐氏风韵犹存的脸上如喝醉酒般浮现出酡红色,身子燥热心中也似有团急火待人来浇熄。
徐氏翻身而起一咬银牙,大声唤了倚翠进来。
门吱呀作响,带进一阵晚风,吹动了屋中烛火,忽明忽暗,倚翠瘦弱的身影在昏黄的光线中随风摇晃,“夫人。”
倚翠躬着身子恭顺地小步迈到床榻边,她脸上的伤已结了道不深不浅的深褐色的疤,在她嫩滑的脸蛋上显得极为惹眼。
徐氏瞧也没瞧倚翠,仍由那人弯着身子伺候着,她兀自起身下榻,从红漆描金樟木柜里拿出一小叠银票瞧了瞧,似在犹豫,又过了会儿才迈着步子将银票放在了倚翠手中。
女人攥着银票的手久久未收回,瞧着那些将要交出去银子,徐氏心有不舍,但想起那张白净如荔枝剥壳水灵的俊俏面容,她又心口一紧,终是心甘情愿的松了手。
抬起眸子,冷冷地瞧了眼颔首垂眸的丫鬟,徐氏道:“你今晚就将这交到骆公子手中,就道夫人这些日禁足于府中,心中郁结不畅,请骆公子明夜来唱上一曲给妾身排解忧虑。”
倚翠自然是知晓徐氏话中意思的,她微微垂眸隐去眼底的那丝怨恨与哀愁,得了话便顺从地退下了。
房门再次发出吱呀的声响,风来不及涌进就给关上的房门阻挡在了屋外。
何瑾房中的烛火还亮着。
“可都瞧清了?”
“回小姐的话,奴婢两只眼都瞧得清清楚楚,偷偷摸摸从后门离府的那人正是三姨娘院里的丫鬟,倚翠。”
伺候在何瑾身边的正是她从国公府带来的丫鬟妙珠,比起璇鱼,妙珠更是个机灵的,也是在何瑾身边待着最久的,在国公府妙珠就一直服侍何瑾,此次回府外祖父便让何瑾将人带了来。
璇鱼,妙珠,竹汀,此三人中妙珠最是得何瑾心意,做什么事说什么话妙珠心里都有个谱,何瑾吩咐的事儿,不用多说她也能安排妥当,甚少叫人费心。
倚翠。。。何瑾在心中默念,缓缓扬唇作笑,瞧着妙珠道:“你且下去吧。”
“是,小姐。”妙珠俏皮地应声,而后退步而出带上了房门。
倚翠?呵,三姨娘呀三姨娘,你怎就这般不长心眼呀!
何瑾又笑了笑,心中将日后的事盘算好,便合眼安然睡去。
次日一早用过膳,安氏就带着何婉上门探望来了。
何嫣搬出了三姨娘的院子正是住到了安氏那,听院里的丫鬟嚼舌说这后娘的活正是何晏黎给安氏揽去的,安氏向来贤良淑德,听了何晏黎的话,是笑着应下。
何瑾这处瞧来,对何嫣,那安氏怕是没脸上笑得那样和蔼可亲。
掉进池子里是三姑娘何嫣,又不是她何瑾,安氏领着何婉一大早赶着来又是哪的说法?
哼,何瑾抿嘴冷笑,她心里明畅着呢,安氏是错过了昨日的好戏,今日亲自上门来探探虚实来了。
“姐姐。”何婉一进屋就热切地三两步走到何瑾身旁,美眸中噙着焦急与关心。
不愧是安氏养出的闺女,何瑾在心里感叹,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对于何婉,何瑾都是嫉妒与羡慕的,但说到所恨之人,何婉并不在其中。
母亲之死若查清是安氏所为,何瑾要对付的便是安氏,而非何婉。
再言相国府那处,何瑾如今只能防着,暗中积攒筹码,人不犯我不不犯人,相国府如真要同前世一般下狠手,何瑾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何瑾与相国府的恩怨也同何婉无关,前世何婉虽是成了纪羲禾的夫人,但打压杜府之人只是丞相父子,若说何婉帮纪羲禾出谋划策何瑾倒有怨恨她的理由,但凭纪羲禾的才智绝然是无需何婉帮助的。
话说尽,何瑾并没有恨何婉的道理,何婉于何瑾而言只是一个命好得让人嫉妒的妹妹罢了,故,对着何婉,何瑾也无多余的想法,一声妹妹倒也能真心唤出来,“婉儿妹妹,可是来瞧姐姐了?”
安氏随后走进,何瑾提起心神,不待何婉搭话,便起身去迎了那安氏,“二姨娘也来了!”
“二姨娘”三字硬生生地刺到了安氏心尖上,正是揪心难受,她却能面色不改笑得温柔地扶住何瑾,关切地上下打量,“好姑娘,前个夜里真真是受惊了,姨娘来晚了,瑾儿莫要怪姨娘。”
说着安氏就环手抱住何瑾轻声细语地安慰,埋首在她腰间的女娃也是配合,金豆子说下就下,染湿了安氏新做的华服,她哭得极其安静,若不仔细听还真不知她是哭了。
安氏暗暗皱眉,在何瑾瞧不见的地方朝立于一旁的何婉使了个眼色,何婉会意,立马提起笑不动声色地扯开哭得满面泪花的何瑾宽声安慰,“姐姐莫哭,叫那些嘴碎的奴婢瞧去可是要嚼舌根的。”
何婉小何瑾一岁,十三岁的小人儿说起这一板一眼的话却是头头是道显得格外老成,何瑾这当姐姐瞧在外人眼中却是不及何婉这妹妹来的懂事明理。
何瑾一派天真,却是暗暗从何婉这十三岁的孩童眼里瞧出了些许试探之意,心口一紧却是面不改色。
在徐氏何嫣面前何瑾可以强硬些,但在安氏面前却不行,叫人小瞧了自己,尤其是让安氏小瞧了自个儿,何瑾可要偷着乐了,对待有脑子和没脑子的,法子可不是同一个。
收敛起心神,又哭了会儿,何瑾也就止了声,她两颊红扑扑的,鼻头上也是红的,模样瞧上去委屈极了。
安氏扬起笑,拿帕子给何瑾擦去脸上的水渍,又牵着何瑾坐下,拈起仆人端进来的糕点喂给她吃。
心中虽是厌恶,何瑾却也含笑吃下。
虽已满十四,但受外祖宠爱在国公府呆了多年,养出这娇小姐的性子也不足为怪,何瑾正是这般合计着演了这出,信不信就看安氏的谋算了。
在这何府中何瑾可以说是无依无靠,真正在何府后院里说得上话的还是安氏,此时与她对着来倒不如收敛锋芒让敌人掉以轻心。
看在外祖的面子上,何晏黎定不会让仆人将何瑾欺了去,再者还有许妈妈照应着,何瑾在府中的日子必不会同前世一般难熬,顶多是叫那些长舌的奴婢捡些闲话说是非,倒也无足轻重,无事时拾掇几句听听,也可乐上一乐。
这般思虑着,何瑾也就将这爱哭鼻子的模样装得更真切了几分,安氏没说几句,她就又惹红了眼,作势就要掉金豆子。
劝也劝不住,恼得安氏心中烦不胜烦,不自觉中真把何瑾当成了爱哭闹的孩童,伪装精美的面容上也有了一丝龟裂,心中放下了警惕,面上也就松懈了,多言语了几句,安氏就领着何婉回去了。
瞧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何瑾揉了揉脸,将那僵硬虚假的笑意卸下。眸中如深潭,神色莫测。
来了这么久,安氏却是一句帮衬三姨娘的话都没有,何瑾接过璇鱼递来的帕子,抹去脸上的泪渍,心中盘算这三姨娘恐是平日里为非作歹胡闹惯了,得罪了安氏心中也没个谱,指不定安氏还想借着这风口将三姨娘撵走呢。
何瑾冷笑,略带嘲讽地思量着,那安氏怕也只是想想罢了,自己都瞧出来的事,安氏又怎会心中个计较。
徐姨娘这么多年惹出的的事哪一件不都给她那老奸巨猾的爹爹给兜下了,虽然只是个六品芝麻官,占的却是一肥差,何晏黎表面正直凌然,暗地里不知借徐安的手收揽了多少污银,莫说何晏黎有把柄在那徐安手中攥着,且道没了那徐安,何晏黎哪来的银子去巴结那些权臣。
徐氏小户出生不论,其父更是出了名的贪财好色,徐氏虽是长了一副好样貌,内里却是粗鄙不堪,吐出的话都挑拣不出句干净的。
何府多女,唯一的儿子是何晏黎清苦时与贫妇所生,何晏黎高中入仕后就立即修书休妻,当年他更是不愿将大儿子领回府中叫人笑话,叫人拿他过去穷苦的事儿嚼舌根。
大公子何筱,自幼在穷乡僻壤长大,虽勤苦读书,却也让何晏黎瞧不上眼。若不是何府多年不得男丁,何瑾母亲执意将大公子何筱接回,何晏黎这独子恐是至今仍以编制草鞋为生。
何晏黎心中不喜徐氏的俗媚,娶徐氏等粗俗之人为妾,何晏黎更是被同僚暗中嘲笑。若是让徐氏在这缺子多女的当口生下个儿子,那岂不是更加贻笑大方了,何晏黎丢不起那人,故,他多年都未近徐氏的身子,但碍于徐安这层关系却是对徐氏处处忍让。就是此次徐氏受罚,他都是捡的轻的。
想至此处,何瑾神色黯下几分,何晏黎饶了徐氏,她心中却是记下了这笔账,来日定要她一并还来。
忆起方才何婉那双含笑试探,老成持重的眸子,何瑾眉心又一紧蹙。
妙珠嬉笑着端来茶水,调皮道:“可怜我家姑娘流下的泪珠子都快积成河了!且喝些茶润润吧。”
何瑾被鬼灵精怪的妙珠逗乐了,扮出豁然憬悟的样子,道:“就说没讲道几句,竟是口干舌燥了。给妙珠你这一说,方知是给哭出来的!”
妙珠笑,“可不是,小姐,奴婢同您说,”妙珠瞧了眼璇鱼,故作神秘地凑到了何瑾耳边,小声道:“方才璇鱼姐姐瞧您泪珠子滚滚得下,自个儿也偷偷跟着抹眼角呢!”
璇鱼伺候在一旁,见妙珠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瞧着自己溜溜直转,心底就知没好事,听妙珠这番讲道立马瞪眼,嗔怪道:“好你个小蹄子,竟玩闹到小姐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