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们伺候主子,端来果子糕点,出出进进,唯独祖孙二人不发一词。
忙乱过后,屋里一片沉静。何瑾是个倔脾气,陆韵之也拿他这孙女没法子。
无奈轻叹,陆韵之道:“可是你遣的人去送的东西?”
何瑾颔首,无声应下。
今早杜徵入府回礼,同陆韵之道谢时,陆韵之微微一愣,听杜徵谈及那送礼的丫鬟的面貌,陆韵之立即想起了妙珠,他便承下了这事,未有多说。
杜徵或是瞒下了,但杜墨洳眼神澄亮,见何瑾入内后眼中更是了然,将一切收入眼底的陆韵之便不觉看出了些许端倪,暗忖杜家小子同自个儿孙女之间的关系。
“你可对杜家公子有意?”陆韵之瞧着何瑾,摸着胡须,笑得颇有深意。
何瑾倏然抬首,忙摆手摇头,“瑾之万不会有那般心思。”
何瑾清楚自己此时断不能娇嗔作罢,如是让外祖误会,且叫杜伯父听了去,这该至她与杜墨洳如何等境地,眼下必要讲清细末,表明心思。
原以为孙女会含羞绕开,却不想仅是严词拒绝,陆韵之顿时有些错愕,方觉有些与以往不同,周遭多了些锐气。
何瑾久久不说话,只是鼓着眼睛瞧着陆韵之。
知晓何瑾不愿说的事儿强迫不来,陆韵之便由其去了,挥挥手将何瑾招至身侧坐下,便算作罢。
何瑾展眉笑开,拿了小壶又给陆韵之斟了一杯茶,方才笑着坐下。
此次回府,何瑾其实另有心思。
陆氏死因蹊跷,但事过多年何瑾有心想查,却未查出头绪,但她自个儿大病之事,过去未久,她便想由此下手探查。
日前,陆韵之忧心何瑾回府后势力单薄遭人欺负,便暗中给何瑾遣了数人,这些人皆给何瑾寻了由头让许妈妈安插在了何府后院。
何瑾回何府后本是主要遣人盯着二姨娘安氏那处,旁的便是三姨娘徐氏。
安氏是个谨慎的,瞧着安氏的人均是无功而返,探查徐氏的却是带回了意外的消息。
徐氏有一丫鬟,名为莺桃,长相憨实却没少做偷鸡摸狗的事儿,探寻缘由,何瑾会盯上她全是因为莺桃近日狗胆包天,竟然将手伸到了何瑾院内。
何府,两个姨娘,安氏精美莺桃得罪不起也算计不了,徐氏耍起泼来莺桃更是畏惧,唯有何瑾那好下手。
仗着是徐氏身旁的丫鬟,领月银时,莺桃便会寻了由头克扣何瑾院里新入府的丫鬟奴婢的月银,小丫鬟们胆儿小不敢吱声,如此倒罢,莺桃竟还打起了何瑾的主意,她威胁一丫鬟趁何瑾不在之时将值钱的饰物偷出来。
小丫鬟万万是不敢如莺桃所想的,便抹着眼犄角寻了何瑾身旁的璇鱼道清了缘由。
妙珠向何瑾禀报这事后,何瑾心中便有了计较。
前世何瑾见过莺桃,知晓她是个机警的,若不是万不得已狗急跳墙,她是不会做出这等荒唐事的。
何瑾派出人一打探,果料,莺桃是欠了人银子被人逼着还债呢。而逼迫莺桃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国公府里的丫鬟。
何瑾料定其中还藏着事儿,便挑了件饰物让小丫头带给了莺桃,又遣人监视着莺桃的一举一动,何瑾只听回来的人讲道是,莺桃当掉饰物换了银子后就忙给那国公府的丫鬟送了去,遣出的人听了她们的话,便告知何瑾,莺桃是被人要挟才不得不寻了法子筹银子的。
被要挟?做了何事才会被要挟?
何瑾立即察觉出其中猫腻,在何府下手只会打草惊蛇,因而她回了国公府,打算将国公府那丫鬟拿下,一问究竟。
“外祖,瑾之想向您求一人。”何瑾道,“打理后院花草的丫鬟,芳碧。”
陆韵之皱起眉来,“瑾之,这事儿外祖无法应承你了。”
何瑾不解。
“前日,这芳碧就已不在了。”
何瑾咬牙惊起,欲言又止,双手握拳,瞪圆了眼,她暗只恨自己终是晚了一步。
为何瑾大病之事,陆韵之查遍了府中奴仆,最终寻到了芳碧,正要下手拿人,抬回的却是一具失足落湖的尸体。
何瑾悔恨不已,心中却也猜测到了一二,这芳碧背后之人定不仅是莺桃和徐氏,若是徐氏的主意,芳碧威胁莺桃拿了钱财,这事儿就该结了,料想是芳碧拿了两份银子,行迹败露引起自己的怀疑,才给另一方人了结了性命,消除了证据,同时也将嫌疑全数推给徐氏一人。
光天化日下能干出这事的只有相国府,何府里那些妇人哪有这等本事。
相国府,为何要毒害自己?何瑾能想到的只有一点,除去自己为安氏扶正消除障碍,即,丞相已经和安氏联手了企图拉拢何晏黎了。
何瑾焦急地瞧着陆韵之,却又无法将自己的思虑道出口。
陆韵之也知事情并非所见到的那般简单,却也不愿何瑾掺和进这些个是是非非里,瞧着暗中着急的孙女,他只道:“瑾之,莫要管这些个烦心事儿,外祖自会处理,你只安心养好身子便罢。”
知晓陆韵之一心想叫自己远离是非,何瑾正是焦急,竹汀突然撩起帘子进了屋,说是豆黄有要紧事儿要向小姐禀报。
何瑾心急哪有心思听这些,但转念一想,豆黄原是丞相府中的人,此时来报定有要事,便忙让竹汀将豆黄带了进来。
“外祖,有些事不是瑾之想躲便能躲过的。”何瑾瞧着陆韵之神色认真,见豆黄进屋,她扭头坐在陆韵之身旁,严肃了嘴脸,让豆黄将事儿当着陆韵之的面讲清。
豆黄神色有些惊慌,又有些迷惑,“小姐,老爷,奴婢方才在院中瞧见一家丁,是丞相府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豆黄能认出那家丁并非巧合,在丞相府时豆黄正是因无意撞见管家与一男子暗中交谈,被发现后心虚闯进了三小姐纪韵瑶的院子里,坏了纪韵瑶赏花的雅兴才给赶出相国府的,而那男子正是她在国公府中撞见的那家丁,李贵。
豆黄也是因祸得福,无意间保住了性命,也给何瑾带来了福气。
李贵是国公府的家生子,会帮丞相做事全是因他见财起意,动了不该有的贪念。
陆韵之当即就让人将李贵绑了来,起初李贵不见阎王不死心,但本就是小人,终是没那英雄的硬骨头,稍稍惩戒胁迫,便什么都招了。
正如何瑾所料,芳碧一面拿了李贵的银子按丞相命令给莺桃开后门让其进府,事发后那芳碧又威胁莺桃要将当日她混入府中的事儿告知陆韵之,如此便是拿了两分钱财。
但芳碧之死与李贵无关,李贵也无胆干这杀人的买卖,芳碧“失足落水”是相国府另派人所为。
闻此,何瑾理清了思绪,丞相要助安氏登位便暗中勒索了徐氏,让其给自己下毒,并在事后嫁祸给徐氏,如此一来既然除去了安氏扶正路上的绊脚石又替安氏除去了徐氏,坐稳了何府的地位。
且慢,何瑾心中一顿,推翻了前言,丞相纪广居哪有心思顾忌何府后院之事,又凭甚为安氏这远方亲戚做这些事儿,若只是为拉拢何晏黎,也太费周折,纪广居直接向何晏黎投出橄榄枝都比这来得便利。
何瑾咬牙思虑,顿时瞪大了眼,且是想到了什么。
如若说这一切皆是安氏所为,便都行得通了。
安氏暗中胁迫徐氏,而后只消求得相国府的些许帮助即可办成此事,而于纪广居,稍动手指便能将何晏黎纳入旗下,两者双赢何乐而不为?
仔细思量一番,何瑾心中恍然明悟,她不觉暗咬银牙,心中愤愤。
国公府后院内,李贵嘴角渗出血,眼部紫青,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抖个不止。
他是和管家修理一顿后带入屋中的,陆韵之原不想叫何瑾瞧见这些个腌臜事儿,但何瑾执意将其带进。最终,陆韵之沉思片刻,默允了何瑾。
瞧着跪在地上李贵,何瑾心中生疑,相国府做事手段狠辣,已经出去了一个芳碧,随手在带走这李贵也不是难事儿,但偏偏漏掉一个,这是相国府埋下的暗礁还仅仅只是因这奴才命大,何瑾猜测不出,眉心留下了抹不去的深壑。
“外祖,您曾要瑾之莫怕这世间险恶,瑾之铭记于心。眼下之事皆冲瑾之而来,瑾之鼠胆虽小却也不是那般轻易就能叫人欺辱了去的。”何瑾望着老者俯身下拜,“请外祖宽心,瑾之定不会辜负外祖的教诲,让贼人称心如意的。”
陆韵之久久无言,缓缓垂眸低叹,何瑾扬首瞧去,其外祖苍老疲乏的神色深深印进了她的心坎里,何瑾低首咬唇心中不忍,却不得退让。
“且由你去吧。”
纪广居欺人太甚,他陆韵之怎会坐视不理,陆韵之心中怫然,但瞧着何瑾他却是心有不舍,陆韵之不愿何瑾插足此时,但事已至此,何瑾想躲也是躲不过了,最终陆韵之无奈颔首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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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晚,何瑾舅父舅母路途上耽搁了,说是后日才能回府,陆彦等人未归,何瑾却是等来了何府的小厮,是何晏黎送今年花会的邀函来了。
冬日花宴,帝京各家少爷小姐齐聚武门山,赏梅观景,附庸风雅,鲜少有人会想要错过这一展露手脚结交权贵的机会,何婉正是因她在这花宴上得了花宴主人的赏识,赞为当世女才,才有了闻名帝京的后话的。
往年,依何瑾的性子,她都寻了由头将这赴宴名额给了何嫣,今年何晏黎也料定何瑾不回去,眼下送帖子来只是走个明面,向陆韵之示好,他只等着何瑾将这花会的请帖送还回来,在转交给何嫣。何晏黎并非偏心与何嫣,只是徐氏那处他冷待不得,徐氏她爹可是何晏黎的财源,这财路定是断不得的。
何晏黎盘算好,只等着国公府回话,但何瑾那头却是不会叫他如意的。
瞧着何府小厮送来的帖子,何瑾知晓自己是时候下这第一步棋了。
丞相纪广居看中何晏黎正是因为他是个机敏的,与国公府攀着关系又在官场上左右逢源,碍着陆氏与何瑾这层,陆韵之不会狠心对何晏黎下手,也是借着这层关系,陆韵之对何晏黎也会减少地方,何晏黎要诬陷国公府在任何人瞧来都是不大可能的事儿,但前世他确是这样做了。
与其忧心何晏黎投了丞相一党,不如消了何晏黎的利用价值以绝后患,起初何瑾是狠不下心来的,但眼下她却是没了当初对何晏黎着父亲最后一丝期许。
何瑾收下了请帖,那何府小厮记得老爷交代的话,但眼前情况与何晏黎交代的恰恰相反,闻言他愣在了原地,瞧着何瑾手下的帖子,神色慌张。
“怎的?你是觉得我不该收下这帖子?”何瑾撩眉冷笑。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言不由衷的说了几句讨喜的赔罪话,那小厮赶忙灰溜溜的离了府。
瞧着那落荒而逃的奴才,何瑾冷哼一声,将帖子丢在了地上,璇鱼忙要捡起,却给妙珠拦下。
“捡这无用之物作甚?”妙珠瞧了眼何瑾,对璇鱼笑道:“没这帖子,咱小姐难道就不是何府嫡小姐,难道就赴不得那花宴了?”
璇鱼瞧懂妙珠眼中意思,顿时展颜笑道:“是呀,没这劳什子,咱小姐依旧美丽动人,比那冬梅还有雅韵,我说赏什么花儿草儿的,璇鱼在府中瞧着小姐就已足矣。”
何瑾噗嗤笑开,瞧着几个丫头,摇首不语。
妙珠故作夸张,惊道:“小姐笑了,小姐笑了,小姐这一笑起来比那琼宫里的仙子还好瞧呢!”
一屋子顿时笑开,平时鲜少言语的竹汀也乐呵了,更别提豆黄几人了。
那恼人的帖子孤零零的躺在地上,好一会儿后,才被人拾起。
璇鱼捡了帖子放在何瑾身侧的案几上,何瑾撑着下颚眯眼瞄着那红帖子,眼底闪过一丝算计。
她这做女儿的要拆父亲的台,自然不能明着干。
何晏黎官途顺畅无阻,徐氏父亲徐安供给的银子作用不小,何瑾当前首要做的就是斩断何晏黎的财路,让其与徐安生出间隙。
何瑾微微有些犹豫,而后定下心神让妙珠将这帖子寻人交给何嫣,且说是何晏黎克扣了自己这份悄悄给她的,让她不要声张。
如今何嫣对何瑾一味惧怕,知晓这是何晏黎克扣何瑾的那份给了自己,自然不敢张扬,何晏黎那处怕叫徐氏知晓这事儿耍起泼来闹到徐安那给自己增添烦心事儿,也断然是不敢多说的。
何瑾谨慎,忧心在明日赴花会之前伸出差池,便又派了人在府中盯着,一有事情便给自己禀报。
话说,何嫣收到帖子后正如何瑾所料,悄悄将帖子藏了起来,就连何婉她也没透露一字。何嫣贯来喜好结交些俊美公子,花宴这大好机会她那甘心错过,便是冒着得罪何瑾的风险,她也不会将这帖子让她人的。
何晏黎这处原本是许了何嫣赴宴的名额的,但如今无法应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