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骨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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酥骨蜜-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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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食之前三刻,谭蜜分别去两个女人那里交待了一声后,便出门去领饭菜。
  说起来,自那日夜探三当家院子,这是她第一次迈出梅院的大门,而且也是她第一次独自去往前廷。
  因为之前乘松夜的马过过一次前廷,前廷虽然给她留下了很新奇的印象,但作为散匪们聚集活动的场所,于她而言同样也是危险和刺激的。
  即使她知道此刻金峰寨几乎所有男人都不在寨中,她心里还是发憷。
  穿过那堵雕着龙九子的石门,前廷景象如一副画卷般在谭蜜面前展开。
  不出她所料,此时的前廷俨然不似那日她所见的那般热闹。
  走动的多是忙碌着女人、缠着布条走动的伤者,及拄着截木干或干脆坐在地上的肢体残缺的人,谭蜜置身其间无疑是最特别的存在。
  她现在身上穿的是她在来匪围之前从谭家带来的自己的衣服。她在谭家被当做丫鬟看待,是以能分到手的衣料不过是平淡无奇的粗糙布料。她之前在梅曳凡院中穿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可这会儿走出来,和这些人穿的衣服一比对,她穿的衣服立刻好像变成了金缕玉衣似的。
  她自己觉得浑身难受不说,在场人也向她投来异样的目光。
  正当她无所适从之际,突然感觉自己肩膀上被拍了一下。她格外紧张地扭转身子,一看竟然是一名佝偻着腰的老妪。
  老妪耳后盘着个发髻,头上以一石青色布条充了抹额系绑在脑门上,脸上枯纹如虬结盘曲的树枝,一只眼睛凹陷下去,另外一只眼睛极其浑浊,穿着衣服不显眼但却没有一个补丁,拄一着根表面磨得没有一根木刺的木杖。
  老人面无表情地打量了谭蜜一阵,随即口中如含了把沙子似的问道:“你是梅曳凡院子新来的那个丫头?”
  谭蜜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良久,方鼓足勇气答:“是的。”
  “是来领饭的吧?跟我走——”这明明是个问题,却被老人说的好像一道命令。事实上,老人也没有不给谭蜜反映的功夫,牵着她就往一个不远处这冒着袅袅青烟的一间房屋的方向走。
  谭蜜动作滞了一瞬,很快就反应过来,她没扭捏,在瞟了眼自己被老人拽起的那一截袖子后,身子即扭正到和老人平行的位置,轻轻拿开老人的手,反手主动搀过老人的胳膊。
  她想起小时候,院子里有位老阿嬷和身旁这个老人年龄相仿。那名老阿嬷自打谭蜜出生就一直照顾她,直到她爹娘去后,老阿嬷被她大娘调到了身边使唤。她大娘对下人一向不好,阿嬷年岁大了撑不住,短短半年间就去了。
  老人感觉到谭蜜的动作后明显停顿了一下。
  谭蜜忙问:“您没事吧?”
  老人摇摇头,手在谭蜜的胳膊上拍了一下后,继续一边拄着木杖,一边由谭蜜的手搀着往灶房走去。
  灶房里烟熏火燎得厉害,老人咳嗽了几声。
  围着土灶或蹲或站的女人们听见声音后,回过头看清是老人后,皆微微露出吃惊的神色。
  一个三十来岁着深绯色束腰袄裙的女人,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木住,反而像只灵巧的蛇穿过了灶房里凌乱摆置的各种物什,飞快地来到老人和谭蜜面前。
  女人短暂地瞥了谭蜜一眼,即把注意力全都给予了老人,“哎哟!老夫人怎么亲自过来了!”
  老人道:“男人们一出门,我这心就在肚里搁不住,七上八下的,起身来走走,总比憋在屋里强!”
  “唉……”女人感同身受地喟叹一声,末了,拔高音调安慰老人,“您老也别太担心了。前几日往谭家,不也这是这样的阵仗?结果不很快就无伤无灾的回来了?所以啊,您老就别担心了!”
  “这怎么一样!”老人浑浊眼里闪过一丝异样,木杖在地上掂了一下,“朝廷和谭家都不中用,何况还有魄马帮和咱们互相帮衬,自然好应付。可这回,唉,涂煜这孩子太冲动!才和魄马帮分得东西和人,怎么和他们闹起来了!”
  “谁说不是呢!”女人迎合着老人,凤眼上扬流泻出几缕妩媚。她有意顿了顿,然后小声跟老人打听:“老夫人,不知寨主近来的身体……到底……?”
  女人还没问完,就被老人猝然而至的咳嗽声打断了。见老人咳得急了,女人侧过头翻了个白眼,方佯作关怀地同谭蜜一起拍起老人后背。
  等到老人咳嗽终于停下来,却不知是故意还是真的忘了女人的问题,她只把谭蜜拨到身前,道:“庆姐儿,这是梅小子院子里来领晚食的,你凑一些给她吧!”
  凑?
  谭蜜心底嘀咕,怎么是凑呢,灶房不应该早就提前准备好食物,她直接取走就可以嘛?
  庆姐“嗳”了一声,从身后桌上寻了一只竹筐跨在胳膊上,绕到火前掀开锅盖,将几个窝窝头并一盘蒸土豆放入筐中,随即打开一旁半人高的石缸,从中装了一碗腌瓜菜,又命人切了一碟萝卜条,最后以一张泛黄的白布在竹筐上掩好了,交给谭蜜道:“看你新来的,恐是不知道,男人外出的时候,灶房准备的餐食有限。今日你来晚了,就先让你们二当家院子里那两位将就一下,明日你早些来。”
  原来是这样。
  谭蜜赶忙谢过庆姐,拎着竹筐搀着老人出了灶房。
  看着庆姐的气场,应是灶房的管事没错了。
  她来晚了,庆姐还给她吃的,想必是看在自己身旁这个老人的面子上。
  庆姐称呼老人为老夫人,还企图从嘴里探听寨主的病情。那这样看来,老人应该就是寨主乔云的母亲。
  扶着老人过了石门,谭蜜才真心向老人道谢:“老夫人,今日多谢了。”
  乔老夫人听进去她的话,面上依旧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低了下头算作回应,“你赶紧回去吧,梅曳凡的那两个女人不好伺候。”
  “是。”谭蜜刚欲转身离开,忽又停下来翻过身子道:“老夫人——”
  “还有何事?”
  “奴有一事想求老夫人。”虽接触不深,但谭蜜仍能看出老人的面冷心热,她知道自己这样很冒昧,然为了谭菱她只能豁出去了,“奴的妹妹在三当家的院子里,奴想见她一面!肯请老夫人帮帮奴吧。”
  自上次在梅曳凡那儿碰了壁,谭蜜便学乖了。直接要人要是显得莽撞,那么就先见一面吧,能看看谭菱到底怎么样了也不错。
  可即使是这样,她没想到仍是遭到了拒绝。
  乔老夫人默了半晌,朝西边,即涂煜院子望了望,最后竟是对着谭蜜叹了口气,没说什么话就往中间院子走去。
  “老夫人——”谭蜜不甘心地唤了声。
  乔老夫人的脚步戛然而止,背对谭蜜道:“你是梅曳凡院子里的人,事关涂煜,是以我恐怕帮不了你。”
  老人说得含糊其辞,谭蜜听得云里雾里。这是哪跟哪儿呢,难道只因为她是二当家院子里的人,就不能和三当家产生关联?
  这又是为何?!
  作者有话要说:  匪围的建筑原型借鉴自——关西新围,为了方便叙述,改动较大。

第8章 纵跃

  谭蜜提着竹筐失望地回到梅曳凡的院子,插上门栓,她靠在大门上愣了半晌,仰着头,顺着一棵杨树空落落的枝桠顶端望向天际。
  天空里没有一只鸟,没有一片云彩,只有一览无余的灰暗。
  竹筐从她手里跌到在地上,她双手抱住自己,手捂住嘴巴蹲了下去,肩膀颤抖不止。
  不管是以前在谭家还是此时在匪围,她之所以能仅将自己视为活在这光怪陆离万象中的一缕气息,冷眼看待身份高过自己的人们,是因为她除了生存别无所求。
  可这个她秉持了多年的信念,却自她来了匪围后渐次坍塌。
  加了几分力气,她用袖子抹了一把眼周,手提着那个竹筐站起来。
  通向偏厅的短短路程,压抑了八年的七情六感似随着她身体的移动,一点点回归到她的身体里。
  谭蜜一边沉重的迈着步子,一边心内戚戚地想:
  她娘让她活下去,可是如果仅仅是冰冷孤单的苟活着,那又有什么意思呢?过去的八年中,谭菱是唯一给予她温暖的人,是唯一可以被她称作亲人的人。
  为了她,她在所不惜。
  ——
  因为领到的食物有限,谭蜜没有留下自己吃的,而是全部摆在了木桌上。
  现下是坦洲最冷的时节,即使平日男人们都在匪围时,伙食也好不到哪里去。
  是以两个女人看见谭蜜“凑”回来的这些食物后,神色难看地动了筷子,并没有因为饭菜欠佳而苛责谭蜜。
  这让谭蜜多少有些不安和不解,冥冥之中她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是哪里。
  心里嘀咕,她面上表现得和平时一样。等两个女人吃完饭,将碗筷收了,便去伙房里烧她们晚间洗漱用的热水。
  半个多时辰后,待谭蜜终于伺候完两个女人就寝,托着累得快要趴下的身体回到房间的时候,她才发现到底是哪里不对!
  她从谭家带来的那两个包裹竟被翻了出来!自己冬夏两季的衣服全部不见了,屋内地上只剩下了那两方包裹物什的粗布!
  衣服不见了顶多就是没得穿。要命的是她偷偷夹藏在包裹里的龙酥果也一并不见了!
  这可怎么办?
  因着谭菱的事分心,她几乎忘记了,明日就是她的十五日之期。
  也就是说,今日子夜以后,明日午时之前她必须吃下一颗龙酥果,否则她的秘密也就要藏不住了!
  一定是那两个女人干得好事……
  她蹙眉在地上跺了一脚,心急如焚地就去敲了离自己房间最近的柳蓉的房门,“柳蓉姑娘!柳蓉姑娘!”
  “谁啊?”明知故问!
  “我都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慌张产生了错觉,谭蜜觉得她的声音有些心虚,不像往日那样嚣张跋扈。
  谭蜜空咽了口吐沫,把心里往上的蹿得火气尽量压制下去,才问道:“姑娘是不是动了奴的包袱?”
  柳蓉房间里半天没有声音。
  谭蜜等不及就要去往鸣阑房间时,柳蓉的房门竟“吱呀”一声开了,柳蓉披着袄,右手叉腰站在门槛内,瞪着谭蜜道:“宅子里……除了你以外,又不是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你怎么不怀疑是另外那个……动的?”
  她辩驳时面上气势汹汹,可是话却说得这样结巴。
  谭蜜这哪还能相信她,拳头不自禁握紧,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眼睛里已经燃起两团小火簇,“我再问你一遍,是不是你动了我的包袱?”
  柳蓉被她这瘦小身躯所爆发出的迫人气势压制得愣了半天,默了多时再出声,气焰短了一半,却依旧不认,“随你怎么说,反正不是我。”
  “姑娘——我不管你和鸣阑姑娘私下怎么看我,但我就是个丧父丧母,家破人亡的孤儿,我寄居在二当家檐下也是出于无奈并非我本意!我真的没有和你们争任何东西的心思。如果是你动了我的包袱,我不计较,只请你告诉我实话!里面有样东西对我很重要,我只想将那样东西拿回来。剩下的东西但凡你和鸣阑姑娘看得上的,你们都可以随意拿走!”
  “谭蜜!”柳蓉见她不仅不自称“奴”,还以这么无礼的口气跟她讲话,她大为火光,“别忘了你身份!”
  谭蜜根本不理她的威胁,反而冷笑了两声,眼中迸射出的寒光骇得柳蓉不自觉往里退了两步。
  压了一小会儿惊,柳蓉难看的脸色才稍缓和了些,她道:“真想不到你会急成这样!那我便告诉你,那会儿你去取晚食,鸣阑拉着我去你的房间,欲瞧瞧你从谭家带来什么值钱的首饰没有,谁知道你包里不是些不值钱旧衣服,就是些莫名其妙的干果子,我们一生气,把你衣服全都扔到西边花河里了,你就别找了!”
  谭蜜气得咬牙切齿,没有再和她多理论,而是如一只被猛禽追赶的兔子般蹿出院子去。
  等到她走远了,鸣阑才走柳蓉房中隐蔽处走出来,“你,你!把我说出来说什么?拉我下水你就开心了?”
  “我……我一慌就……”
  鸣澜食指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你说你跟着爷的年头比我还久,爷在外面干大事,你没见过猪跑也该吃过猪肉!怎么就沉不住气!幸好现让她知道了也跑不出去!明早她出去找她的衣服,我们偷偷跟着她到河边,送她见阎王!”
  柳蓉急忙称是,接着又提出她的疑问,“你说她会不会怀疑我们是把她的衣服藏起来了,不去河边呢?”
  “当然不会!”鸣阑道:“爷临走前会把所有房门都落了锁的,是以我们若藏她的东西,就只能藏在偏厅、伙房,和你、我房间之中。听她刚才那番话,是笃定我们看她不顺眼要整她。你傻我又不傻!东西若搁到偏厅和伙房还叫整她嘛?而放到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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