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再次到了递茶的步骤,有了前面教训,谭蜜没敢再直接递了,而是故意用了些力气,将杯子轻掷在梅曳凡面前的桌子上,意在提醒闭眼的他听见。
梅曳凡没有辜负她心意,谭蜜前一瞬把手抽离,后一瞬他即端起茶杯,扬起下巴,一饮而尽。
向来习惯慢条斯理品茗的人,突然豪饮起来……谭蜜约莫察觉出其中有哪里不对,她眉梢轻跳,眸里渐渐填满忧虑。
果然,送的第二杯茶,梅曳凡未饮,倏地手指一松,茶杯“啪”一声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而茶汤溅了他自己一身。
谭蜜蹲下去捡取瓷片,边捡边分心猜度——梅曳凡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他似乎在有意为难她。
“唔!”谭蜜低吟,果然不能分心,每次她一分心必出差错!
她的手被瓷片划伤了,并且伤口还不浅,血花源源不绝得自她食指冒了出来,她正想就此不管,赶紧把瓷片拿出去再处理,不料自己划破手指的手却突然被牵住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梅曳凡竟宠溺地责备,听得谭蜜心尖一颤。
接着,他握住她食指根部,将她整个手指都填进了嘴里,吮住,带着笑意的眸光肆意望进谭蜜因慌乱而闪烁不定的眼中。
这举动太过亲密,其中所透露的暧昧不言而喻,谭蜜别开眼睛,费力得企图从他嘴里抽出自己的手指,但对方却没有撒手的意思。她脸色顿时白得像纸,慌道:“别,别这样……”
梅曳凡没有持续为难她,松开她的手,扶着她的肩膀站起来。
谭蜜来院子里已有一段时间,但在此之前,梅曳凡还真没有怎么注意过谭蜜,现在存着心思细看,他竟不小心有些沉迷。
他发现谭蜜不再像初入匪围时那么瘦了,她今日穿得这件雪青色的齐胸棉襦裙不似往日衣装那样厚重,紧胸的款式将少女身形完美的勾勒出来。自肩膀逶迤至腰际的头发还是发黄,但却柔顺润泽了不少,脸庞像极一颗成长之初的蜜桃,不再如往昔那般青白,已然开始饱满跟红润。
本是要逢场作戏,现在倒要闹成真的了。
梅曳凡边嘲笑自己居然在个小丫头面前定力尽失,边毫无犹豫地扣住对方的肩膀。他偏过头来,唇一点点接近着她仿若镶嵌着珠彩的莹润、小巧的唇瓣,不料却在到手前——感到她踩了自己一脚。
不见得有多么痛,但是对方这一脚却破坏了感觉,他倒喝一口凉气,恼怒地松开了她。
谭蜜像一只受到伤害的小动物一样回退到三步之外,警觉地看着梅曳凡。
“怎么,你不愿?”梅曳凡嘴角再次弯起,似在笑,但狭长双眼却渗出丝丝寒意。
觉察出对方的不喜,谭蜜下意识攥紧了掌心的瓷片碎茬,纵然手里结满薄茧,但手心的嫩肌到底经不起这一握,她吃痛地轻“嘶”了声后,人倒是清醒过来。
其实她有什么可怕的呢?对方若想对她用强,她顺从亦或反抗,结果还不是一样?那她倒还不如顺着自己心意来,起码心里舒坦!
梅曳凡似看出她的心思,长眉上挑,“有时候顺服会让你少吃苦,谭蜜,我以为你是懂这个道理的。”
谭蜜忽地扬起头,适才眼里乖觉全然不见,其内冷意堪比数九寒天又下了一场大雪,“当家的,请你自重!”
一天碰两回钉子,涂煜那厮在先,她又在后。梅曳凡这际脸上的笑彻底没了,他走近谭蜜,明明不高兴得厉害,偏还用那种惯用的揶揄口气问她:“吓到你了?”
谭蜜应不是,不应也不是,随着梅曳凡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靠近,她只觉得害怕,想要闪躲,她一步步地后退,直到退到墙角无地再退。
“谭蜜,我给你一次机会。”梅曳凡语气中带着施舍,脸上也显现出势在必得的自信,“你现从我,今后或也不能万事皆安,但至少不会太难,然你若不从,恐要——水深火热。”
谭蜜听得云里雾里,她是很久以后,通过切身体会出——梅曳凡今日所说究竟为何意。
不过,就算是对未来一概不知的当下,仅凭她向来隐忍行事的准则来看,她也不该拒绝梅曳凡的……毕竟除了她不喜欢他这一点以外,他的外表、行止、身份对都足以被认定为一个好的选择。
可不知怎的,这一回,她反常的不想看所谓的形势,只想听从自己内心的决定。
“当家的,我不愿。”这句话自喉间发出来又绕回她耳中时,谭蜜甚至怀疑不是自己说的话。可这熟悉声音竟坚定到未因丁点颤音改变分毫,故又实在容不得她不信!
梅曳凡目中宛如凝出冰棱,他余光瞟了下旁边,倏又凑到谭蜜耳边,以微弱的声量道:“你不选我,希望你不会后悔。”
谭蜜依稀记得那时在谭家祠堂前的空地,梅曳凡也是像现在这样伏在她耳边说——你选我,我给你想要的……今日旧景重现,她感叹拒绝了同一个人两次,只是这回……看客似已全然不同。
梅曳凡落落大方地离开她,不以为意地轻掸开自己褶皱的衣摆。谭蜜看他神色恢复平常,长吁出口气,抽身欲要逃离,转身却瞅见门口站着的柳蓉、鸣阑,及松夜三人。
三人神色各异——鸣阑面上强自维持镇静的面色,眼里却是一副快要喷火的模样;松夜看着她的目光中有不解、讶异,但更多的是忧虑。
最奇怪的是柳蓉,简直与那个第一日就对她张牙舞爪、责难她伺候不周的女人判若两人,现下她仅如一尊没有喜怒的石像般肃立。
谭蜜没心情再看,扒开三人逃了出去。
梅曳凡对她的离开,完全不理睬,他重新坐回桌旁,自斟自饮谭蜜先时泡好的茶,见松夜没忍住转身欲要追谭蜜,才叫住他:“松夜——我突然想起点事要交给你做。”
然后顿了顿,身子微斜,目光越过正走上前的松夜,对鸣阑、柳蓉道:“茶,看样子是喝不成了,你们两个就先回去吧。”
——
屋内,松夜问道:“当家的可是看上谭蜜了?”
梅曳凡淡淡地笑,“算是吧。可惜她不识抬举。”
“谭蜜在谭家长大,恐怕和鸣阑姑娘她们不同,您若真喜欢她,就……”认真对她。
梅曳凡误会了松夜的意思,打断他,“你的意思是我配不上她?”
松夜连忙否定,“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的是看谭蜜似乎把自己的心守得很紧,平时我们和她相处,她对我们很和气,但似乎也总有所保留。她实在不太像个能轻易向谁交托出自己的人。”
“那为何她对涂煜那儿毫无保留?两个月不到,去了总有五六回。你难道忘了?——松夜,这还是你偷偷跟着她才发现的。”梅曳凡忍不住提醒他,见松夜眼里透出仓惶的愧意,他只当作没看见,目色里蕴满精光,继续道:“且涂煜任凭她来去自如,优待她至此,总会有缘故。”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始撒狗血了。
明天有望还是20:30更新
第16章 暧昧
松夜答不上来,若说是涂煜同情她们姐妹情深才优待谭蜜,可那又怎么可能?那是涂煜啊,过往,从他院子里拖出来多少个惨不忍睹的女人?怎独独对谭蜜例外至此?
的确有鬼!
“松夜,我能走到现今这一步,就是记住一句话,凡事两条腿走路。涂煜那边,我已经派人想办法引岳卿安和田颂过去,见证他和司徒桀勾结的事实!如若事成当然是好,如若不成,我必要留下另一条路。”
“当家的意思是……”梅曳凡的话,松夜听懂了七八分,不过却不愿相信。
“我的意思是——我们手里总要留下一根涂煜的软肋。”梅曳凡眸色幽谧莫测恍若被风吹得欲灭未灭的烛火。
“谭蜜并不符合三当家向来的喜好,是以小的想……想她也许只是三当家故意用来迷惑我们的手段呢?”
梅曳凡一侧嘴角溅起半缕笑,“你说的有些道理,但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便不会放过。故我们现下需要做的便是尽快证明涂煜的心意!”
。
自那日鸣阑窥见谭蜜和梅曳凡暧昧的一幕后,鸣阑对谭蜜的态度又重新变得恶劣起来,对她的刁难也一日胜过一日。
不过让谭蜜庆幸的是——柳蓉一切如常,她私以为这是柳蓉真的相信她并无争宠之心,才不为难她。但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却完全拂逆了谭蜜的判断。
。
春回大地,坦洲虽别了凛冽冬寒,可春寒却依故料峭。
柳蓉因保养不周,害了极严重的风寒。谭蜜往她房中送药已有好几日,可柳蓉却总也不见好的样子。
这一日如前几日一样,晚食后一个时辰,谭蜜端着盛着药碗的木托盘至柳蓉房门外。
她看屋内没有半点灯光,便猜想着柳蓉该不会没等到自己送药就睡了吧?
轻轻敲了几下门,却半天没人应,谭蜜叹了一声后,端着木盘转身离开。可刚走出两三步,她倏想到柳蓉这一病,梅曳凡不仅未曾给予她关心,反而对她更加冷漠,她心里便奇怪地生出些凄楚来。
在谭家她见多了宠兴宠灭,柳蓉之事本该难以再激起她心底涟漪,可时移事易,她由人推己,怕万一自己哪天若然生病,在这匪围里,谭菱也不可能前来她身边照顾,那么到时的她大抵会像现下的柳蓉一样凄凉吧……
如是想着,她不由对屋里的女人产生了点同情。
反正来都来了,干脆叫醒她吃药再离开,谭蜜想。
推门而入后,借着床前斑驳的光影,她看见柳蓉的床沿上竟然坐着一个人,确切说是个男人!
虽然看不太清楚男人相貌,但是谭蜜记着适才晚食后,梅曳凡去了鸣阑房里……故这个男人绝不可能是梅曳凡。
那柳蓉现下莫不成是在跟人偷情?
依偎在男人怀里低声哭泣的柳蓉,看见谭蜜到来,顷刻已僵住,她边疯了似的拼命往外不停推男人的身子,边呜呜咽咽地低声对谭蜜咆哮,“你出去!谁叫你进来的!
谭蜜端着木盘慌不择路地转身就走,却不料眨眼功夫,已经有只有力的手擒住她的肩膀,容不得她再动弹半分。
男人低沉而冷静地道:“不能让她就这么离开——”虽身向谭蜜,但他这句话无疑是和柳蓉所说。
似乎完全没指望柳蓉下床帮忙,男人半拖半拽地将谭蜜带到桌台那里,他单手勒住谭蜜颈部,另一手点亮了油灯。
男人威胁谭蜜:“我松开你,但你别指望逃跑,因为你无论跑多快,我都能把抓你回来,可听清楚了?”
谭蜜语音含混地“唔”了声,男人始才松开了她。
喘了半天气,谭蜜直起腰道,“你放了我吧,我可以当什么都没看见!”
男人冷嗤了声,似是笑也似是不屑,“当什么都没看见?不用你当什么都没看见,相反的,我还要让你看得仔仔细细!抬头!”
“洛离——”柳蓉从床上下来,颤颤悠悠地拖住男人的胳膊,显然是害怕至极。
洛离轻拍了她一下示以安慰,温柔地道:“我们是清白的,柳蓉姑娘,你不用害怕。”
谭蜜看他们这暧昧相交的眼神,怎么都不像清白的!不过的的确确,男人衣衫整齐,柳蓉穿着的里衣虽然微皱但也严丝合缝的。
然依柳蓉眼睛的红肿看,她应该是哭了很久……黑灯瞎火的房里,一个女人伏在一个男人怀里哭?
——这情景怎能不惹人遐思?
男人似窥得谭蜜心思,他指了指开着的窗子,神色坦荡地道:“适才窗未关严,劲风吹熄了油灯。”
谭蜜微愕,梅曳凡院子里的每一间房屋皆修缮精良,按理说不该有自身关不严的窗子,只可能是人为没有关严窗。
柳蓉在这房间里住的时间不短,她该知道不关好窗子,顺着缝隙钻进屋的凉风会加重她的病情啊。
那么她不关窗,难道是病糊涂了?
这么不寻常理的事情,让她如何相信他们是清白的?
“这几月我多奔波在外,鲜少回来,可能你未曾见过我。在下洛离,和你一样,也是二当家随侍内仆之一。”洛离早就猜出了谭蜜的身份,若然不是看她对主子来说,还有点用处。他早就一剑杀了她,也不用现下费心解释这么麻烦。
谭蜜掂量了下事情轻重,暂且放下心中所想,以尽量平静地口气道:“我相信你和柳蓉小姐是清白的。这些日子,柳蓉小姐病着,身体也不大好,确实需要有人来安慰。刚刚我吓到了,现下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我肯定不会乱说的。”
洛离“嗯”了声,谭蜜看他态度平缓下来,挤出一缕笑容,“那,我就不打扰你陪柳蓉小姐说话了。”她说完转身要走。
“等等。”洛离声音不疾不徐,但毫无起伏的语调中藏着不动声色的强硬。
谭蜜的心扑腾了一下,怕是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