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战果产生了一些偏差,曙光思想前后就范了,张女士带着丹青滚蛋了。
淮远偏了头看我一眼,我也回望过去,他的眼神里有种欲言又止,我俩定定地观望了一阵子,他才终于叹了口气继续道:“之前我不太想得通,为什么秦曙光会去接那些灰色案件,现在我才算是明白,他如果不那么做,你早晚有一天会毁在自己手上。”
我打断他:“兄弟,你知道的太多了。”之后松开一直攥着的拳头,发觉掌心潮了一片,且踢完球一身的汗涔涔也正难受着,我便又说:“我能不能在这洗个澡再走?”
他没有说什么,起身出了房门,随后便是水声潺潺,我脱了外套也往门口走着,却不经意瞥见了墙上那幅猗兰操,只不过落款处落的并不是启功,而是我的名字。
温淮远坐在客厅沙发里,指着浴室门说:“水不够热的话就再加一点。”
我点点头跨了进去,然后将门锁落了个反锁。
躺在浴缸里,一池温水拥在四周,我突然感觉很疲惫。
曙光挂着反腐倡廉的旗号积极与温淮远联手实则暗中护短,我也握着手里那一点公权力尽量不让他遇到麻烦,其实捅开了就这么简单,我们并没有站在对立面,只不过这中间隔了一层致命的东西——向来站在道德至高点上的他注定不会与我重新走到一起。
这样一来,上辈子的事儿就算了了。
其实了在这儿,也真就可以了。
只不过死前一桩心愿总隐隐地勾着我,让我有些不甘于就此结束,不甘于五年的努力就此付诸一炬,落得个有始无终。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完毕
第十六章
1。
水已经凉透了,我方才在一个寒战中清醒过来,摸了条浴巾擦干身体时,发现盥洗池边上叠着几件新的衣物,因为记得先前是落了锁的,便迟疑了一下,温淮远在外面说了句:“新的,我没穿过。”
这么一来我反而有些后悔刚才的迟疑,换上后推开门想说些什么,结果对上他一脸平和,倒不知从何开口,便只在沙发上坐下来。
他从冰箱里拿出两罐饮料扔了一罐过来:“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将易拉罐摆在面前茶几上顺带着思索了片刻,虽说这样讲未免显得下流,但确实弱水三千,我早已喝了个半饱。
且不去拔高到真心假意这个爱情层面上,单说究竟是为了纾解而纾解还是对我林寒川自身的业务熟练度感兴趣,在床上滚过一圈也总能感觉出个大概。
回顾这几回合,并且算上三年前那一晚进行综合分析,温淮远有哪回没沾酒,没把自己调整到一个来者不拒的状态?换句话说,实际上他既不是为了纾解也不是对我感兴趣,他这样强迫自己,换位想想我心里都觉得很苦。
我于是认真地回答他,我说:“淮远,虽然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不过好歹劝你一句,你想要证明自己本无可厚非,但前面未必就是直路一条,你不妨拿我做例子仔细想一想。”
他的手指停在易拉罐的拉环上,眼睛却望向我:“我跟你不同。”
我从他眼神里读到了一种叫做不齿的东西,心寒之余还是顿了顿说:“其实没有什么不同,你正年轻,体会不到。”
他挑了眉,唇边抹开一丝笑意:“至少我不会踩着别人往上爬,不会为了自己的仕途牵扯进些无辜的人。”
我心中一跳,当真有些触动,然而心中虽然百转千回,嘴上也只无奈地说了句:“你既然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再多解释也不过是掩饰,我本来就没指望在你心中能留个什么正面点的形象,只是官场里面你想同我谈是论非,未免太过天真。”
我见他似乎不屑,又补充了一句:“系统内不知多少人盼着我倒台,到头来不也都相安无事,你要明白,这个戏台很大,我林寒川不是唯一的反角,并且也不是最大的那个,这个裙带社会里向来环环紧扣,无论拿掉哪一个环——哪怕只是最不起眼的那个,都会导致这个系统的崩盘,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不赞同你的做法。”
他从喉咙里挤出一丝轻笑,也可能是冷笑,总之让我有点头疼,冷笑过后他淡然开口:“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大概正是从今晚开始,温淮远不止一次地试图从语境和气场上对我进行压制,这是史无前例的新改变,但也着实让我发愁。
我愁的是,原先以为他之所以能不动声色在我背后玩花样,一定有些不为人知的奇淫技巧,或者总该夸一句少年老成,可惜现在看来也还是太嫩。
正义感太强无疑是个巨大的bug,调试起来注定困难重重。
我说:“从前你在我面前或许还要谨慎三分,今时今日话说到这个份上,倒总算可以表里如一。”
他总算是拉断了那根拉环,将易拉罐递在我面前。
我接过灌了两口,继续引导他:“不过我建议你换个角度想想——查来查去到头来假如我上面那个人是你父亲,你要如何自处?年纪一把了你舍得老爷子被双规?”
温淮远的神色有些变化,细眉微微拢了拢,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
双规,取字于“规定时间、规定地点,交待问题”,是中纪委和监察部自九三年研究出的新玩儿法,旨在弥补扣留不得超过二十四小时的人性化规定背后的弊端,成为党内反腐倡廉的又一崭新力作,当然,也是无数党政干部噩梦的开端。
有那么一会儿的沉静之后,他总算是通透了几分,于是轻笑一声:“林寒川,原先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能在短短十年里呼风唤雨,现在才有点体会,不单是再次的话到你嘴里过一过总能沾了几分道理,这种不动声色的威胁也很高明。”
我心里很想说年轻人你终于悟了,但面上还是谦虚了一下:“不过是打张亲情牌,给你举个例子罢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虽然信誓旦旦,但其实你根本没有打算透露半分,你的为人我当然清楚,换了副躯壳也不会好去哪里。”他走到我身边坐下,“既然你这么喜欢打亲情牌,我也有样学样——我拿你是没办法,但让秦曙光在司法界无从立足还是办得到的。”
果然学的快,是把做领导的好手。
林寒川早已烧成了一大把灰,这个事实总不假,且魂穿之类的迷信话题就算有人信,温淮远也绝对说不出口,所以他似乎是真的拿我没办法。
想到这一点,我反而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我咳了一声:“淮远,这种威胁的话你在我面前说过也就算了,拿出去用不一定能有什么效果,反而容易让人抓到把柄。”
“并且你要真这么做了,和我又有什么区别?”我只又加了句建设性的话,“不如这样,筹码不变,我们换种玩法。”
他静了几秒,方才问道:“怎么?”
我说:“不用把林寒川牵扯进来,我们玩票大的。”
温淮远的眼神当中添了几分兴致,但也没忘记掺进几丝将信将疑,他不信我是对的,我是没打算在他面前实话实说。
他如果只是个温润如玉的小青年,那倒也罢了,或者是个正义使者,也好说,最要命的就是他似乎正奔向一条有执念没原则的路。
我说:“你先告诉我你的底线在哪里?”
他答:“你该问问我有没有底线。”
我望着他,并且仅仅是望着他,带了点意味深长在眼神里面,望着他眼中刻意加深的冷淡还有一丝压不住的嘲讽,心底荡漾起一股热血。
他的回答实在让我百感交集又言辞匮乏,就像面对一个青春期的少年——你很想说服他,但事实上你阻止不了他。
我从茶几上半敞着的一包硬中华里抽出一根夹在指间,想了又想最后说了句折中的话:“你看现在是十月底,到了年末领导班子估计要有变动,不如先观望一阵子,看看你家老爷子退下来以后到底是谁来顶我这个缺。”
他点点头:“这个我当然知道,不过你还是先交待一下该交待的问题。”
这句话很官腔,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上百瓦灯泡扑面而来的检察院招待所常年不见日光的一楼保留小单间里,阴沟里翻船的贪官污吏面对曾经自己的下属风水轮流转的眼神时的情形,我曾经在闲来无事时围观过几回,虽然围观时的心理状态也是复杂的,但却从未身临其境地代入过。
我偏过头,就着他打着的火吸了一口,又在肺里停了一阵方才推了出去,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揪出了些许过往的零星感言。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样子,眼里涌起一丝兴致,这眼神是锐利中带点委婉,婉转中又是暗藏犀利,册那,老子还真有点抗不住。
我只好无奈地说:“中华,还是软的好。”
2。
学生很苦。
把妹子要晚睡,苦。
抄论文要晚睡,很苦。
打游戏要晚睡,还是苦。
还有像我这样的,沙发上蜷了一宿的柳下惠,苦不堪言。
纾解的事情从今往后是不能想了,即便他想开个荤,我这二两薄面也着实抹不开。
现在温淮远跟我的关系就好像一个刑警大队长拖着一个污点证人联合办案,不过这是他想当然的,我心里头没承认,虽然配合着做做样子,其实还有小算盘。
天一亮我就从他家逃出来,遇见一个路边早点摊,于是逗留了片刻。
一碗豆花儿,加点辣椒。
新鲜的米饼裹一根才炸出来的油条,含不含明矾我真没工夫管了,只要抓在手里就是种陶醉。
纵观当今食品安全现状,我们不难发现这样一个道理——趁你还没吃死,赶紧吃吧。
于是活起来一起吃。
米饼裹油条吃到最后还剩一小口的时候,扔进还有三分之一的豆花儿碗里。
然后用筷子可劲活一活,就着碗边呼啦一口就全吞下去了。
这就是惬意的人生,没事整那些小清新小文艺小小资的东西干蛋呢,实实在在的感觉全在胃里,它老人家最实诚。
起身付了钱,大爷拧一脸麻花笑,还是实诚。
一摸脑门,满头的汗。
秋风一吹,又送上一个哆嗦,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七点差十分,索性晃去学校吧。
踏进学校大门便遇见一个室友,十米外振臂高呼:“哎呀!杨老板,最近在哪儿发财呢?”
我挺不好意思地回了个笑,说了句:“老子日你信不信?”
没成想他更羞涩地回了句:“讨厌!”
我今天心情莫名的舒畅,仿佛浑身经脉都被打了个通络,于是快步上前同他走了个并肩,我说:“您这是刚醒还是没睡哪?”
他顶着两只眼袋朝我了然一笑:“你也包夜了?”
我点点头:“包了。”
他颇有兴致地问:“你玩什么游戏?WOW还是DNF?CS还是DOTA?”
我思索片刻答道:“最近在玩一个叫‘做个好人’的游戏。”
他抓了抓脑袋:“我怎么没听说过?好玩么,要不我去你那服务器练个号跟你一起玩?”
我摇头:“很难玩,之前一个号已经被我砍掉重练了。”
他一脸我懂我懂:“练级最烦人,要不买个号得了,你那游戏里头任务难做么?任务链长不长?死了掉不掉经验?”
我不好意思地说:“难,长,掉。”
到教学楼时还有些早,第一场战役还没打响,阶梯教室里三两包夜小青年趴在桌上装死,我见状便也挑了个天时地利人和的角落也伏下了补补眠。
梦里头我正在参加公检法内部组织的一个名为“学习雷锋赢红领巾大奖还有上甘岭双飞半年游等你来拿哦”的活动,未成想叫一个老男人执着地用他沙哑低沉且漫不经心嗓音给打断了。
我心说哥你这是招魂呢,于是揉揉眼睛站起来:“我在我在。”
那位有着一脸流氓相的仁兄正靠在讲台边上,一手执着无线话筒,一手擎本名册,他看看我又看看那名册,疑惑地说:“原来真有这么个人啊,其实我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念了念而已。”
我只好赔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