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海可以陶醉的时间并不长,飞车再缓慢,也终是来到了水平轨道的终点。在略一停顿後,便是猛烈的冲刺而下。那几近垂直的角度与可怕的高速,像是要将他的心脏给狠狠抛出体外,带给江澄海一瞬间的不适,但是,在接下来被疯狂的甩摆里,江澄海的世界除了不绝於耳的尖叫声,便只剩下自己仓促的呼吸声以及眼前的那一大片碧蓝,生命似乎变得很纯粹,所有的忧虑与无奈都被抛开了,彷佛魂魄离开了身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与解脱。回到了停靠站,江澄海感受到一种彷佛死而复生的神奇体验。
直到双脚重新踏上地面,江澄海看起来还是意犹未尽。
张眼望了望,江澄海发现更前方有一座高矗入云端的设施,一个圆环上设置了紧邻的座位,当他一定眼瞧,那圆环已经定格在十分接近顶端的位置。
坐在上头,一定更接近云翳了吧?
他那样明显的欲望,让站在一旁脸色异常苍白的阎麒看起来更加懊恼。
当初在安排行程的时候,不是没想过放弃带江澄海来游乐园区,但是,他知道江澄海对於能来这样的游乐园是充满期待却从不敢奢望的,所以他乾脆心一狠,咬一咬牙,为了他,选择将这一个景点列入行程里。他曾经安慰过自己,像江澄海这样文文静静又喜欢安定淡泊生活的人,一定不会喜欢这类刺激的游乐设施,所以,当他一开始只是意思性地询问他是否要坐云霄飞车时,江澄海那斩钉截铁的答覆让他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没错!几乎天不怕地不怕,无所不能的阎麒阎大罗王,竟然会怕这种空中高速的东西。自从国小与一群狐群狗党从云霄飞车走下来,忍不住软脚在地接著被那群小屁孩嘲笑过的惨痛经验後,他就再也没有来过这种地方。
「想玩吗?」
阎麒说的是一个咬牙切齿,但眸底却透露出坚定赴死的决心。
「阿…恩…」
听见声响,江澄海转过了头,终於发现了阎麒已由白转为铁青的难看脸色。
「阎…阎麒,你怎麽了?」
「没事,太阳大,站久了有些发晕。」
江澄海有些担忧,但阎麒只是摇了摇头,便拉著他的手往前走去。
从自由落体下来,虽然那样极速下落的速度让江澄海有些吃不消,但得已更眺望远方的美丽山峦与彼端蓝天边的白云舒卷,让他一张总是白苍苍的脸看起来红晕一片。
「阎麒…」
江澄海只想将自己的愉悦心情,像从前那样,毫无保留地说给阎麒听,他转过了头,却意外惊觉阎麒的脸已经由原本的毫无血色晋级成像是被太白粉涂满全脸的凄惨。
「你…你还好吗?」
「没事…」才怪。
「还想玩什麽?那边的云霄飞车?」阎麒指了指。
反正,一只脚踏进棺材跟两只脚一起进去好像也差不多惨,阎麒绝望地想。
「不…不用了。」
「真的?」
「真的。这样,已经很满足了,再下去,身子也会吃不消。」
江澄海说的是实话,但让他这般坚决摇头的,其实还是阎麒的状况。
「恩。」
看著阎麒一瞬间放松的模样,江澄海虽然明白这样做很无礼,但终於还是情不自禁噗哧笑了出声。
原来,云霄飞车是阎麒的死穴呢!江澄海恍然大悟。
「……」
阎麒斜睨著江澄海。
他是一个极度擅长掩饰情绪的人,像这样被当场识破还是头一遭。
但是,看著眼中闪耀著幸福光点的江澄海,阎麒觉得,他这样「舍命陪君子」的举动总算值得了。
车驶离了安平古堡。
「喏,喝个水。」
阎麒腾出了一只手将水壶递给了江澄海,顺便将他自思绪中给拉了回来。
踏访游乐园已经是两天前的事了,只是,现在忆起阎麒难得的狼狈模样,江澄海虽然会感到心疼,却还是不由得想笑。
阎麒带他逛了一整个早上的台南古迹,对於江澄海而言,古堡内的一草一木,甚至是陈旧的炮台与残垣墙垛,都是新奇与充满知识性的。
但是,对阎麒来说,他却只记得大学时与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初来乍到时,方蔚曾说过的荤言荤语。
「嘿,各位,想不想知道我怎麽驭女无数?哈哈,你看看这个炮管的口径跟长度就知道了!怎样,现场有没有人要报名试用的?」
想当然尔,许多一起出游的女同学当场就给了毫无防备的方蔚一顿拳打脚踢。
所以,这也不能怪他看到大炮的时候不是先想他轰敌的威力,而是先浮出一些淫秽的画面。
台南有许多脍炙人口的美食与小吃。
红灯由九十秒渐渐往零倒数,阎麒翻了翻那份资料,在找著了一张印有黑白名片的页面时停了下来,阎麒看了看时间,还很充裕,便拿出了手机,输入了名片上的手机号码,拨了出去。
「……恩,是的,大约十分钟後过去领取。」
江澄海在一旁听著阎麒礼貌的对答,一边望著红色数字的倒数。
当倒数到四十秒的时候,阎麒便结束了通话。
「听说这间葱抓饼味道很不错,客人总是络绎不绝,我怕待会人多,就先打了电话预约。」
阎麒抓的时间十分精准,而且,也幸好他有先见之明,便免去了漫长等待的煎熬。
那是一整条的美食街,而那间葱抓饼店就在街头数过去的第三间。
阎麒让他先下了车去领取餐点,自己则操纵著方向盘,将车小心地停泊进路边的停车格内。
人潮聚集在店面前,江澄海发现右边有个缺口,便朝那方向走了过去。
「婆婆,您好,我有事前打电话点餐。」
「喔喔,好,那你叫什麽?」
叫…叫什麽?
「阿…我…我叫…恩…阎麒?」
「。。。。。。」
原本熟练且迅速翻著饼皮的老婆婆突然狐疑地望了他一眼。
阿…既然是阎麒打电话点餐的,那… 应该是报他的名字吧?
「一份猪肉抓饼,一份原味抓饼,不加辣。」
阎麒不知何时已停好车,站在他的身後,看著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表情,微笑著,将方才订的餐说了出来。
阿…原来…是在问我点什麽阿……
「小海,走了。记得,下次店家问你叫什麽的时候,不是报名字。」
阎麒领过了食物,似笑非笑地望了江澄海一眼。
若不是早褪去了年少时那样豪爽不羁的性子,阎麒也许已经笑得抱著肚子在路边无形象地打滚了。
「阿……」
知道阎麒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笨拙而感到丢脸,但是那样单纯的笑闹以及自己的驽钝还是让他感到羞窘。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再聪明的人,也有犯傻的时候。」
虽然是这麽说著,但直到逛完了整条街,吃下了一碗刨冰,一碗台南意面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零嘴之後,回到车里时,江澄海脸上因窘羞而泛出的红依旧不曾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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葱抓饼。。。那是小女子的痛阿。。。那个。。。就是在下的亲身经历(汗)。。。当下实在是。。。冏
旅途差不多该到尾声了。。。
海湛蓝 35
清晨。
银色Jaguar在公路上行驶。
这已经是旅途的第六天。
江澄海的身子早在那些惨澹的岁月里被折腾得破破烂烂的,有时候,就算他努力想让自己清醒著,陪伴得开著车不能休憩的阎麒,但却总是力不从心,一疲累,就又开始打盹。
後座堆满了印有各种品牌标志或字母的袋子。
袋子里是崭新的夏季衣物。
那是昨天自己拉著总是节俭得连破掉的衣服都不舍得丢的江澄海到高雄的购物中心挑选的。
当然,看见价格的时候,江澄海抵死不从,但温和又老实的他哪拼得过阎麒的老奸巨滑,被他骗了骗只是试穿,却在他到试衣间换回原来的衣服时,阎麒的卡一刷,那些和身的衣服就被迫入手。
听起来似乎很悲情,但是,那却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待遇。
看来,昨天真的把他累坏了。
阎麒看著副驾驶座沉睡的江澄海,温柔地笑著。
望著男人的睡颜,似乎已成了一种习惯。
这几天幸福得不像话。突然,阎麒不想再回到那有著沉重压力的世界里,他只想就这样与这温顺的男人走下去,但是,他知道,旅途再长,也总要结束。他放不下,小瞳的冤,父母的仇,哪一项他都无法抛下,所以,他只能牺牲身旁的男人,牺牲自己。
回到了台北,他就得做回拥有无数面具,江澄海所不熟悉的那个阎麒。
也许,在接下来漫长的岁月里,他就只能拥抱著这段真实却有著淡淡幸福的美丽回忆,一个人继续孤军奋战下去。
男人长长的睫羽有著些微的颤动,像是蝴蝶展振的薄翼。眼睑处有些阴影,看起来黑黑的,与过於苍白的脸色相比,就像只小小熊猫般,有种莫名的可爱。
看著,阎麒原本黯淡下去的微笑才又渐渐恢复。
阳光明媚,当商家已准备开始营业,阎麒终於看见了公路旁,一望无尽的蔚蓝大海。
车行驶进公路旁一处空旷地,底下,便是浪拍打著沙岸的海滩。
大学时曾经意外的发现,只要穿过右手边几株扶疏的绿树,再经过有些陡降的坡,就能抵达海滩。
「小海,醒醒。」
「唔……。」
眉间皱了皱,江澄海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嘤咛,缓缓张开了眼睛。
阎麒放大的俊脸赫然出现在眼前。
「阎…阎麒?」
「我还在想,如果你再不清醒,我就要来学童话故事里那个吻醒睡美人的王子了。」
从前的阎麒终於不用在回忆里找寻,但缅怀过後,对於这样的调皮,江澄海又感到些微的无奈与苦恼。
「看眼前。」
阎麒将原本抵在他右侧脸颊旁的手给伸了回去,身子亦跟著离开了。
听话地听从阎麒的指令,但就这麽一眼,他就再也移不开视线。
海。
真正的,美丽的碧蓝大海。
阎麒敞开了车门,将还在震惊中,看起来傻傻楞楞的江澄海自车中给拖了出来,随即,便替江澄海将一顶深蓝色的鸭舌帽戴上。
阳光在头顶燃得炽热,他可不希望江澄海被晒到变成台湾黑熊。
「是…是海。」
「对,是海,一大片,都是你的。」
「我…我的?」
「恩,你的。」
你的名,你那如海般辽阔的双眸,如海包容一切的胸怀,也许,你其实是海孕育出来的孩子,所以我才能在你身上闻嗅到舒服的海洋气息。
小心翼翼地扶助江澄海步下那崎岖的石子坡道,海风拂过两人的脸庞及头发,江澄海望著眼前朵朵浪花争相追逐著,在沙滩上印绘出分明的深褐,却又在下一秒恢复原先的色彩。
「好…好漂亮。」
苍穹晴碧万里,彷如一张网,将整片海洋都包覆了起来,只在交界的地方留下一道优美且蓝幽幽的圆弧。
「阎…阎麒?」
「裤管卷起来,走吧,我们下海去玩。」
阎麒的裤管早就高高卷起,他见江澄海还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竟再次蹲下身去帮江澄海折起了裤管。
「走吧。」
江澄海什麽都来不及说,就被阎麒被动地拉著走入了海中。
海水冰凉凉的。
浪袭上肌肤的时候,带了点刺刺的麻痒感,江澄海用双手掬起了海水,却发现曲起的手掌心里,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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