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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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缘-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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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息儿死死盯着那个孩子,嘴唇微微抖动,许久才道:“要送去的地方,是好人家么?”陈太医道:“微臣都已安排妥当,不会让她受苦的,”柳息儿这才掉转目光,朝他怔怔凝视了片刻,才缓缓躺回床上。

在一旁等待的桑葚看陈太医点头示意,便将手中地瓷瓶递到那女婴嘴边,瓶中倒出几点白色水汁,女婴正饿的厉害,这水汁落在她的小嘴,她用力抿了几下,吞了下去。

屋内四人,一卧三立,不论目光是否聚集在她身上,这一刻却都不约而同地等待着这女婴地动静,只听她的哭声从嘶叫渐渐微弱下去,终于没了声息。那桑葚盖回被褥,依旧提着篮子从侧门去出去了。

陈太医向玉袖轻声道:“你好好照看孩子,千万不能大意,”玉袖自他手中接过那个襁褓,低头看下,只见这婴儿一张圆脸,鼻子肥大,眼线细长。与片刻之前还在她怀中的那个清秀婴儿完全不同。陈太医再看柳息儿一眼,不再说话,伸手擦了擦满脸的汗,蹑手蹑脚地轻轻退出,只听他走到外面,对宫女太监们嘱咐了一番不可吵嚷打扰的话,这才离开。

屋里宁静之极,床上的柳息儿此刻正紧闭双眼,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可玉袖却分明能分辨出这屋里有人正用力吸气,压抑不平的气息,那呼吸声悠长急促,宛如在这诡异安静中,缓缓游荡地一缕不甘心的幽灵。

第四十七回 福无双至(上)

第二日,宫中便有传事太监前来,晌午一过,刘骛竟亲自到了,他的脸上呈现多日不曾流露的欢喜,将婴儿抱在手中反复打量,很是高兴。又因为王太后得知喜讯居然比往日多了一分精神,想要快些见到孩子,因而刘骛在此逗留不久,便携孩子同去。临行前千叮万嘱,要宫女太医们好生侍候,又安慰了柳息儿一番,这才离开。

柳息儿需要静养,众人便全数退下,只留玉袖在屋里侍候,她刚将帘子放好,床上便已传来一阵阵平缓地呼吸声。看来柳息儿如今终于成了大愿,往日缠绕在她心头的种种烦恼忧虑,都已在皇帝的柔声安慰中消散地干干净净了。

她睡的极熟,透过帘子依稀可见她面容安详,嘴角尚自带着微笑,眼前的情形足够让她便是在睡梦中也笑出来的。可是,垂幔外的这一双定定注视她的双眸,却透着若此刻她能与之对望,必定惊愕不安的冷峻目光。

柳息儿在此修养后,身体开始逐渐康复,陈太医便自回宫执事去了,数日之后,宫中再传喜询,王太后得抱孙儿,病情居然大为好转,又过了些日子,传言她已好了大半。

孩子虽已进了宫,柳息儿却仍在这静云庵继续安住,到满月之时刘骛便即召她回宫,此番回去今非昔比,旧址绿萍馆因为正在做着法事之中,皇帝特地赐了她一处位居明光宫侧的宫诋,赐宫名“感昭”。眼前后宫中除了许后,其余妃嫔都还只有小馆自居,而柳息儿一回皇宫,便得以住进几乎与许后凤宫相邻的明光宫侧,这其中蓄含之意已经呼之欲出了,全馆人无不欣喜若狂。

而柳息儿这边才刚刚落脚安顿,那边便传许皇后驾到。一众宫女簇拥之中。皇后笑容满面,向正要叩拜的柳息儿伸出手来道:“才出月子呢,快别这样了,好好歇着要紧。”柳息儿也不谦让,顺势便在一旁坐下。

许皇后含笑道:“本宫刚去瞧了那孩子来,果然是长的虎头虎脑,可爱极了。”她身旁如影随行的张美人自然也不失时机。堆出一脸笑来讨好道:“是呀,人家都说了过月才生的男娃儿,身子特别壮实,今日见了可不是么?那小手臂儿可有这个光景呢。”说着拿手一比。

柳息儿淡淡一笑:“皇后和张美人都见过了么?唉,我倒有一整个月不曾见到他了。今日才刚刚回宫,稍歇一会便想去看看,也是时候向太后请安。”

许皇后道:“不用着急,太后娘娘知道本宫是来看望你,特别嘱咐过的。要你好好歇着,孩子在太后那儿你全可放心就是了。”柳息儿道:“怎么说也是身上掉下来地肉呢,唉。为他吃的那些苦,啧啧,那都不用说了。这一个月不能见到,我真是食不知味,睡不安神,能早一日见到也能早一日把这颗心放回肚里去。”

许皇后闻言笑脸一僵,不由得的些不悦,道:“柳婕妤莫不是怕太后照顾的不好么?”柳息儿唉哟一声。道:“臣妾绝不是这个意思,这罪名,臣妾是万万担带不起,”许皇后这才面容稍缓。

柳息儿却道:“若是臣妾存着这样该死的念头,那真是死一万回也不为过。臣妾说的只是这为人母的心情罢了。”许后听了后句话。刚刚舒缓地神色又厉然起来,柳息儿却佯装没有看见。继续道:“从前我也不懂,如今生了他,这才知道了为人父母的艰辛,那真是忘也不忘了,想也想不开的。若不是能生生便在眼前,那五肠六腹便如同统统悬吊着一般,坐立不定。”

张美人看看许后的黑脸,朝柳息儿陪笑道:“是呀,这孩子迟来了那么久,也亏得柳婕妤去了静云庵,这才平安生了下他。这孩子算是经历一点坎儿才来到人世的。免不了柳婕妤额外担心些。”

柳息儿叹道:“可不是么?若不是我梦中见到那个老神仙……唉,现在想来都有些后怕。”张美人自从听闻这个传言便一直惊惧不已好奇难抑,现在听柳息儿说起,忍不住问道:“果真是一个神仙么?长地什么样儿?”

柳息儿信口雌黄道:“和寻常庙里供奉的似是有些不同,我也说不清楚,总之两道白眉一直垂到脸边,头发却是乌黑。那眼神端的是透着一股子仙气,让他看上一眼,说不出的舒服,便如同……迎面忽然有凉风吹过,什么烦恼也给抛到脑后了。”

张美人满脸向往,轻叹道:“柳婕妤真是有福的人呀,我哪日也能见一回就好了。”柳息儿心里暗笑,脸上却凌然正色:“说也奇怪,我平日在家时,是最没耐心听什么念经打座地事,可在静云庵时,听到尼姑们诵念经文,却不知为什么就能心意平静。太医接生时还对我说,若不是神仙传梦给我,能及时生下他,这一趟,我们娘俩只怕就过不了这个关口啦。”

二人一个听一个说,将此事说的是玄之又玄,许后心中不悦,向张美人连使了几个眼色,她居然都没看到,许后不由的又怒又急,忍不住就要发作,却听宫女来报,说是各馆妃嫔们贺喜来了。

众嫔妃们进屋后,向许后敛礼毕,便向柳息儿大献殷勤,恭喜声声听到许后耳中却是尤如利剑纷飞,她向正和众妃们夸夸其谈“神仙”地张美人投去满是厌恶的一瞥,不再理会众人,竟自起身离开。

直走到门边,才听得柳息儿的恭送之语,许后气急败坏,更加快脚步向院中迈步,张美人这才发觉,自后跟来,却因走的急促,被门槛儿绊到,若不是伸手抓住了许后的衣袖,只怕便要跌倒在地。她暗自庆幸,抬起头来,却碰到许后凛冽的目光,随那目光看去,原来她方才慌不择力,竟将许后的一只袖子扯开一条小口来,这一下吓的她心胆俱裂,正没打理处,却见许后扬手已经一个耳光甩将下来,“啪”地一声打的正着。张美人在众嫔妃面前出丑,捂着脸不知如何是好,那许后却已经扔下她自己出宫而去。

第四十七回 福无双至(下)

许后走出宫外,也不上辇驾,更不搭理随后跟上的宫女太监,只闷着快步独行,众人看她脸色不善,也都不敢说些什么,都在她身后静静跟随。一行人走了一会,转过宫墙,迎面便见赵合德带着一名宫女匆匆而来,许后眉头一皱,那赵保林看到她却已经快步上前敛行大礼,许后只得停住脚步。

赵保林往她身后一张,道:“什么事把娘娘气成这样?这天色有些凉意了,路口风可大着呢,娘娘小心着凉。”真是难得听到她说出这样体已的话来,许后斜睨她一眼,看她身后宫女手上托着一只托盘,便冷笑道:“赵保林别在这里耽搁了,快去忙你的吧。”赵保林陪笑道:“正要给柳婕妤贺喜去。”

许后打鼻里一哼,就要迈步,却听赵保林轻声嘀咕道:“这才窜头的秋色,风势也未免太猛了些,娘娘,您说是吧?”许后听她这话说的不伦不类,倒转过头来认真看了她一眼,却见赵保林目色闪烁,低声道:“天上的风势转变方向,地上的草儿也跟着扭头摆腰,不过臣妾却相信娘娘位居东宫,任是怎样的狂风也绝不可能吹到您半片锦瓦才是。”

许后闻言微微一怔,细看那赵保林时,却见她脸上方才那奇特的神情已经一闪而逝,眼前是依然如故地含蓄神色,道:“臣妾恭送娘娘。”说罢垂头退到一边,让出路来,许后对着她再看一眼,身后宫女趁这机会上前相扶,她也不再拒绝,顺势坐上车辇,回宫去了。

果不出众人意料,三日之后。刘骛封授柳息儿为昭仪,另侍太监宫女五十人,珍玩首饰上百件。

柳昭仪!

许后每回想到这个称谓便觉有一丝凉气自脚底窜上,透至通体冰凉。这昭仪名位是先帝所设,比皇后只差一级。先帝在位期间,冯傅两位昭仪就曾经斗的死去活来,如今柳息儿一人得到这个封授。何况她竟然果真生下了一个儿子……唉!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助她呢。

许后咬牙切齿地想。从这柳息儿珠胎暗结却将这事小心隐匿地情形开始,自己就分明知道这人是有怎样的野心了,只可恨中间出来一个赵飞燕,若不是这人分外飞扬跋扈的惹人厌恶,自己又怎么会转而与柳息儿结盟去对付赵飞燕呢?如今飞燕入了冷宫。柳息儿的势头,这宫中又有谁有份量能与自己结为盟友将她压制?若是不斗……许后浑身打了个冷颤,环视宫殿周遭,焉知柳息儿此时没有对此地怀有觊觎之心。

过了几日,时逢皇后父亲平恩候许嘉的寿诞。刘骛特许她备了寿礼回府道贺。皇后出宫,总是乱哄哄的准备一整天,将近申时。这才回到娘家,兄妹亲戚,齐来拜见,着实热闹了一场,直到戌时才渐渐散去。

许后忙了一日,也觉疲倦,正想要上床休息。却听宫女禀报,原来是她的长姊平安候夫人许谒拜见。

许谒进屋。姐妹二人又说了会话,许谒说起她地用意,原来她夫家有一个外甥,前不久升了射声校慰,本事是件喜事。可这外甥却因酒后滋事,误伤人命。如今给下在了大牢里,别说是似景前程打了水漂,便是性命也是危在旦夕。她说的声泪俱下,许后想了一想,便答应帮她打听,看看是否能有转圈的余地。

许谒得了她的应允,满心欢喜,正自高兴着却见许后神情郁郁,便道:“皇后好像消瘦了些,近日睡的不好么?”许后叹道:“哪有什么睡的不好,根本是没有法子合眼,一闭上眼睛就是烦乱的事。”

许谒道:“皇后贵为六宫之主,要操劳地事必定是多的,那也要多顾着玉体,千万不要累坏了自己呀。”许后道:“那些事算的了什么?本宫从做太子妃开始,便习惯了那些个晨省交办的琐事,这点儿事项还不至于让本宫费神呢。”

许谒想了一想,道:“那定是哪个妃子惹娘娘不快了,唉,皇帝后宫三千,这里头总有些……不能娘娘省心的……”说着摇头叹息,神情哀伤,许后看在眼里,却觉她地话真正是打到自己的心窝上,不由得咬着牙把柳息儿生子授封的事说了。

许谒听完这话,道:“原来是她?唉,说到这个,倒不是我凭空的寻事让娘娘烦恼,这个人,娘娘不能不防呀。”许后愁肠百结,点了点头,她又道:“光看着皇帝为这头生子大赫天下,便知道这儿子在他心里份量有多重。”她看眼许后,叹道:“男子自古就是这样,真是老天不开眼呀,想当初妹妹你……皇后的那个孩子……若是,唉,此时哪有这柳息儿得意地份!”

许后听她提起旧事,更是心酸难过,泪水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她曾经是太子妃时就曾怀过一子,只可惜一个成形的男胎,却没有命生在这世上,莫明其妙地胎死腹中。自那次之后,许后便再也没有过身孕。这时提起这个伤心事来,又怎不叫她痛哭流涕。

许谒在忙一旁安慰,又痛斥自己口不择言,许后哭了一阵,倒反而觉得将近日郁积于胸的闷气哭散了一些,接过绵帕擦拭眼睛,道:“生不生子的,我也看开了,可眼前这贱人这么一着落,居然就成了昭仪,实在让人哽不下这口气。”

许谒坐在一旁,想了想道:“唯今之计,就是和她争宠!”许后一愣,苦笑道:“皇帝上一回来昭阳宫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许谒靠近她一些,道:“我的说是借他人的身子和她争呀!娘娘!”

许后微微一愣,只听她道:“皇帝是谁?皇帝是天子,这天底下什么不是他的?便算有一个女人为他生了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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