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某种不安。
殿内宫女垂首环侍,几个太监宫女自刘骛睡房出来,都是手棒残酒余肴,看来皇上这一夜又在酒色之中度过,柳息儿脸色发青,向内堂迈进。
才走出几步,便见刘骛正自睡房出来,身旁有太监赶着为他系上襟带,抬头见到柳息儿已经出现在面前,刘骛脸上闪过一阵不宜察觉的厉色。柳息儿遁前行礼,道:“这几日没见到陛下,臣妾心里实在挂念,这才明知擅闯陛下寝宫是死罪,臣妾还是忍不住跑来啦!”
刘骛道:“你应该在自己馆里好好养身子,以后别再这样了,朕得闲自然会去看你。”柳息儿看他神色间虽似平常,可眉目里却隐隐藏着喜悦神情,她向睡房里看了一眼,不由得醋意大盛,仗着醋胆包天,道:“臣妾这些日子睡不安稳,思来想去,原来是臣妾这挑剔的鼻子作怪,想是往日闻惯了陛下寝室里炉香的味道,回到自己住处这才无论如何睡不安稳。臣妾再不敢打扰陛下,只来求陛下将那只香炉儿赐给了臣妾吧!”一面说着一面竟顾自向刘骛房中走去。
她心急脚快,等刘骛回转身来,她人已然站到了门槛边上,一双杏眼恶狠狠向龙床上看去。…果见床上缎被起伏,有人卧在其中。柳息儿毕竟不敢上前揭开床幔,倒装作吓了一跳。道:“哎呀,臣妾实在是太失礼了。请陛下重重责罚!”刘骛自她身后走出,却笑道:“你这急性子可要好好改改才是,”柳息儿听他说话全无怒意,不由得得意洋洋,便回身向着刘骛。正向他展示一个妩媚的笑容,却听得有人在她身后轻轻唤道:“陛下……”
这声音柔媚入骨,与班兮的低言细语完全不同,可却凭空让人忽然浮想联翩,实在是媚到了极处、荡到了极处……柳息儿只觉心中一颤,几乎一寸寸地旋转过头去。
只见黄色的床幔里隐隐坐起一个人来,随即便有一只轻软无骨的纤细小手自纱幔中缓缓递出,掀起床幔一角,露出一个尖尖地下巴颌儿。自柳息儿的眼中看出去。这张脸孔几乎是在床幔极慢极慢的掀起中一点点展现在她面前,便如一幅世间罕有地美丽画卷在她眼前缓缓展开。这芙蓉桃花面、如同存蓄着脉脉秋水,好像只要她一个眼波便会立刻满溢而出的含情双眸、那一点红唇更是像一片无心跌落地花瓣儿。娇艳欲滴。
这绝色地姿容,是夏之喜、商之妲己、周之褒姒般的倾城红颜、亡国祸首。她唇间那一抹绯红。在柳息儿的眼中无异于重重血色。一片狰狞。她向这陌生女子怔怔凝视,只觉全身如坠冰窟。自脚底下冒出阵阵冷气,将她冻结在原地,动不了分毫。她的眼睛中满是绝望,盯着这张云鬃松垂的绝世容貌,心底有一个声音惊慌失措地喃喃自语:“不好了,不好了!”
却见一旁地刘骛听到此女呼唤,早已走到床前,柔声道:“你醒了?再多睡一会吧!朕到时候上朝了。”那女子依到他胸前,含羞答答地看着他道:“陛下要早些回来!”刘骛更是以柳息儿从未见过的神情,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抚摸,脸上早笑开了个花来。
柳息儿呆在原地,苦涩地发现自己竟然已然变成一个透明人,看二人说话调笑,她再也按捺不住,上前一步道:“陛下!”哪知刘骛不知是没听到还是没注意,居然连头也不抬,柳息儿只觉气血上涌,再也忍耐不住,再上前迈进。却忘记自己正站在门槛儿边,这一迈脚,顿时身子一晃,她心情虽乱,神志却是异常清醒,伸手一把就扶住了门框。可只一闪念间,她已经收回自己的手,任由身体向旁倒去,右手横扫更是带倒了身后花架,发出震天响的一片乱声。
她用手护住腹部,身子已经倒在门前厚厚的地毯上,眼见刘骛闻声转头,并立即放下怀中的那个女人,向自己大步而来。他的脸上是毫无作做地惊慌神色,柳息儿不失时机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紧接着便在自己的身边,她听到刘骛气急败坏的叫嚷声,内外顿时一片慌乱,众多脚步声纷至沓来,不一会儿便觉自己被轻轻放到一个软椅上,耳边又响起那个白发太医嘶哑地声音了……
柳息儿只闭目不语,一面暗自企求这回“意外”没有伤到自已腹中的孩儿,一面却又忍不住咬牙切齿地回想方才所见那女子的情形,这异常娇艳地女子究竟是谁呢?
“赵飞燕!”
当许盈容的侍女轻风将早上发生在未央宫地这一切,向班兮与许盈容二人转诉时,班兮轻轻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轻风奇道:“班夫人怎么知道地?未央宫的清璃和奴俾说起此事时,也只说知道此人是陛下自阳阿公主府中带回地歌姬。她来了两日,陛下就停朝两日,都说如今未央宫里春色无边,昼夜不分呢……”
许盈容斜睇她一眼道:“你怎么也学着多嘴多舌起来!”轻风笑道:“娘娘与班夫人都是活在世外的人,可咱们这皇宫里毕竟是个凡事缠身的地方,奴婢呀这是在为你们二位传述些凡间的杂音呢。”
许盈容冷冷看她,哼了一声道:“谁跟你嘻皮笑脸的,越来越没规矩了。”轻风朝班兮伸伸舌头,道:“班夫人,娘娘又拿这脸面吓奴婢了,你可要帮我!”班兮微微一笑道:“你也知道她是在吓你而已,又有什么可急的。”轻风笑道:“那还得多亏了班夫人,娘娘自打与夫人亲厚起来,再不是从前那个冷面冷心,从不和奴婢说笑半句的娘娘啦!”
许盈容越过班兮,伸手一记便打在她的头上,骂道:“愈发的没上没下啦,”轻风这才笑着捂嘴,朝房里跑去,为她们拿热水冲茶去了。
许盈容看着她的背影,却又不由得嘴角含笑,回过头来正想说话,却见班兮神情黯然,向宫殿那边遥望,她忙道:“你在愁些什么呢?这个叫赵飞燕的,是大有来头的人么?”班兮沉默片刻,才吐气一般道:“汉宫飞燕,她终于,来了!”
第三十五回 棋逢对手(下)
“赵飞燕?她是从哪来的?”柳息儿几乎在同一时刻,也从侍女的口中听到了这个名字。玉袖如实回了她的问题,柳息儿皱眉深思,不再说话。
赵飞燕!只短短三日而已,这个名字传遍整个宫闱乃至大汉王朝。三日之前,她还是一个阳阿公主府下收罗的用以娱乐高官的舞姬,三日之后,她便被授封婕妤,成为汉成帝刘骛的专宠。皇帝对她的喜爱已经远远超出了他曾经给过他的女人们的一切,柳息儿用尽心机,忍辱负重才得到的位置,如今另一个女人轻易的便做到了。
这一个讯息传来,发狂发怒的又岂止柳息儿一人,深沉沉地宫闱之中,几乎是从这一夜之间开始,多少人在暗处咬牙切齿,诅咒与唳气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充满了整个汉宫。
这赵飞燕虽是舞姬出身,可却异常傲慢,当日许后因为柳息儿的暗用心机不满,后又气她母凭子贵,虚伪作做,可如今这一切与眼前这舞女相比,却都不值一晒。赵飞燕的娇横妖媚自不用说,便是礼数之间也似故意和人做对一样,几次三番弄的许后颜面全无,她自己却既无愧色又无惧意,还要刘骛在一旁说笑打岔帮着平定事端。
如今许后是真的病了,整日里气怏怏地,脾气也是愈发爆燥,原先每日去向她请安的妃嫔们也都害怕惹上这无端的祸事,以至于来问安晨省的妃子越来越少,到了最后,这椒房殿已然是门可罗雀。许后的地位似乎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威胁,她忧心如焚。寻了几回张美人之后,也是全无进展,某个辗转反侧地夜晚。自睡梦中惊醒的许后,却发现自己终于找到了一条可行之路。
于是。夜色清明的夜晚,在一处宫馆之中,两个女子对视微笑,决定冰释前嫌,闪烁着莫名光亮地眼睛里。一对新的盟友随之产生。
春日阳光明媚,是游园地好日子,虽然不经意间总会绵绵细雨飘荡不定,却无碍许后游院的兴致。这一日,她好似全然忘记了那些缠绕不断地烦恼,神情轻松,身后自然是形影不离的张美人,二人尾随着几个侍女,向花院这边走来。
一路上看着清塘浅水。花红柳绿,张美人看到今日许后似乎心情不错,便道:“这春天的风吹到身上。真是舒服,多亏了娘娘带臣妾出来走走。要不然臣妾窝在房里还不就是睡觉呢。”
许后看她一眼道:“你倒无忧无虑。”
张美人听这话中有话。忙道:“春日容易犯困,何况娘娘知道臣妾的。本来……就生性疏懒。”她说完话,看许后脸色虽和,却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只在一旁闷闷走着,走了一段路,却听许后笑道:“你看那盆杜鹃,开地可真好!”
张美人连忙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叹道:“是呀,果然是与众不同,鲜艳夺目。”许后点头微笑,张美人讨好地道:“这盆花放在娘娘卧房里最是合适,这般鲜红的杜鹃可不少见呢,”她回身示意,便有侍女走过去,好在这杜鹃花是用小盆栽培,那侍女便抱在怀中,回到许后身边。许后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着话,二人一路闲聊向院里慢慢走去,一路上遇到许多赏花妃嫔都一一敛礼毕让出路来。
许后正在众位妃嫔的围拢献媚之中,迎门却见正走来那风头正健的赵婕妤,许后与她四目双对都是微微一愣,张美人却因如今自己品阶较赵飞燕为低,不得不敛首行礼。谁知那赵飞燕似是完全没有在意,那神情不但视她为无物,便连许后也没放在眼里,与许后默然对视片刻,竟然就要转身向假山那边走去。
她才跨出一步,许后便已怒喝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见到本宫居然也敢这么放肆,不知死活的东西!”赵飞燕听她呼喝倒真停下脚步来,回头看她半晌,平日面对皇帝时粘贴妖作的声音这时却是既冷又硬,问道:“那我应当怎样?”她眼望许后,竟然全无惧色。张美人在一旁看许后气的面色发紫,不由得心里突突乱跳。
许后在这么多的妃嫔面前,如何放得下这个脸,怒道:“本宫倒要问问你地主子去,在阳阿宫中,竟然没有学到礼数么?见到本宫居然不知叩拜,这是哪家的规矩!”赵飞燕注视她道:“那日在未央殿不欢而散,我只当娘娘你再也不想搭理我呢,这才转身想走的,怎么娘娘忘记了自己说过地话了么?”众妃嫔见她说话如此嚣张,不由得面面相觑。
许后怒道:“本宫是讨厌你,那也不表示你在本宫面前能够如此无礼,本宫身为六宫之首,今日倒不信就教不会你。”说罢也不向身旁侍女示意,亲自上前,扬手就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这“啪”地一声干脆利落,不但赵飞燕给打愣在当地动弹不得,便连张美人等人也都惊呆了,回不过神来。看来许后这口怨气压抑已久,此时赵飞燕撞到刀口上来,当着众人地面,她竟不惜与之翻脸,也要让她知晓自己后宫之首地厉害。
许后见自己一打就中,得意之极,冷哼道:“一个耳光还是少的,似你这般目无尊卑地下贱女人,能容你服侍皇上已然是天大的开恩,你若是还摆出这幅惹人讨厌的样子来,在本宫这里可讨不了好去!”
赵飞燕目光中闪起怒色,却也掩不住泪珠儿渐渐充溢眼眶,许后更是得意,又道:“才得了几天宠爱,就把你得意成这个样子!这里可不是阳阿宫,有本宫在此一日,就容不得你这妖孽在这里扰乱宫闱。今日本宫就劳累教你,品阶尊卑是上天注定,能在这里向本宫行礼已经是你的福份了,你就谢天吧!”说罢回首示意,她身后张美人看了她的眼色,只得上前道:“赵婕妤,宫中任何妃嫔见到皇后都顺行大叩之礼。”
赵飞燕手捂脸孔,眼望许后,心里又恨又急,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许后冷笑道:“这也学不会,还留在宫里做什么?本宫这就能以妄自尊大之名将你驱逐出宫!”说罢向左右挥手,侍女二人扬装上前,心里却都明白许后只要想要看赵飞燕的难堪,因而目光都注视她的反映,行动却慢。
赵飞燕心里明白,此趟许后要在自己面前立威,虽然未必真敢将自己赶出宫去,可眼前这个头自己也恐怕非叩不得。只是她自来皇宫,一直春风得意,今天要在这众多妃嫔面前咽下这口气,却教她如何能忍。
第三十六回 知己知彼(上)
就在双方僵持之即,却听有人柔声笑道:“赵婕妤初入宫廷,有什么礼数不全也是正常的,不过赵妹妹你也真是的,不用吓成这样呀!知道错,改就是了。皇后娘娘一直宽容妃嫔们,又怎会计较你这点儿无心之失呢!”
众人转头看去,却见柳息儿由侍女搀扶自后走来,走到赵飞燕身边,她满脸微笑道:“赵妹妹初来乍到的,不明白宫中的规矩在所难免。皇后娘娘大人大量,今日能不能就卖臣妾一个薄面,且饶了她这回。臣妾必定能帮着赵妹妹学会宫中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