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儿没再说话,退开一步,自她身后走上一名内侍服侍的人来,林侍增注目看去,慌忙上前轻声道:“哎呀呀,您怎么……怎么这幅打扮……这陛下要责怪下来,奴才可是不小的罪过呀!”那内侍含笑道:“林公公在陛下身旁日久,最是熟悉陛下的性情,那依你看来,他会因此事而气恼么?”林增一怔,不由得赞道:“您真不愧是陛上心尖上的人儿呀!奴才这就给您通报去,”那内侍模样的人笑道:“要通报也由我亲自去,林公公您看可好?”林增又是一愣,伸手一拍脑门,笑道:“正是正是,您请。”林增笑容满面看那内侍缓缓走入内殿,伸手屏退左右,垂首在宫外侍立。
殿内刘骛还在不停踱步,走了几趟,却依旧难以平复心中郁结,便道:“召张放进内庭晋见吧,”说了一声,却未听身后有动静,便转身道:“林增,你没听见么?”声音中已有怒意。
只见暗沉的殿角走上一名内侍,低垂着头来到自己面前,刘骛见此内侍身形较之林增偏小,更感不悦,拂然道:“大胆的东西,你是谁?”那人再上一步,却忽然敛礼下跪唤道:“陛下!”
刘骛一怔,还没回过神来,却见此人抬起头来。一室光亮之中,只见此人眉目如画,一双妙目中笑意盈盈,不正是班兮么?刘骛惊喜交集,忙伸手扶起她来,笑道:“你怎么这个装扮?”
班兮道:“今日拂了圣意,未能与陛下同游,臣妾思之总感不安,思来想去,这才逾礼来而。臣妾未得召唤,擅自进殿,陛下这一回便是真要责罚,臣妾也认了。”刘骛笑道:“你既然自己都这么说,那朕还真要想想如何责罚你才好!”班兮笑道:“只要陛下能开怀一笑,臣妾哪有什么怨言!”
刘骛甚是高兴,郎声笑道:“好吧,待朕想想!”他退开一步,将眼前的班兮从头打量一番,笑道:“这样吧,你既然穿了这身衣裳来,从今往后,朕就只认你这“内侍”,这内廷中只要你穿这衣裳,不必召唤,无需通传,你随时可来,朕可要好好看看你这内侍,要如何服侍朕!让朕欢喜!”
第十九回 近水楼台(上)
班兮盈盈一笑道:“臣妾有一个荒谬大胆的法子,怕只怕陛下责怪!”刘骛笑道:“今日百无禁忌,你只管说就是了,朕还真想知道你这小脑瓜里藏着些什么东西呢!”班兮微笑着上前,在他耳边轻语几声,刘骛眼中一亮,忙不迭的点头答应。
过了一会,自未央宫中走出三名内侍,悄然无声地自宫殿而出向北而行。走了一段路,当先一人“嗤”的一声笑出声来,他身后一人忙伸手轻拉他的衣襟,这人才掩嘴笑着快步走远。
三人在一重重高大的宫阙之间走了许久,路上有别的内侍等走过,看到这三人中的一位内侍赫然便是内侍总管林增,也都纷纷敛礼让路。三人一路无阻,行至煦仪馆门前,早有等待在那里的盼儿开门引进去。
一走进馆门,刘骛便再也控制不住的大笑道:“朕还从没走过这么有意思的一段路呢。”林增看一眼班兮,抹汗道:“陛下,可吓死老奴了,要让人看出什么,可怎么得了!”班兮抿嘴笑道:“这一路上可辛苦林公公了,”林增还没说话,刘骛已经笑道:“他有什么可辛苦的,”林增忙道:“是呀是呀,能看到陛下如此高兴,是老奴的福气才是。”
班兮笑叫盼儿来领林增去一旁喝茶休息,自己则引领着刘骛向馆内进去,走了片刻,已经来到内馆之中,刘骛看班兮打开里面庭院的门时,当先一脚跨入院中,见到眼前一切,却顿时怔在了原地。
只见庭院中的绿茵上挨着假山竟搭起了一个茅屋,屋前摆放着一架纺纱车,几捆木材和几件民间农作的用具,若不是庭院后有宫殿的围廊,周遭的花草假山,此处看上去竟与一个普通农舍无异。刘骛正有些迷茫之间,班兮的小手已经轻轻地拉着他手向茅屋走去,掀开门帘进入,里面长席铺地,一旁还有灯盏小几。
班兮引着刘骛在席上坐下,原来这席下还铺有绒垫,很是柔软舒适,刘骛笑看她道:“这些是你弄的?”班兮道:“是臣妾差着几个宫女忙了好久呢,陛下若是喜欢,臣妾还想为陛下装扮起来,陛下便依臣妾这一回可好?”刘骛伸手在她额头轻轻一弹,笑道:“自然依你,朕由着你连内侍的衣裳都穿过了,还怕什么别的?”
班兮掩嘴轻笑,自茅屋一角拿过一个用黄绒盖着的托盘,掀开绒布,里面是一套民间男子的外衣,刘骛对眼前一切都满是新奇,便由得她为自己换好这身衣裳。再看班兮也除了身上的内侍服饰,里面宛然便已穿着民妇衣裳,她又将头发散开,盘做简单的发鬓,除一支荆叉外别无饰物。
刘骛看在眼里,已然明白她的用意,笑道:“你是想让朕和你做一回百姓么?真亏你想的出来。”班兮甜甜一笑道:“陛下生为天子,普天之下任何事都能做到,可世上唯独这一件,陛下恐怕没有尝试过吧?”刘骛笑道:“说的没错,不过这幅样子若让人见了可怎么得了?朕堂堂天子威严何在呀?”班兮笑道:“这只是臣妾的住所,旁人不会来的,再说前后臣妾也都命人把守了,此时此刻,便是馆内的宫女内侍们也没一个能进到这院子里来。陛下终日为国事劳累,今日便好好的玩上一回,权做修养身息可好?”
刘骛看看自己再看看她,笑道:“还是你想的周到,好吧,朕都依着你。”班兮笑握他手,走出茅屋,道:“臣妾虽未曾亲自耕做过,可也见过家中菜农的样子,因而才做了这样一个景致出来,也不过只有三分相像罢了。”
刘骛看看地上的纺纱车,看班兮坐到一旁似模似样的纺纱,不觉童心大动,也依样摆弄了两下,又去看那两捆木料,还抬起来放在肩上笑道:“你瞧着朕可像个农夫么?”班兮上前帮他将挑子放下,笑道:“不是这样背的,可别弄伤了自己。”
可刘骛生在宫廷,身为元帝长子,自小深得爷爷宣帝的喜爱,才到四岁便被立为了太子,一生之中从没出宫,对民间的一切也都是听群臣奏报,更没有想过真正的农家耕做是怎么回事,此时能够这样旁若无人的把玩这些物事,对他而言实在是一件至乐之事,因而反而比班兮更为热衷。一时之间,他或是挑起担子来回走走几步,又抚摸纺纱车,扛起那些农具在草坪上摆摆架势,或在茅屋里坐下休息,班兮又在一旁不时的递上清水,或是拿帕子为他拭汗,倒使他欢喜不已,只觉眼前这几样简单的工具比平日里的莺歌燕舞更能让自己开怀。
班兮在一旁陪伴着他又走了几步,才好不容易劝他放下挑担,走回到茅屋喝茶,刘骛笑道:“想不到这样的东西,能让朕如此高兴,看来民间也有无穷生趣,说不定还比朕这个天子更为快活自在呢。”
班兮笑道:“说到自由自在倒确是有一些,只是民间百姓毕生要为生计奔波,同样是这样的作物,臣妾只是寻来把玩,他们却是以此赖以生存的工具呢。”刘骛道:“确是如此,不过朕此时还真是忽然有一些向往他们,”班兮道:“臣妾也是如此,想那民间妇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能盼着夫君回来,一同享用食物,说说家长理短的琐事,过着儿女绕膝的日子,不也挺美的么?”
刘骛笑看她神情中流露的表情,道:“你若是做个农妇朕也跟了去做个农夫好了,不过民妇之中又哪里有你这般绝色的美人儿?”班兮羞赧一笑,道:“陛下又拿我取笑,”刘骛伸手搂住她靠近自己,轻声道:“你可知道么?便在方才不久之前,朕还在遗憾呢。”
班兮抬头看他,他道:“朕虽贵为天子,却其实也明白自己平日衣食起居哪有与旁人半分不同之处,说到底,朕亦是个平常人而已。”他轻轻叹气,又道:“朕喜欢的便想时刻留在身旁,厌恶的便不愿接近,这不是人之常情么?”班兮看他神色黯然,便靠到他胸前,环抱住他。
只听他顿了一顿,又道:“可人人对朕又都是分外在意,言行之间,总有规矩,那些个臣子就不用说了,可是在后宫之中,还对朕的举止时刻留意,事事举一反三的,那就不得不让朕心寒了。”
他说到这里,低头看着班兮,道:“你不愿与朕同游,虽言辞得当,朕也确是没有怪你,可心里却不免有一些遗憾!朕的小兮儿,原来竟也是一个要时刻提醒朕,要朕管束自己言行的人……朕方才一直在这么想着,对你这小丫头真的有一些埋怨呢。”
第十九回 近水楼台(下)
班兮轻轻吁出一口气来,抬眼看他,轻声道:“那时有皇后等众多比臣妾品阶高的人在场,臣妾便是有万分想与圣驾同游,也不敢逾礼。况且臣妾失德事小,可是若连累到陛下在皇太后面前落得什么责怪,那臣妾岂不是万死难辞其疚。因而虽万般不愿,也只得辜负陛下一片盛情。”她的眼中渐渐蒙上泪水,又道:“可是臣妾回来后,却是坐卧不安,想到陛下因此事要有多么伤心,便再也呆不下去了,这才想了这么个求罪的法子,这会儿陛下您还怪责臣妾么?”
刘骛为她拭去脸颊上滑落的两滴泪水,柔声道:“怎么会怪呢?你这精灵古怪的小人儿,不过朕可说好了,下一会若是还有这样的事,朕可真要好好生上一场气,朕就罚你……罚你侍寝一年……”班兮粉面娇羞,含笑道:“臣妾都记住了,”话音未落,她已经仰头向刘骛迎去,柔软的香舌颤抖着在他唇际轻轻滑动,如一尾粉蛇探入他的口中,刘骛没想到她如此主动,微微一怔之下,顿时激情如焚,含着她的舌尖,伸手向她的衣襟里探去……
而茅屋之外,夕阳才刚刚开始朝山间隐落。
多么庆幸!若是没有去寻,若是没有动心思去想去做,这一回果真如她所想,刘骛因此事便已开始疏远自己了……班兮仰头看着眼前这男子的脸庞,伸手轻轻抚摸,不由得自心底里叹息出声来。
自此之后,刘骛几乎开始喜欢上这种在班兮住所见到的新鲜玩意儿,他甚至在自己的宫殿内也让人布置了一个如此的草堂,各种民间衣饰用具应有尽有,而这一切却只为这一个女人准备——他的班兮。他看着她时,是如此欢喜,靠近她时,是如此愉悦。原先他还曾召幸过别的选女,可此次之后,对他而言,后宫的佳丽再多,却再也无法分走他对班兮的喜爱之情。
可是对于班兮而言,无二的宠幸带给她的,究竟是福是祸就不得而知了。
这一日,班兮才刚刚进入午休时分,便听盼儿一路飞奔着跑进里屋道:“皇后娘娘来啦,”她只得起身,稍加整理来到外屋,才没走几步,便见皇后带着那个王美人已经走进屋来,班兮敛礼毕,捧上茶水,站在一旁侍立。
许后将她从头看到脚,反复打量几回,才道:“你倒清闲,这么晚了还在歇息!哼!打扮的这般娇媚是想给谁看呀?”班兮惶恐不安,跪地道:“今日是午歇过了时辰,没想到皇后大驾光临,未能远迎,请皇后责罚!”
许后哼了一声道:“本宫哪敢责罚你呀?”班兮道:“皇后是六宫之首,今日能大驾敝临这煦仪馆是臣妾的荣幸,先迎皇后更是礼仪所在,臣妾有错在先,确是甘愿受罚,绝无怨言。”许后看她诚惶诚恐的神情,心里着实受用,便向张美人使了一个眼色,那张美人忙笑着上前扶班兮道:“妹妹严重了,皇后此次是受了皇太后的嘱咐来看望妹妹你的,再说皇后素来宽容,哪会为这么点事责罚你呢,快起来吧。”班兮再三叩拜,这才站起身来,垂首站在一旁。
许皇看着她道:“也不是只你一人年青,这世上人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当年皇上还是太子之时,与本宫那一番恩爱,你们是没福看见,当时任是谁都要羡慕三分。”张美人笑道:“是呀是呀,皇后的德容那是无人能及的,”许后看班兮也在一旁陪笑点头,便再道:“所以呀,趁着年青时多些个恩宠也是常事,却要牢牢记住,再得宠也不过是一个妃嫔,使不出多大的能耐来,便是让你享着了福分,也至多不过一两年的光景,再说宫里三年一选,说不准哪一日便让人给比了下去呢。”
许后说到这里,歇了一歇,见班兮在一旁只是低头唯诺,她这才显露一丝笑意道:“我那日见你未与皇上同游,便知你或许是个明白道理的人,如今宫里众人对你也算瞧的起,你可要好自为知才好。”班兮叩首道:“臣妾明白,臣妾只是一个一心想着如何好好侍奉皇上皇后的少使,以臣妾如此寻常姿色,能走到今日,已是托了皇上的厚爱,皇后的宽待,臣妾时刻铭记在心,皇后有任何嘱咐,臣妾也绝不有违。”
皇后听她这一番话说完,含笑点头,张美人笑道:“皇后说的果然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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