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堂之内,金壁辉煌。
铺着红色锦锻的托盘之上,是一只泛着铜质色泽的虎开帅印。
那是一个虎头的印章,那个“帅”之中间,一分为二,一在帝君手,一为将帅令。
那个虎符之上,刻着繁复的,流畅如水的花纹,再细看,宛若一只咆哮山林的雄狮,锐不可挡,雄霸四方……
要知道,帅之印,一动倾城。而每一个印记的按下,都是帅之命,军之魂,此中牵连的是军中数十万将领的生死存亡,荣辱前程。而他们的身后,则是万里江山如画,亿万百姓期盼……
那是一个将一国的运程握在手里的人……
于是,穿越已三月有余的洛暖心,第一次诚心诚意地跪倒在玉阶之下,口中,吐出最高的宣誓:“微臣银八,愿用自己全部的血和生命,来捍卫我王之尊严,社稷之安宁……”
是啊,千斤的重担蓦地落下,手持着这集万千军帅于一身的帅印,洛暖心,这个异世的不速之客,终于肯将自己的命运,和这个陌生的王朝,紧紧地联系起来,并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要知道,疆场无边,尸骨如山。又有哪一国的太平盛世,不是用亿万将士的鲜血和白骨,堆积而成呢……
既然自己已经身在局中,那么,她,洛暖心,以自己的前生后世的名义起誓,就要做一个执棋的棋手,而非任人摆布的棋子……
听了洛暖心铿锵有力的誓言,那个一脸威严的王者忽然微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摇头,他说:
“不,银爱卿,你错了……我胜日皇朝,不缺热血少年,缺少的却是指挥方遒的将领,所以,官谋其政,商谋其财,朕和天下百姓,要的不单单是你的全部的生命和血,还有你全部的智慧和魄力……”亲自走下玉阶的炎帝,望着这个在三千人众脱颖而出的胜日皇朝最年轻的元帅,一向疲惫暗淡的眸子里,终于现出了些微的安慰……
说不出为什么,他一看到这个不过十几岁的年轻人,心里都会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的熟稔的感觉。
仿佛,在岁月的长河里,他们曾经擦肩而过,仿佛,在时光的流云之中,他们曾经四目相对,又仿佛,他们在山之巅,海之涯,曾经一起观看过那辉煌壮观的落日……
熟稔、熟悉、亲切、亲眷、亲缘……
然后,再加上她的名字——银八……
说不出为什么,每一次,那个“银”字一脱口而出,他的心里,都会泛起安慰的酸楚,还有感怀。
而眼前不过十几岁的男子,目光冷定,沉着淡漠,有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还有风云千幻,水到穷处,她依然坐看云起的淡然,还有聪慧。
于是,炎帝知道,他是真心的喜欢这个年轻的元帅……望着她,他仿佛想起了自己的朝气蓬勃的,英姿焕发的,少年的岁月……
看到少年忠心地吐出誓言,一向威严冷醒的帝王,忽然衷心地微笑起来,他相信,这个年轻的一国之帅,一定会和他的三儿相处融洽,共同携手,为这个平安日久的王朝,再创一个平安盛世……
洛暖心一手持着帅符,然后,一手揽过长衫,冉冉跪倒在地,再次朗呼:“我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V205
洛暖心一手持着帅符,然后,一手揽过长衫,冉冉跪倒在地,再次朗呼:“我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果说,炎帝可以岁活万年,那么,将会免去多少朝堂纷争,尔虞我诈啊……
这个念头乍一浮出,洛暖心竟然微微苦笑起来,因为,理想,总是丰满,而现实,却是骨感非常……
没有人能凌驾在岁月之上,就如没有人,可以以一人之力,扭转历史前进的脚步一样……
封帅之典结束,八副将参圣完毕,然后对视一眼,联袂向手持帅印的暖心走来。
不得不说,他们的每一步,都是极其慎重而且艰难。各怀心事。
昨日,他们论武点将台,今日,共同朝圣。表面上,他们仍然站在同一起跑线,可是,每一个人都明白,仿佛有一条无形的裂缝,正在他们的脚下,无限度地延伸,一直会延伸到不可逾越的地步。
世事无常,昨日,他们还是点将台上以死相拚的八强,为了自己的目标,而竭尽全力,而今天,胜负出,官阶现,他们之中,只有一人高在云端,而其他七人,则伏在尘埃。而他们,自今日起,将会站在权力的彼岸,永远地仰视着那一个身居在高台之上的人,犹如云泥……
“属下吕梁……”
“轩辕烈……”
“张迁……”
“阮玉……”
“肖暖阳……”
“唐天……”
“杨尚海……”
“见过银无帅……”
八个伟岸男子,国之栋梁,在洛暖心的脚下,齐齐单膝跪下。那样的威武而且有力的宣誓般的声音,仿佛汀上水花一般,泛出色泽和形状有着天壤之别的浪花,在这个传音极好的金殿之上,四散开来……
低头,不代表臣服,可以是屈于形势。下跪,也不代表崇敬,更可能是不得已而为之,总之,帅之脚下,将之令主,那心思各异的八人,对着洛暖心垂下去的,高贵的头颅下,那晶亮有神的眸子里,却同时闪过复杂的,隐秘的光彩。
那眸光,在不为人知的角落,熠熠闪烁,神采各异……
那其中,也包括着这世间的,最复杂的情愫,以及感叹。那里面,有崇敬,有淡然,有不忿,有嗤笑,当然,更有不以为然……
然而,命运将他们安排到了一起,从今之后,将之令,帅之印,将是他们无条件服从的对象,而他们,也自今日起,将会同仇敌忾,保一国之安……
洛暖心的眉再一次凝住了。
讲武台上的形势,她并非不知。那样的不遗余力的排挤,那样的尔虞我诈的争斗,到了最后,却不得不暂时地抛下私人的恩怨,再一次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她深吸了口气,将莫测而坚定的眸光,从七人的脸上,一一闪过,然后手持帅符,来到众人面前,将跪倒在她脚下的七位副将,一一伸手扶起。
她的眸子很亮,光彩很耀眼。她真诚而且有力地扶起他们,真诚地对他们表示感谢。她的神色,正义凛然,她的语气不卑不亢,那样的气度,还有应对如流,使满朝文武,同时对这个史上最年轻的元帅,开始刮目相看。
最后,炎帝宣旨,因前线战事紧张,所以,命兵马元帅银八,三日后校场点兵,十日后赶赴前线……
战事紧张?
低下头来的洛暖心,眸子不由地凝了一下,没有人看到的唇角,蓦地露出一丝莫测的,令人心寒的笑意……
看来,前线的战事,真的是不容乐观呢,而任中银呢,你可安好?你可健康……到而今,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将权力的接力棒,好好地撑着,撑到她到来的一刻为止……
走出朝堂的时候,洛暖心看到了迎面而来的任中垢。皇子贵胄,尊贵万千,所以,即便洛暖心为军中帅,国肱股,依旧要以国礼相见。
将之帅,上跪天,下跪人君,是以手持帅符的洛暖心,敛眉,拱手见礼:“臣,银八,见过二皇子殿下……”
风轻飘,流转身前,洛暖心的黑色的元帅服,在明艳的照耀之下,泛着金属一般的冷且硬的令人心惊的光泽。
那样的光泽,给洛暖心的一向疏漠和淡然的气质里面,更增添了些华贵与威严的味道。
不得不说,世事无常,命运无常。
那个昨日还屈居地牢之中,靠一碗冻水和变了味的冻馒头苟延残喘的少年男子,今日,已经是统万军,帅天下的名将。从此,朝堂之上,文武之列,都将有她的一席之地,谏君主,平四方,就连史册,也会有她的名讳高载。或许,她会立下举世之功,即便历史的去烟掩埋漫长时光,即便一切都已过去。可是,他的名字,依旧会在朝堂,会成为史书上墨色黯淡的记载文字。
从此之后,她以一介寒生的身份,飞上枝头,变成凤凰,变成足以震惊一方的年轻主帅,到了那时,若有人再想动她一分毫发,将会动辄得咎,罪同叛国。
看到那个新任的元帅英姿勃发,生机盎然,任中垢的瞳孔不由地微微缩了一下,一向淡漠如水的眸子里,闪过复杂的流光。
本来,他们还有并肩携手的机会,本来,他们还可在站在统一站线,同仇敌忾。可是,一夜的时光,如水般消逝,可是,事情却变得无法挽回。两人脚下的土地,仿佛被无形地生生地割裂,两人的心,渐渐天涯海角般遥远,两人之间的距离和立场,也由昨天的隐晦不明,变得清晰明朗,然后是天壤之别……
无法想像,终究是谁造成了今天的这一切,更无法得知,在这个年轻的元帅的心里,什么才是她固守的底限,什么才是她坚持的东西。
可是,四目相对之下,看到她的眸子,如阳春白雪般黑白分明。任中垢对于这个史上最年轻的元帅,却忽然无法怨恨起来。
V206
可是,四目相对之下,看到她的眸子,如阳春白雪般黑白分明。任中垢对于这个史上最年轻的元帅,却忽然无法怨恨起来。
逆着日光的年轻皇子,眼神复杂。他打量着面沉如水的年轻元帅,忽然无声地微笑起来。然后,他眯起了眼,静静地说了句:“本宫在此,贺银元帅首得帅印,为我朝开疆拓土,所向披靡……”
开疆拓土,所向披靡?恐怕,在他们的字典里,还要加上“排除异己,”“唯我独尊”之类的话吧……
洛暖心忽然也微笑起来。
她敛眉,拱手,沉且有力地说了句:
“臣下只保社稷平安,保我朝太平……”洛暖心的话,依旧是铿锵有力,也顺着这句话,将自己的意思,委婉地表达。
她不是工具,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做工具,如果说,她的初衷,只是借帅一位来报复任中银的话,那么,今日早朝过后,她的心思,已经有了不小的改变。那就是,她要以己之力,保一朝平安,保社稷安稳……
任中垢忽然微笑起来。
他的笑,微露锋芒,耀眼刺目。他一字一字地咀嚼重复着洛暖心的话:“保社稷平安,保我朝太平……”
嗬,保社稷平安,保我朝太平……难道,这就是她一直以来,所要坚持的东西么?
可是,社稷,如何才能平安?天下,如何才能太平?
看来,这初生之犊,还未在泥潭之中打过滚,还不明白,在这个世上,从来都没有纯粹的黑白啊……
他微笑,微笑着摇头:“还请银元帅谨记今日之言,他日的太平天下,还要靠银元帅等努力了……”
洛暖心在心内无声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她再开口:“臣下当谨记殿下教诲,当记得今日之言……”
任中垢的笑,忽然敛住了。
不得不说,这个银八,实在是圆滑至极,明明是她自己说的话,可是,自己只是复核了一遍,再回到她的口中,倒成了教诲了……
明丽的日光下,年轻的皇子,神色复杂,眸中光芒浮动。他静静地望着垂眉敛眸的洛暖心,心中隐隐冷笑起来。
要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只是,真真可惜了你的圆滑,可惜了你的衷心……
“如无他事,银某告退……”感觉到任中垢沉默,洛暖心沉着应对,然后转身告辞。
要知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和任中垢这样的人,只说几句场面话,她都已经觉得太多,太多……
任中垢站在洛暖心的身后,望着那个小小的,却渊停峙岳的身影一步一步地离去,指甲,几乎要握断在手心里。
这个少年,并非池中物,可惜的是,却不能为自己所用……
这个天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任何时候,都不会例外……
银八……
银八……
“殿下,其实,这帅印,不应该在他的手上……”身后的邢蓝,不知何时已经上前一步,同样神色复杂地望着洛暖心小小的却坚毅的背影,慢慢地说了一句。
邢蓝知道,手段出众的主子,若真不想洛暖心取得这个帅印的话,他起码有三种以上的办法,令他上不了朝,或者说,即便上了朝堂,也可以获罪而去。
可是奇怪的是,主子却选择了旁观,选择了漠视,选择了听之任之……
这不是主子一贯的作用,也不是他的性格,所以,在他身边长处久待的邢蓝想不能这,当然,也不能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任中垢负手望天,却没有说话。
长天如水,水如天,那漫天的湛蓝,就仿佛是幽深的海水一般,没有尽头,也没有边缘。白云点点而过,如花絮,如落英,姿态千重,那样的洁白的颜色,好象出淤泥而不染的芙渠一般,高雅圣洁,与世隔绝。
他忽然就想起了洛暖心的话来。
她说:“不错,我不会帮太子,他那样的人,是不配坐在高台之上,受万人敬仰……可是,我更不会帮你……因为,你们都是一个为了私…欲,而可以置天下于不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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