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仍在跟着我急促地走着,喋喋不休地说着她那小旅馆如何的好,如何的便宜,甚至还暗示我说有小妹子——我不停的摇头,要知道,这些个庸脂俗粉的,又那能比得上我的程小铎呢?
女人最终绝望了,放弃了,很轻蔑地骂了我一句穷当兵的就走人了,我自顾自的走进了火车站的一处候车大厅,候车大厅其实并不怎么大,主要是由于这是深夜了,也没有多少旅客,稀稀拉拉的坐了十来个的样子,于是就显得有些空旷,我找了一排座椅就坐了下来,放下背囊,从背囊底侧的侧袋中掏出军绿色的水壶,准备喝口水,不料一仰头,水壶里面竟然没水了,摇了几摇,空荡荡的。
从我一进候车大厅我就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貌似在候车大厅的入口处,还矗立着一个大大的铁皮子大圆筒,凭借着记忆看了过去,果然,上面挂着一个木牌子,上面写着:开水免费供应。
甩了几甩,我将军用水壶捞了起来,一边走,一边想,观察周围环境似乎成为了我的一种本能,包括我在选择我坐下的这排座椅时,这排座椅左翼是一个进入站台的铁栏杆,不过已经关闭了,这排座椅的右翼则是一个卷上了卷闸门的小商店,左右两翼对我来说都没有威胁,不过就是不靠墙而已——关于靠墙,我的班长李老东则有过这样强悍的言论,他说,你们他妈的去餐厅吃饭都要选靠墙的位置,至少,没有人从后背偷袭你。
我觉得他的话算是有一定的道理,毕竟入伍之前,我就在无数的港台剧中看到过类似的情景,一个黑社会老大坐在一个餐厅里正在大快朵颐,由于他的位置没有靠墙,致使一个杀手轻而易举地就从他背后走了过去,展开了偷袭。
我的班长李老东还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在走过一扇窗户的时候总是会习惯性的耸肩低头快速通过,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于是我就去问他,不过他当时没有说,恶狠狠地就屌我说,老子怎么做你就怎么做——直到驻训那会,有一天我跟1班长王凯聊天说起这裆子事,一班长王凯才笑着告诉我,我的班长李老东曾经在一次与武警教官带训的城市巷战的对抗中,就是在窗口被狙击手爆过头。
这是一次不愉快的经历,当然也是一个宝贵的经验,正在遐思之时我就走到了那个大铁皮子圆筒前,伸出水壶口,凑上水龙头,打开水龙头一看,好家伙,居然没有水了,一手抱住大铁皮子圆筒倾斜着倒水,我靠,还是没有,敢情都让喝得一滴水都没有留了。
我摇了摇头,看了看正对面的厕所,是的,厕所里有水龙头,不过,我不敢喝。我的班长李老东也曾经教导过我,绝对不要喝生水,有一次训练回来实在是渴,炊事班刚刚烧好的水还没有凉,于是我偷偷摸摸的凑到饭堂前面的那排水龙头那里喝生水,不过水还没喝,屁股上就挨了班长李老东一大脚丫子——关于为什么不能喝生水,我的班长李老东说,咱们不是M国,M国人在家除了冲咖啡从来不烧水喝,他们那疙瘩,自来水可以随便喝,咱们国情就不同了,喝生水容易得结石,传说曾经有一个牛逼的步兵军爷尿结石发作,死掐着跑了一个五公里,然后站在厕所里尿得那可叫一个铿锵做响掷地有声,楞是将那瓷制的新小便池给崩了几个口子,十分的牛逼。
我决定,还是听咱老班长的话,那结石可是传说中的疼起来真要命,没水也没办法,忍一忍就算了,拧好水壶盖,我就转身走,这时候,一个声音从我背后响起:“我这里有水,来,拿水壶来!”
我转头一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在我的背后,手臂上戴着一个红袖章,一手拎着一个大扫把,一手拎着一个暖瓶,正笑着对我说道:“来吧,我是车站的,上晚班,开水还在烧着呢,我这里刚好有一瓶,拿水壶来!”
我迟疑了一下,说道:“谢谢了。”
头发花白的老人有些干瘦佝偻,见我应了,干皱得如同老树皮的脸上顿时舒展开来,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便将扫把依墙给靠上了,拎着暖瓶就往走了过来——是的,老人走路的姿势有点别扭,他的左腿有点问题。
“我自己来吧——”我赶忙迎着走上几步,说道:“谢谢你老大爷!”
头发花白的老人笑着拧开暖瓶的盖子,拔出软木塞,一股热气蒸腾中,他笑着说:“来,没关系的,好,你来你来,呵呵!”
我标准的蹲姿下蹲,接过头发花白的老人递过来的暖瓶,把水壶放在地上,一边往自己的水壶中灌水,一边拿眼睛偷瞥老人的这条有问题的左腿,在老人的那双皱巴巴的皮鞋之上,一小截惨白的假肢映入我的眼帘。
原来眼前这位热心的老人是一个残疾人,我赶紧将有些好奇的视线从他的腿那里转移,以免我的举动刺痛了这位老人,抬起头来,我朝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露出了一个微笑。
是的,这是小胖子赵子君离开我之后,我第一个笑容,虽然有些僵硬,但是绝对真诚,原因无他,因为我的娘老子有一个妹妹,也就是我的阿姨,她不能说话。
我一直不知道要怎么去和我的阿姨交流,最后,还是我的娘老子及时的教育了我,她对我说:孩子,微笑就好——微笑,不是取笑,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做,至少我知道,我自己,就有一个身体有缺陷的亲人,我对任何身体上有残缺的人都保持着一种不是同情的感情,哪怕只是擦肩而过的萍水相逢,我都会报以真诚的,发自肺腑的微笑。
可能是我开始那好奇的眼神让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敏锐的察觉到了,不过看到我的笑容,老人也开始微笑起来,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一般。
相视一笑,我又低下头去倒水了,只听到头发花白的老人有些好奇地朝我问道:“小伙子,你是第几年兵?第二年吗?呵呵,如今的这肩章啊,我可算是看不懂了哇!”
“噢,这是新式肩章,我是第二年兵,上等兵……”我抬起头来,惊讶地瞥了老人一眼,突然发现这其貌不扬的老人居然能说一口流利而标准的普通话。
我放下暖壶,疑惑地朝老人问道:“您,您当过兵?”
“是,是的,我当过兵!在我们那个时候啊……”老人笑着把手中暖瓶的软木塞给塞上,说道:“一颗红星头上顶,革命红旗两边飘……”
“那,那您是老同志了……”我点了点头,将军用水壶上用细绳子吊住的塞子塞上,说道:“老同志好,您是什么兵?”
“步兵……”老人自豪的一挺胸,那干瘦佝偻的身形顿时高大了许多,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军旅岁月十分自豪。
我站了起来,诧异地说到:“哈哈,老同志,我也是步兵!”
“步兵好哇……”老人哈哈一笑,突然大喊一声:“小兔崽子们,干什么?”
我惊异地往后一看,他妈的,这还了得,只见两个头发染得黄黄的,穿着镶嵌着亮片的T恤衫的年轻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的背囊那里,正在贼头贼脑的动我的背囊!
“放手!”老人急急的放下暖瓶就拖着腿蹬蹬地往前冲,我楞了一楞,赶紧跟上,他妈的,邪乎了,咱当兵的人的东西都敢偷,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看到我腾的一下就飞越了两排背靠背的座椅,一个年轻人一愣,顿时就停了手,嘴中骂骂咧咧道:“老不死的,喊什么喊,不就看看解放军的包嘛!”
我冲到那两个年轻人的面前,另外一个正在翻我的背囊的年轻人被我吓得一楞,顿时悻悻地住了手,朝后退了一退,我冷冷地说道:“干什么?连老子当兵的包都敢翻,想找抽是吗?”
“解放军叔叔,我们只是看着你的包好好看,没看到过,忍不住就摸了一摸……”一个年轻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翻翻怎么了?穷大兵,背个这么大的包,就几件衣服!”另外一个年轻人甩了甩头上的一缕黄毛,很嚣张地说道:“当兵的怎么了,来啊,老子怕你啊!”
我操,不来几动你不知道厉害,我目测了一下和两人的距离,很好,一个先锁喉,一个拽头发,一挑二,问题不大,刚好准备动手的时候,老人的手从后面搭上了我的肩膀。
“混小子!再不走我去叫警察了!”老人严肃地说道。
“哈哈!”两个年轻人顿时爆笑起来,都笑得直不起身子,那个比较嚣张的黄毛笑着指着我和老人说道:“哈哈,一个瘸子老兵,加上一个傻大兵,两个解放军叔叔在这里,居然要去找警察叔叔来摆平……”
另外一个年轻人阴阳怪气地说道:“唉呀,瘸子老兵,说你什么好呢,嗯,你去当兵去卖命,结果断了条腿回来,谁他妈的管过你?到头来还不是在站里弄个大扫把当临时工!可你还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成天撵着哥儿几个,哥儿几个善良,不欺负你这瘸子!你滚开!”
“哼!瘸子!今年刚刚才换上这条假腿就牛逼了,再挡老子财路就打瘸你另外一条腿,再让你等上十年八年的再给你换条假腿!”另一黄毛嚣张地说道,把拳头捏得劈啪做响。
我诧异地回过头去,看了身后的老人一眼,不,看了这位老兵一眼,从这两个混小子的话里,我获得了一些信息,这位退役的老兵,竟然经受了命运的嘲弄,在部队玩命断送了一条腿,成为了一个残疾人,然后,回到地方生活艰难,一条假肢都他妈的等了十年八年的,才在今年换上!
我突然感觉到心里很痛,为这位老兵的遭遇感到心痛,为那些同样遭遇的老兵们感到心痛,我们是最可爱的人,但是在我们离开部队之后,谁又会记得我们的付出,我们的牺牲?或许,在某些官僚们的心中,我们甚至变成了最可憎的人,一年上头老是给组织上添麻烦,出难题;或许,在他们的心中,最可爱的人应当恪守这样一个道德标准,紧捂着疼痛的创伤,在某个不为人所知的地方隐姓埋名,终此一生!
我有些愤怒了,甚至开始出离的愤怒了,但是我还是没有能够出手,因为那只搭住我的肩膀的手,活像是一把钳子。
老兵把我拉到了身后,一瘸一拐的挡到了我的面前,说道:“你们两个不要闹事,是不是上网没钱了?来,我给你们!”
“不!不要……”
一声汽笛声响起,又有火车进站了,打断了我的话,随即,有人潮卷涌。
我默默地看着老兵从自己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拾块钱递了过去,这拾块钱,或许就是老兵两天生活费用,我觉得很郁闷,所以我冲上前去,手死死的攥住了那个嚣张的黄毛接钱的手。
“放手!这钱又不是你给的你抓住我干嘛?”
“放开他,不放老子手里的刀子可不认人,捅死你这傻大兵,来啊,你们两个,瘸子老兵,傻大兵,你们一块上啊!”一个黄毛气急败坏地掏出一把弹簧跳刀,气势汹汹地比划了两下。
是的,只比划了两下,两下之后,这把看起来还不错的弹簧跳刀就换了主人。
“谁说只有两个兵啊?还有我呢!他妈的!”
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我面前,笑眯眯地,就像周润发发哥扮演的小马哥那样笑眯眯的。
我慢慢地从我攥住黄毛的手中抽出了那张钱,那张皱巴巴的拾块钱,递给了身后的老人,然后凑了上去,语气十分肯定地对这个古惑仔说道:“我等你,你去叫人,就我们两个傻大兵,外加一个瘸子老兵……”
“不……不要,阿兵哥,不,解放军叔叔,这事闹大了也不大好吧,我们走,你放手……”
“我认得你了……”我凑过去,强忍着黄毛头上劣质摩丝散发出来的馊味,附耳小声说道:“你们要是跟瘸子老兵过不去,老子挑了你俩脚筋!让你也试试被人叫瘸子的滋味!”
“好,好,我答应,我答应,解放军叔叔,我一定当个好百姓……”
“放了他们吧,俩孩子,都是单亲……”老兵长叹一声道:“刀子收起来,别吓着人……”
我点了点头,转过头去,松了手,两个年轻人飞也似地朝着候车大厅外狂奔。
“睡我那里去,值班室有张床,你们跟我来!”老兵笑着说道,眉目间掠过一丝压抑不住的痛苦。
……“帅克,你说我那招空手夺白刃牛逼不牛逼?”
“帅克,这老人也当过兵?他的腿怎么回事?”
“帅克,你他妈的怎么了?一点都不活泼了,是不是刚刚被两小蟊贼吓傻了?”
“帅克,我操啊,你怎么都不说话呢,你不是这么没劲的人啊!”
……“嗯,我知道,孟晓飞给我说了,那啥,过去了就过去了……”
“小马哥……”我看着一脸无奈的小马哥,出神地说道:“你说我们这当兵的人,到底是可爱呢,还是可怜啊?”
半晌,小马哥重重的拍了我的肩膀,很严肃地说道:“你这态度就不对了新兵蛋子,可爱个毛,可怜个毛!老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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