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制大人。”张珏得到军士的报告,急急忙忙地从军营里跑出来说道:“统制大人却是去了何处?王统领正带人四处寻找呢。这几位是……”
“哦,这位便是我所说的燕儿。”我指着燕儿和已装扮过的完颜守绪和徐格,说道:“这身边的两位便是燕儿的家人。我刚才只是和燕儿去接她的家人而已,一时心急便忘了交待一声了。”
“原来是统制夫人。”闻言张珏喜道:“听说夫人前些日子出事了,统制大人这几个月来每日都将你挂在嘴边,只听得咱们这些做下属的耳朵都长茧了,这回可好了,统制夫人回来了,咱们就可以少受些罪了。”
说完张珏便对着燕儿拜道:“多谢统制夫人,多谢统制夫人……”
张珏夸张的动作只逗得燕儿咯咯地笑个不停,直到我在张珏的屁股上狠踢了一脚,那小子才飞逃而去。
“贤婿对部下一向都是如此随便的吗?”当众人在我房中坐定后,完颜守绪再也忍不住了心中的疑惑,向我问道。
“岳父大人。”为了掩饰完颜守绪的身份,完颜守绪化名为王绪,我向完颜守绪抱拳说道:“我们在平时便是这样随便,到作战之时却又是另一番模样了。”
“可是若在平时没有尊卑之分,到作战之时,他们又如何知道谁才是他们的主子,他们又如何知道要为谁拼命呢?”完颜守绪奇道。
“岳父大人。”我笑了笑对完颜守绪说道:“他们是郑言的兵不错,但郑言却并不是他们的主子,郑言将他们当作同生共死的兄弟。他们为郑言拼命,同时郑言每时每刻也都在想着,如何才能将他们尽可能多的带回到他们的亲人面前。”
身处奴隶社会的完颜守绪,显然对我的这种说法不可理解,他皱着眉不解地摇了摇头。其实不光是完颜守绪不理解,放眼整个封建社会的大宋,大多数的带兵者都是将所带的兵当作私有财产,或是将他们拉出去为自己盖房子,或是为自己做长途贩运、织绵缎等,就像以前在楚州碰到沈澈的“忠节军”一样。对于他们来说,兵就是一种工具,一种平时为他们赚钱,战时替他们保命的工具。而能将属下当作朋友、当作兄弟的,却也只有余玠、孟珙等少数的几个了。
“那么……”我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停留下去,便转身问完颜守绪道:“岳父大人觉得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呢?”
“徐某认为。”徐格在一旁插话道:“我们此时不应有太大的动作,以免有人生疑。何况护……郑统制此时尚有军务在身,所以徐某认为一切待郑统制此番事了之后再进行不迟。”
“有理。”完颜守绪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双手道:“老夫已很久没有见过太阳了,以前有蒙人在,一直都不敢出来。今日终于重见天日了,呵呵,徐先生便陪老夫出去走走吧。”
“是。”徐格习惯性地躬身应道,当他抬头看见完颜守绪责备的眼神,才恍然大悟地说道:“如此甚好,徐某便陪王兄出去走走,呵呵……”
完颜守绪与徐格二人离开后,便只剩下了燕儿和我两人。屋内顿时便陷入了沉默之中。我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因为如今我知道了燕儿的真实身份,也知道了她以前的所说的身世都是假的,那么她也就不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燕儿了,我突然觉得我心中那个燕儿已经不在了,面前的这个女人,对我来说是那么的陌生。
“相公还在怪我吗?”良久,燕儿终于打破了沉默。
“不,不怪你。”我摇头叹道:“毕竟你也是迫不得已的,你也是在做该做的事。只是我觉得,我已经不认识你了。”
闻言几颗泪珠立时便从燕儿的脸上滑落,好一会儿燕儿才稳定住心神道:“燕儿明白,燕儿不敢奢望相公能够原谅燕儿,燕儿只希望能够留在相公身边,如此燕儿便心满意足了。”
“我还能信你吗?”我摇了摇头道:“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从头到尾在我面前的燕儿就是一个不存在的。”
“不,相公。”燕儿双目含泪地望着我,摇头说道:“虽然燕儿一直在骗你,但是有一样却是真的,那便是燕儿对相公的心。燕儿还记得当初被父皇派去见相公之时,燕儿刚满十六岁,正到了燕儿要执行任务的年龄。燕儿只道从今以后燕儿的生活便要像姐姐们一般,每天都要以泪洗面。哪会想到燕儿却有如此好的运气,上天竟然让燕儿碰到了相公。自从见了相公之后,燕儿才知道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只要几日不见,燕儿满脑子便是相公的身影。相公不信燕儿可以,却不能怀疑燕儿对相公的心,否则……否则燕儿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
“你父皇为何要如此做?”我皱着眉头问道:“民间的美女也可以完成你们所做之事,为何却要公主来做?”
“相公有所不知。”燕儿悲泣道:“要笼络一位有能力的臣子,一位公主远比一位民间的美女有用得多,比如说相公此时便是一位附马了。”
我暗想道原来如此,看来这个完颜守绪虽是一个好皇帝,却并不是一个好父亲。但我并没有因为燕儿的眼泪而轻易放弃自己的立场,因为我觉得这一切很有可能还是一场戏。我发现我已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毫无顾忌地对她了,不光是因为她欺骗了我,还因她是完颜守绪的女儿,如果有一天我和完颜守绪两人处在敌对立场的话,我不相信燕儿会放弃她的父皇而站在我这一边。
想到这里,我拍了拍燕儿的香肩柔声说道:“燕儿先下去歇息吧,郑言要适应你的新身份,还需要一些时间。”
第二十七章 入洛
端平二年六月,此时正直雨季,灰蒙蒙的天空不断地飘洒着牛毛细雨,一阵风儿吹过,便能将这些绒毛吹得粉碎,形成一道道波浪般的水雾。
“杀……”空气中突然爆发出一声震天的喊杀声,一万余人的骁骑军军士从西面直奔细雨中的洛阳城。这一万余军士所带的粮草已不足三日,所以他们刚赶到洛阳便迫不及待地发动了攻势。但是当这些抱着必死决心的勇士冲进城之后,迎接他们的甚至比突然冒出来十万蒙古伏兵还要令人震惊——什么也没有发生!没有伏兵,没有守军,没有迎降的官员,甚至连惊慌的百姓也没有,洛阳已经完全成了一座空城。
此时离骁骑军攻占汴京已有二十余日。五日前,赵癸所领的淮西兵顺利地与骁骑军在汴京会师。当赵葵看见骁骑军还在汴京时,一脸吃惊地望着我。
“为何郑统制还在汴京?”赵葵说道:“此时距郑统制攻下汴京的时侯已有旬余,为何郑统制不趁势直取洛阳?”
“赵置使有所不知。”我叹道:“如今我军的粮草只够维持五日,如何还能取洛阳?”
“我军粮草也所剩无已了。”闻言赵葵眉头大皱道:“不知为何朝廷还不发粮草?不过事已至此,我们已不能再等了。”
“郑统制。”说到这里赵葵语气一变,对我高声说道:“本帅命你率骁骑军带上五日粮草,速取洛阳,即时起程。”
“赵置使。”我急道:“无粮出战,只怕我军……”
“郑统制不必多言。”赵葵打断了我的话道:“如今蒙古援军未至,我等正好乘虚攻取洛阳。若待粮草至此,只怕蒙古援军早已南下了,到时蒙古若是据守洛阳坚城,我军想要取胜更是难上加难。至于粮草,只要朝廷一送到,本帅便会马上命人送往洛阳。”
“是。”闻言我无奈地应声道,心中却是直泛苦水,汴京到洛阳就有五日的行程,而骁骑军只带五日粮草。以这样的军队进攻坚城洛阳,就算守城的蒙军只有两、三千人,只要他们能够支撑住一日,骁骑军便要受不了了。
“还有。”赵葵想了想又说道:“淮西兵中杨谊所领的一万强弩兵,便做郑统制的后应,郑统制取下洛阳后,务必趁势直取潼关、虎牢关,而后死守直至援军将粮草送达。”
就因为赵葵的这道命令,我便站在了洛阳的城头之上喝着西北风。想像中的恶战并没有发生,但是我的心情却并没有因此而轻松,相反地,却是越来越烦乱。这场过于顺利的战争让我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轻松地咬到了肥肉的饿狼,等着它的,只有猎人的陷阱和圈套。
李伯渊与李琦两人所领的降军被我编入了骁骑军,但我将他们作为族外军另编成了一支独立的军队,我可不想让金人与汉人的矛盾在在这紧要关头体现出来。而且大凡像他们这样灭国的降军,由于已没有了自己的国家和奋斗的目标,所以极容易临阵叛变。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我和完颜守绪秘密会见了李伯渊与李琦两人。当他们两人见到了完颜守绪,知道了我金国附马的身份,明白复国有望后,竟然兴奋得痛哭流涕。
洛阳城位于黄河中游南岸,它幅员五十二余里,北依邙山、黄河、南望洛河、伊河,西据秦岭、潼关,东靠虎牢、黑石,为历代所重视的形胜之地。这也正是赵葵急取洛阳的原因,洛阳虽说是此次要收复的三京中最小的一京,但却是地势最为险要的一京。占据洛阳,便北有黄河天险,东、西则分别是天下闻名的雄关虎牢关和潼关,可以说占据了洛阳,便好似在这条以三京为主的防线上扎上了一枚钉子,当然,这是要在有粮草的情况下才能成立。
为了能够多撑几日,我命令全军每日只吃两餐,一干一稀,所以到了现在粮食还可以勉强撑上三日。一进洛阳后,我又命人四处采摘野菜,虽然能摘到的野菜很有限,却也是寥胜于无。
“我们还要依令取潼关和虎牢吗?”王坚在旁问道。
“不必了。”我摇了摇头说道:“没有粮草,再坚固的城池,再有名的雄关都是一样的。”
“蒙古人在打什么主意?”身旁的张珏皱着眉头说道:“他们好似放弃了河南一般,他们又怎会如此好相与?”
“照我说。”此时唯一一个没有忧愁的人,还属那个少了根筋的吴欲刚,只见他谄笑着说道:“这定是蒙古人听到了郑统制的威名,望风而逃了。蒙军有什么可怕的,想当年郑统制还不是在三峰山上不费一兵一卒,便将蒙军四万轻骑活埋于三峰山之下,就连蒙人的军神拖雷也不能幸免。所以他们一听来的是郑统制所领的骁骑军……”
“停……”我大声喝道,众人乍闻此声,均惊异地向我望来,因为要喊停吴欲刚根本就不需要这么大的声音,他们只道是吴欲刚说错了什么话触怒了我。而吴欲刚则像做错了事般,呆立在一旁诚惶诚恐地望着我,空气中立时便出现了一种可怕的压抑。
“什么声音?”良久,我才皱着眉头,小声说道。
众人闻言都不由暗松了一口气,明白了刚才我并不是生吴欲刚的气,于是众人都停止了动作,凝神细听着。
“咻……”
一个长音隐隐约约地从雨中传来,接着又是一声。听到了这种声音,王坚三人刚放下的心又猛然提起,吴欲刚更是吓得脸色苍白。他们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将目光集中在我的身上。
“是斥侯报信的响箭。”张珏说道:“蒙古人来了。”
第二十八章 洛阳之战1
部队无论是驻地还是行军,都会向四方派出大量的斥侯兵。这些斥侯兵就好似部队的耳目,他们的任务就是发现敌情并以最快的速度回报部队。如果他们被敌人追击,便会发出随身携带的一种响箭,这种响箭其实就是在普通的箭枝上绑上一种竹哨,它在箭枝高速射出时,能够发出一声刺耳的长啸声。
不远处一个十余人的斥侯部队正向我所立的城墙飞奔而来,其中还有几人在不停地发射着响箭,后面还紧跟着一队蒙古人。我马上示意王坚带上一队骑军前去接应,不过随后我发现这已是多余的,因为那队蒙古人在发现洛阳城墙上的人后,便立时掉转了马头飞奔而去。不过盏茶的工夫,王坚便带着几个气喘吁吁的斥侯兵与两个浑身是血的军士跪在我的面前。
“属下参见统制大人。”其中一名斥侯兵叫道:“属下等在正东八里处,救下这两名正被蒙军追杀的军士,据他们所说,正是杨谊所领的强弩兵。”
“杨谊的强弩兵。”闻言我不由一惊,忙向受伤中的一位看起来清醒些的军士问道:“你们是杨谊的强弩兵?杨谊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回统制大人。”那位军士强忍着伤痛,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军行至洛阳东三十里龙门处,正埋锅做饭,却不料胡哨一声,蒙军已四至,我军仓猝无备之下,大败往南溃逃,路上却又中了蒙军的埋伏,此时只怕已全军覆没了。”
“什么?”闻言众人个个大惊失色,照这样看来,蒙古的援军不是没来,而是来了却隐藏在洛阳的四周,布好口袋就等着我们钻进来了。
“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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