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片刻不见有异状,金禅浓眉一挑,眼中怒光大盛,“他所说的毒在哪里?”
事到如今,金扈知道已到绝境,不愿再说,拔剑便朝金禅而去。
金禅亦不示弱,拔刀应对,弟兄两个顿时竟战成一团。
金禅不愿缠斗,一边出剑,一边喝令道:“将他拿下!”
顿时便有人应声而下,金扈冷笑之下信手一甩,多如牛毛的细针飞出,在狭窄营帐中四散飞扬,众人纷纷闪避,情况混乱已极。
下一瞬,只听一声凄厉恐怖的惨嚎声想起,众人吓了一跳,转身看时,却见那个被帛巾强行塞入肚中的侍从,却是满地打滚,七窍中缓缓流出漆黑血水来。
金扈凑近一看,却见那侍从身上中了数针,扎得刺猬一般。他不由的深深皱眉——此人能在金禅身边,武艺定是不凡,怎么连力道全失的细针也闪避不过?
看症状正是中了自己乱针之毒,他俯身正要替他解治,一摸脉息之下,惊得呆若木鸡,随即又恍然大悟!
他猛的转回头,满含怨毒的瞪着金禅,“果然是你……!”
第二百零四章 死噩
他站起身来,仿佛山一般逐渐逼近笼罩——
“你给父王药汤里所下的,并不是致人死命的毒,却能让他浑身酥软无力。”
他想起回夜宫中那个神秘女人,她尖利一指所戳出的黑洞,不由冷笑道:“你跟那个中原女人暗中勾结,让她来行刺父王,父王正要还手,却是手足无力,被戳中咽喉而死!”
他扫了一眼一旁脸色各异的众长老,“父王身边有几位长老轮流守夜,那一夜却根本不曾听到打斗的痕迹,守夜之人清晨起来一看,却怕担上保护不力的罪名,不敢声张,就以旧疮复发报出,是也不是?”
众长老中果然有人面如死灰,匍匐跪地。
金禅面色一变,强辩道:“焉知他不是中了你针上之毒?”
众人各自交换了眼色,其中眼尖的却是看得真切,方才闪避时,那侍从却好似浑身瘫软,不闪不动的呆在当地,连中数针。
众人的静默,让现场气氛变得越发险恶微妙,金禅目光闪动,正要开口,却听金扈一声长笑,将怀中解药替那人喂了下去。不过一刻,那人便恢复过来,却仍是手脚酥软,坐在地上不敢动弹。
众人发出低声喧哗,看向金禅的目光也越发异样。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却听营帐后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大王,洞坑深处传来震动——”
毫无疑问,这是城中发现异常,反追而来,金禅双目一凝,低喝道:“不管如何,先上马启程!”
此时众人纷纷上马,左右卫护着铁甲车,几百骑如乌云破空一般,疾驰而去。
金扈翻身上马,眼中几近血红,满心不甘与懊恼,却终究只能化为恨恨一叹,他一夹马腹,回身抄起那瘫软的侍从,随大队后尘而去。
霜夜寒峭,铁蹄破冰,身后逐渐出现身着甲胄的城军,却是由地道循迹而来,毫无马匹坐骑。
金扈眼角余光瞥见他们纷纷弯弓搭箭,暗道不好,略一偏移,便是避到队伍左侧,暂时离开大队的范围。
瞥一眼身后尘烟四起,乱箭飞舞的模样,眉宇间闪过一道不甘——只差一刻,只差一刻自己便能翻盘!
他们来得真不是时候!
他的懊恼狂怒,因下一瞬的剧痛而骤然收缩——胸前的痛感宛如决堤之水,瞬间席卷全身!
“你——!”
他浑身古怪的痉挛着,低下头,却看见自己胸前的一柄匕首,大半没入体内!
鲜血往下滴落,落在横放马前那侍从的脸上,身上,混合着他如释重负的眼神,倒影在金扈眼中,却是最可怖的噩梦!
那侍从的手还未离开匕首的把柄,他满面血污宛如鬼魅,却好似松了一口气,安心的伏在马上喘息着。
“为……为什么?”
金扈只觉得浑身都好似败絮一般,体力正在迅速消失中,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混沌,却撑着最后一口气问道。
那侍从哆嗦着手,将匕首放开,口齿都有些不清了,却带着莫名的执着坚持,“我坏了王上的大事,万死不能辞其咎,全家也会受连累……若能带你一起归西,我的家人,必能得到善待。”
他微昂起头,苦涩的笑道:“大王在选我们近身服侍的时候就说过,若是为他殉身,只要他一息尚存,我们的亲族便会受到永久的照顾——这几年死去的弟兄,大王年年都赐予丰厚的衣食牛羊,抚养他们的幼子长大。”
金扈听到这几句,只觉得心中更灰了七分,眼前景物越发暗淡模糊,四周的战马嘶鸣声都仿佛听不见,他最后望了一眼苍穹之上的微弱星光,咬牙笑道:“用人之道,我果然不如他!”
大笑声后,他顿时七绝,随即落马,昂藏身躯重重跌在尘埃之中。
第二百零五章 凶险
那侍从亦是苦笑了一声,他勒住马身,回身迎视逐渐稀落的箭石,却是不闪,不避。
仿佛等了片刻,又好似一生已在此流失殆尽,终于有一支乱箭射中了他的肩胛,随即,有更多的血花一一在身上绽放。
他缓缓地滑下马,死去之时,眼睛尤自向着西方。
那是他部族毡帐的方向。
****
“死了吗?”
疏真着一袭银貂裘袍,缓缓来到金扈的尸体前。
清晨的曙光照在她柔丽面容上,更显得瞳若墨染,面似雪莹。
“这一手棋,我下了这么久,却竟是这么个不上不下的结果。”
这一手,她下得很慢,很隐秘,水到渠成,却是润物细无声。金蝉还未来得及享受得到财宝的欣喜,便在下一刻遭到迎头痛击,在金扈的扬眉吐气之后,谁能看到她的手,投出了关键一子?
既然金扈意识到先王死因蹊跷,若不好好利用这点,岂不是辜负他三番两次要取自己性命?疏真抚着脖项上的香绯扣,感受着它精致的花纹,唇边似笑非笑——
在关键时刻,让金扈知道父亲有遗物在那批箱笼中,他一定会飞驰而去抓个正着!
若是他撞见了掘到了宝物,急着要离去的金蝉,这两方之间会发生什么事,简直是不问可知了!
“金蝉,你知道你输在哪里吗?”
她唇边笑意收紧,瞳中幽色更浓,“当年我行刺你父王,最后一击时,确实看到那方染了毒血的绢巾,但是当时情况危急,我又怎么会将它带在身上?!”
“当时我随手扔进了你父王掠得得宝量箱中,没曾想,它埋入地底多年,竟也能出奇制胜!”
“这该说是天时巧合,还是我早有防备。。。。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天时地利都在我这一边,只是没想到,你也占了人和——你竟有如此忠心的属下,这一局,未能全胜,也算是不冤了。”
她眯起眼,却不见半点功败垂成的懊恼之色,唇边勾起一道淡笑,“虽然金扈死在撤退的队伍里,但他定然也把该说的话都当众说透了。”
这颗疑忌的种子,不管是深是浅,终究是在狄人各部之中种下。接下来,要发生多大的效力,就要看天时,与人力了。
“金蝉,你想必正早焦头烂额吧。。。。”
她望着西方天际,喃喃自语后,笑意更深,“我的棋步,可不止于此啊,接下来,你要如何应对呢?”
风飒飒而过,卷起她的裙裾,她的脚步沉稳,却仍带着几分力亏的气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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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正战得如火如荼,王城之中却仍是一派平稳。
王后午睡起身后,听前殿女侍学舌客前线来传言,却尽是朱闻如何英武果决,抵挡住狄人一波波攻势,她的面上浮现一丝复杂的笑意,道:“他确实是个能干的孩子,我早就知道。。。。”
这是在称赞二王子吗?
她周围的亲信宫人因惊奇而睁大了眼。
那一段王后之子寄托妃子名下的旧事,她们都心知肚明,都也知道王后对朱闻向来只有厌恶与利用,如金这么冷不丁一句,难道竟对他还有骨肉之情?
王后笑意盈盈,却逐渐转为苦笑——朱闻对她虽然恭敬备至,却根本不曾贴心。。。。
她内心深处某一处隐秘之地,狠狠地痛了一下,随即,她却笑着转了话锋——
“瑞儿还没过来,又在熬药了?”
宫女正要回答,却听殿外有温言轻笑“母后又惦记孩儿了?”
帘动密合。轻风似许,温柔笑意使宫女们经不住脸泛微晕:好一派文雅公子模样。
王后见他额上微微见汗,心疼着怪道:“你又亲自动手了?这些琐事交给下人去做就好。何必这么着苦了自己?”
朱瑞取了折扇轻扇;笑道:“他们毕竟不懂药理,不如我自己动手好——两只砂炉我同时看顾着,父王的药与母后的养生汤都能照应也是一举两得啊!”
他说道一举两得之时,虽然是笑着,瞳色却不由的深了些。
王后浑然不觉得,更把他疼到心坎里,笑得眼都弯了,“我也是半个老太婆了,难得我儿还这么惦记——这些小事你教会吓人便可,闲暇时候,还该多陪陪你的王妃。”
说起颜氏,她又笑着追问道:“这几日很少见她进宫,是病又复发了,还是你们小两口又吵架了?”
朱瑞一愣,随即若无其事失笑道:“母后说哪里话来——我经常在宫中,府里杂事几乎全撂下了,她又是个要强的性子,这几日忙得身子也有些虚,等将养一阵时日就让她进来陪伴母后,一解烦闷”
第二百零六章 狡辩
“我也就是这么顺口一说,还是你们小夫妻闲暇多处处才是正经。”
王后心中疼惜这对小夫妻,又道:“你们俩一向恩爱,若能早日生个嫡孙给我抱,我就什么烦闷就没了。”
朱瑞低下头,掩饰住眼角的讥诮冷笑,柔声道:“她身子弱,我也在为她慢慢调养,过一阵必定有消息,能让母后您含饴弄孙。”
“这就好啊……”
王后抚了他的臂膀,只觉得这一瞬心胸畅快,朱炎的冷淡,萧淑容的狐媚顿时被她忘飞天外,只觉得这儿子无一处不熨帖,无一处不讨人喜欢。
她端详着儿子清秀温文的脸庞,回忆着这些年来他的好处,想到动情处,不由回忆起了先前,“你一出生,就有祥兆……”
“我生朱闻的时候,痛不欲生,几乎到地狱走了一遭,结果得来的,居然是全身发黑的怪胎……到了生你的时候,我痛了一阵,就晕了过去,等我转醒来,你却已经平稳生了出来,再不曾让我吃半点痛楚,而且,满室里都是异香……”
王后说起往事,凤眸盈盈流转,“当时你也不哭,一双黑眼珠滴溜溜的看着我,我当时便满心里欢欢喜……”
她想起那个玉雪可爱的婴儿,再端详着眼前温文孝顺的儿子,心下暗叹道:“不乖我偏疼他,这孩子自生来就很是懂事体贴。”
再想起先头生的朱闻,她不由打了个寒战,那种深入骨髓、无止尽的剧痛……那无尽折磨后,竟是那样一个怪模怪样的胎儿,她当时承受了暗里的多少嘲笑?!
仿佛为自己的偏宠找到了证明,她的心下稍安,将那一份苦涩与愧疚都按下抛去,含笑听着朱瑞诉说。
早春的冷风卷帘入室,不知怎的,她觉得身上一阵发冷,胸口也忽然憋闷。
“母后……母后?您怎么了?”
朱瑞的呼唤打断了她的神思不属,那种憋闷来得快,去得也快。
可能是思虑过甚,起了错觉吧!
王后如此想着,随即笑道:“我无事,你继续说吧!”
“好……”
朱瑞低下头,眼中闪过一道异色——
那是一种含着无尽阴冷、无尽妖怨的光芒!
狄人王庭中,巨大营帐重重在前,卫护着正中央的殿帐。
殿帐之中,金禅戎装打扮,护肩上铁铸就的铮狼图腾,栩栩如生,厚重之中仿佛是要脱体而去,吞噬天下。
下首站的人不少,却是深色各异,都不愿与他眼神接触。
气氛有些诡异,平静之中含着微妙的险恶。
良久,才有人在人群中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大王连至亲都下得了手,我们又算什么?!”
这话一出,气氛越见紧逼,众人有些害怕,却更有快意,偷瞥着金禅,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人声窃窃,好似有不祥而险恶的风吹过帐中,闪烁眼神中的猜忌嘲讽映入金禅眼中,却无法撼动他半分。
“你们真相信……是我害了父王?”
他如此直言不讳,居然把话说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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