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侯……您这是怎么了?”
瑗夫人惊得从榻上起身,上前欲扶,朱闻轻轻一甩挣开,玄色朝服中央的蛟龙在日光投射下越发森然。
“收拾东西吧,我们的下榻之处已经赐下了。”
他的声音低沉,仿佛在压抑着万千复杂情绪,却终究说了出来——
“父王下诏,让我们搬入睦元殿。”
“啊?”
“怎……怎会如此?!”
瑗夫人与燕姬对视一眼,齐齐发出惊叫声,美眸中满是不敢置信。
疏真在一旁冷眼旁观,虽然不清楚这个宫殿的具体含义,却知道事情有异:除世子外,成年王子不该在内廷居住,此番燮王赐下这个住处,到底是何用意?!
——————
于是又是一阵忙乱,车驾齐整后,便开往王殿而去。
朱闻到了疏真身边,这才将胸中一口郁气吐出。
“睦元殿……”
他缓缓的,低声开始说道:“是我父王年轻时住的居所,他那时并非世子,但因兄长体弱,于是一直长居内廷——后来那位王伯薨了,他这才迁入世子专属的东明殿。
疏真心念一转,立刻明白了这其中奥妙,“这是燮王龙潜之时的居处,是不能轻易赐人的——这其中涵义深长,倒是要恭喜君侯你了。”
她有些似笑非笑,朱闻被她这一句气得胸闷更甚,“你是在恭喜我早登极乐吧!”
疏真见他真有些动怒,于是收敛了笑容,低声道:“你父王真要把你放在火上烤了。”
朱闻剑眉皱出长纹,简直是咬牙切齿,“这哪是赏赐,这是在把烫手山芋往我怀里扔哪!”
停了一停,他面色越发阴郁不善,“我那位世子大哥,大概已是恨得夜不能寐了!”
(我知道我已经欠了好几章,在这里向大家保证,欠的今后都会补上,不补完不上架)
第二十九章 故人
一行人迤俪而去,入了王宫,向睦元殿方向而去,待收拾停当,却已近黄昏,草草用了膳食,却也不再讲究繁文缛节,各自安歇而下。
一夜无话,翌日一早,按例宫中便排出宴席,也算是接风洗尘。因是后殿娘娘们出帖,瑗夫人与燕姬一干姬妾不敢怠慢,过午便开始梳妆打扮。忙个不休。
朱闻倚在窗边,瞥一眼疏真,见她仍在运针如飞,一身素淡,于是奇道:“你不用梳妆打扮吗?”
疏真抬眼,“如此盛况,我去了也不过给你丢人现眼,只怕有人要讥讽你不识美丑……”
朱闻怒往上涌,“谁敢?!”
“这毕竟是王宫,娘娘们都是你的长辈,难道你能用刀剑让人闭口?!”
疏真放下针线,状似无意的抚上自己的脸,终究叹了一声,别过头去。
朱闻见她如此,心中也黯然,想起宫里那群妇人的尖刻嘴脸,倒也不忍她去受这委屈奚落,他心下一软,正要答应,却若有所觉,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心志坚韧如你,也会在意这些庸俗妇人的絮言?”
他目光犀利,眨也不眨地看向静坐的紫色纤影。
疏真不慌不惊,“就算我不在意流言闲语,也要为君侯你的颜面着想,不可让你为难啊!”
朱闻静静听完这体贴温婉之言,禁不住大笑,“你何时变得这么贤淑?真让本君惊奇!”
疏真黛眉一蹙,正要反驳,却只觉上首余光在下一瞬被遮蔽,抬头看时,却见朱闻已到了身前。
略带些粗糙的大掌抚过她的脸庞,仿佛对待无上珍宝一般小心翼翼,那般男子的灼热气息在她肌肤每一寸间蔓延。随后,手掌慢慢伸向发髻,触及温凉的翡翠蝴蝶簪,很是满意地把玩着,随即,将它由发间缓缓抽离。
长发披散蜿蜒而下,另半边晶莹无暇的容颜显露出来,因久不见日光而苍白异常。
“这半边面容……真是天上地下的倾城之姿。”
朱闻沉声笑道,黑眸中闪着危险莫测的光芒,看入疏真眼中,心中不由一颤,升起警兆——
只听朱闻低笑道:“你之所以不愿去赴宴,是怕这天姿国色被谁看到?”
他语带调侃,似乎一派轻松,疏真心中凛然一惊——平日里只见他率性诙谐的一面,但今日看来,却有着洞察人心的压迫力。
她不动声色笑道:“君侯你说笑了,我这般蒲柳之姿……”
话没说完,只觉腕间一紧,长发飞扬间,朱闻已将她带入怀中。
男子气息更重,低沉声音在她耳边吹拂——
“说实话吧,你有所避忌,到底是怕见到什么人?!”
声音低不可及,却带着威仪自成的凛然压迫,排山倒海而来。
还是太过小看你了啊……朱闻。
疏真心中忖道,仍是丝毫不为所动,“君侯你这是何意?”
朱闻静静凝视着她,那目光似乎要让人无所遁形,“说起来,本君一直没问过你的身份。”
他停了一停,“我一直没问,你也一直没说……如今到了这王宫之中,你难道遇见了什么故人?”
这一句句直截了当问来,并不如何疾言厉色,却是层层逼问,让人无法搪塞。
疏真叹了一声,“君侯,你这是在怀疑我吗?”
她不等朱稳回答,望定了他的眼,徐徐道:“我自出生以来,从未踏上过燮国的土地。”
这一句轻描淡写,却偏偏无比郑重诚挚,朱闻一时默然,却听疏真又道:“至于我的来历,实在是天涯畸零,不忍多言,您若是想听,便等这夜宴之后再慢慢说来吧。”
朱闻静静听了,面色略微缓和下来,他正欲再说,却听外间有女子轻笑,正朝着这边而来——但见金乌略微西斜,是该先行去承德殿中请安才是。
他略一整理身上袍服,便欲向外而去,却终究还是不放心,叮嘱了一句,“你一个人也要按时用膳才是。”
***
疏真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黛眉却越发深蹙,正在沉思之间,却听窗棂处有人轻扣几声,十分诡异。
“既然来了,又何必多礼。”
她丝毫不见惊诧,气定神闲道。
只听支呀一声,窗纱因声而起,有人从外一跃而入,笑道:“我倒不是多礼,是怕里面你侬我侬,撞见了怪不好意思的。”
“哼!你在这王宫里潜伏几月,活色生香的场面不知偷窥了多少,到现在终于修炼有成,知道非礼勿听了么?!”
疏真讥诮说道,随即冷冷一笑,抬眼望向那人,“你还有脸来见我吗?”
那人年纪不大,着低等侍卫服饰,面目可说是平凡无奇,只那一双眼睛,瞬间透出带笑神光——
“燮王朱炎并非等闲之辈,我一击未中要害,只能先行脱身——更何况,你先前只是让我杀了他,可没限定日期啊!这几个月间,我换了新身份重新潜伏,正是在等待时机。”
那人说到此处,笑声越发低沉诡异,“说起来,你让我刺杀燮王,他倒是福大命大,逃过了一劫,可是你自己……”
他有些轻佻地拖长了声音,笑声中带些恶意,啧啧有声道:“真是没想到啊,短短几月,你这位高不可攀的金枝玉叶,居然落到这等境地!”
疏真默然无语,那人却越发乐不可支,“小师妹啊小师妹,你机关算尽,却终究输得这般凄惨——怎么样,需要师兄我帮忙吗?”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疏真冷冷一笑,眼中金芒一盛,在夕阳落日下,显得越发绝美冷艳——
“我给你的任务是刺杀燮王朱炎,你既然没有做到,那么就此作罢——此事既然不成,你就仍欠我一个要求……二师兄。”
第三十章 燮王
“一别数月,师妹你之气势,竟不减半分,真真让人叹服——是方才这位少年王侯救了你吗?”
那人轻声一笑,不待她回答,又道:“你也真是厉害,即使面蒙刺黥,仍能轻而易举地让人神魂颠倒——这般倾绝之貌,大师兄也真舍得动刑……“
“住口。”
“怎么?提起他来,仍是让你心痛不已……呵呵,小师妹啊,我们这位萧策师兄,生就一副铁石心肠,一旦发觉这多年来被你所骗,为了一振朝纲,匡护社稷,可是不会对你有半分怜香惜玉的。”
“叶秋,再提这个名字,休怪我无情。”
疏真的声音越发低沉,眼神一片清朦,仿佛在竭力忍耐什么。
“哦……武功尽失的你,又能对我如何?”
叶秋的笑容越发加深,“你现在已然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神宁长公主了。所谓天子一怒,血流飘杵,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可如今你两样皆失,又有何能为?!”
下一瞬,疏真望定了他,幽然一笑——
一蓬银光飞射而来,无声无息掠过他的脸庞,一抹血痕随之而生,叶秋只觉酥麻后一阵刺痛,他伸手抹去那一滴血,目光中隐现骇然。
“我现在气力全无,一招一式全无威力……但若方才那针射的是你脑后风池穴,你现在也该去黄泉报到了。”
疏真强提内力,却只觉胸腑之间一阵剧痛,她强忍住全身冷汗,却只是不轻不重的咳嗽两声,低低道:“你若再挑战我的耐性,居延驿那些士兵就是榜样。”
叶秋闻言,眼中闪过激越光芒,笑道:“那些人果然是你杀的……天朝那边传来消息,都道是雪崩之灾,原来却是你的杰作。”
他又是一阵啧啧称奇,“真是想不到啊,小师妹你这一双纤纤玉手,竟是如此狠辣——我们师傅那老鬼,当年还说我杀孽太重,将我逐出师门。他那一双昏花老眼怎么就没发觉,你这位金枝玉叶的高徒,竟是比我杀孽更重呢!”
他眼中流转无尽讥讽,哈哈大笑后,又转为邪魅低笑,“话说回来,我还欠你一个要求呢——如今你已不再是天朝长公主,燮王的死活自然也与你无关了。那么,你如今的愿望又是什么呢?”
疏真冷哼一声,悠然道:“二师兄你不用太过着急,当年我私自放你逃离,你便欠了我三个人情——这最后一个愿望,我当然不能浪费,须得好好斟酌。”
她冷眼看着叶秋那有些惊愕难看的神情,低声笑道:“怎么,急着还了我的人情,就此恢复自由之身么?”
叶秋咳了一声,仿佛有些不自在,又好似难以启齿,踌躇几瞬,终于说了出来,“我如今的身份是新进太医,在宫中混了几月,治了几例女眷的杂病,居然被那帮嫔妃缠上了,各个要我开什么保胎固宠的药……”
疏真听到这里,再也支撑不住,笑得连连咳嗽,“你也有今天!”
她看着眼前这出名桀骜的二师兄这般沮丧尴尬,心中顿觉快意,面上总算有些欢愉之色,叶秋看在眼里,不禁面色转缓,唏嘘道:“你也真是不走运,那么些年都瞒过来了,居然被石秀这条狐狸戳穿——你当初就该让我去他那里斩草除根,而不是远赴此地来杀燮王。”
“我的事你不用多管。”
疏真听到这些,心下一颤,面色又转为冰雪般的孤寒,一口截断,冷冷道:“你也该回去了——外臣在宫里混得太晚,总归惹人口舌。”
“既然你下了逐客令,我这就告辞了。”
叶秋嬉笑着,踏窗而去,临走的一句,却是让疏真心头一震——
“你方才之所以推辞不去赴宴,是怕撞见燮王朱炎吧……他可是见过你在玉座珠帘后的真面目的。”
——————
华灯初上,王殿夜宴却正是酒酣人笑之时。
朱闻百无聊赖地看着阶下舞姬霓裳,种种翩然美态,却丝毫不曾映入他的眼中。
“二弟,眼前美人如玉,你倒是看中了哪一个?”
粗犷而不怀好意的笑声在左首响起,出言之人身着七爪白蟒吞日王服,身形魁梧,也说得上相貌堂堂,只是那眉宇间的一丝阴鹜破了这大好长相。
此人正是世子朱棠,如今朝野物议的中心。
只见他仿佛多饮了几杯,面上也隐约见了红光,那种失宠禁足的沮丧神气,几乎要隐没不见了。
他嬉笑着向朱闻举杯,刻意提高声量道:“听说二弟你对女子的鉴赏眼光很是特别,什么样的都不中意,倒是把满面刺青的女囚弄上了手,还要封她为昭训……”
他嘿然笑了几声,仿佛沉醉,却刻意把众人的注意力引向此事上头。
一旁的世子妃云氏也推波助澜,娇声笑道:“怎么不把这位美人儿也带来赴宴,二弟,你这般怜香惜玉,把人藏在深闺,却连父王也不禀告一声,也实在有些孟浪了。”
她美眸瞥了一眼微微皱眉的瑗夫人和燕姬,声音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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