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史平佐一侧头,分明见得假山顶上有一块三个拳头大的小石头忽的滚了下来,他眼明手快,顾不得许多,伸手去拉二公主。二公主被他一拉,绊在裙角上,向后就倒。史平佐被二公主一撞,倒退着撞在假山角上。假山角被他一撞,石块向内一凹,只听“轰”一声,他和二公主齐齐跌进假山腹中。
“这是怎么回事?”史平佐吃惊,一抬头,却见撞开的石块合拢了,假山腹内一片黑暗。
二公主跌在史平佐脚边,尖叫一声之后就爬了起来,伸手去推石块,哪里推得开?
“我来推!”史平佐凑到二公主身边,用力一推,也是推不动,一时摸摸索索,喃喃道:“莫不是有机关。”他这里推着,却听见二公主在旁边尖叫连连,只得道:“不用怕,待会自然有人找过来的。”
“我就是怕,就是怕!”二公主继续尖叫着,“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你要不扯我,我怎么会掉进来?”
“你怎么不讲理呢?”史平佐有些生气。
“不讲理怎么啦?”二公主尖叫着,突然“哇”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道:“我怕黑!”说着抱住史平佐的手臂,把眼泪和鼻涕都擦上去。
“喂,你……”史平佐懵了。
“我怕黑!”二公主的声音小了下去,抱着史平佐手臂直发抖。
“别怕,有我在呢!”黑暗中,史平佐犹豫着,终是没有推开二公主,只柔声道:“我们跌进来时,石块是松动的,肯定有空隙出去。”说话间,他的手推到石块某处地方,石块被他推开一条缝,外间透进一点光亮来,他正待加把劲,却听得外间似有声音,不由惊喜,张口欲待呼喊,嘴一张,却被一只手捂上了。只听身边的女子道:“是任晓玉和一位男子,且听听他们说什么。”
“你不怕了?”史平佐惊奇。
“有光亮,我就不怕了!”二公主扯过史平佐的袖子,把鼻涕全撸在他袖子上,一边小声道:“你猜,任晓玉和谁幽会来着?”
任晓玉活了十六年,从来没有像今晚这般愤怒过。夜色中,她的眼神像刀子一样,一下一下戳在柳永脸上。
两人不合适?既认为不合适,为什么要等到她把心放进去了才说?为什么要等到京城里诸人皆知道她在等他上门提亲才说?一句不合适,置她于何地?
任晓玉才貌双全,在京里素有名声,未遇见柳永之前,求亲的才俊实在不少。十四岁那年,她堪堪要定下一门亲事,恰好新科状元柳永出现在府中,在屏风后那一眼,她便决定,亲事,且不忙定下。只是柳永滑如泥鳅,她要牢牢掌握他,便不能过早透出爱意,叫柳永吃定了她。
之后,任晓玉对柳永的示好中,总带着高高在上的意味,总有意无意透露出,她其实有更好的选择,她父亲那里,也给她备着许多好选择,但谁叫她看柳永更顺眼些呢?为了柳永,她愿意牺牲那些好选择,也愿意将来凭借父亲的权力,助柳永一臂之力。所谓恩爱,先有恩,后有爱。她愿意先许以恩,希望柳永回报以爱。
是的,柳永一心向上,想借一门好亲事,及早在仕途上一展身手,但并不代表,他能接受任晓玉未提携,先示恩的行为。也并不代表,他只有任晓玉一个选择。虽则,周敏敏有诸多不如任晓玉的地方,但是,周敏敏不会先以恩人自居。将来,也不会坐在他头上。
他早年读诗书,读到“窈窕淑女,君子好求”时,也曾憧憬过,将来会遇上一个心仪的女子,过上神仙眷属的生活。但随着父亲早逊,母亲病弱,家道中落,他便看明白了,男子首要的是建功立业,而非沉迷在诗书中所描写的神仙眷属生活中。虽这样,他还是谨慎着,希望娶进门的妻子,是一个既能助他一臂之力,又以他为尊的女子,而不是露出一副迂尊降贵,欲要他事事回报的女子。
待柳永的身影消失在假山另一头时,任晓玉面无表情的喊道:“桃心!”
桃心的父亲是宰相府的总护院,武功高强。桃心也颇学过几年武,后来调到任晓玉身边当侍婢,每有夜宴,便由她护着任晓玉出席。现下听得任晓玉相喊,她在暗处转出来,低声道:“小姐有何吩咐?”
任晓玉俯在桃心耳边说了几句话,心下冷笑:柳永,你选择周敏敏是吗?等着,你的周敏敏会和认下的妹妹反目成仇,至于你,等着身败名裂吧。
第二十九章 黄雀在后
二公主和史平佐透过缝隙瞧的清楚,任晓玉漂亮的脸上,微微扭曲,分外吓人。
待任晓玉和桃心一走,二公主吁出一口气,转头问史平佐道:“你听清任晓玉说什么没有?”
史平佐摇摇头,“没听到。不过,能猜到。”
“哦,说来听听!”
“自然是要使法子报复柳状元,让柳状元悔不当初。”史平佐皱眉,“得罪女人要不得。”
二公主在宫里闷的久了,好容易出来,又看到这么一出好戏,早兴奋得差点忘记自己还困在山腹中,只嚷嚷道:“咱们快出去,看看任晓玉要使什么法子害人。”
幸好史平佐力气大,终于推动石块,两个人钻出山腹外,悄悄搜索任晓玉两主仆的身影,追踪了过去。
史平佐明年也欲待参加科考,最近和举子走的近,那些举子们,却极是佩服前届状元郎柳永的才学,每每谈起,都一脸景慕。引致的史平佐对柳永也景慕起来。如今景慕的人将要被人陷害,自然要追过去,在适当的时机提醒一二。
二公主却是要好好瞧一场热闹,待柳永陷入看似不可逆转的境地时,她再伸出手,救人一命,展展公主的聪明才智。
周明扬在不远处拿望远筒看着假山这边,待看到柳永和任晓玉见面,不由大怒,“一脚踏两船的家伙,小心掉河里淹死。回府跟娘说,敏敏不能嫁他。”
周斯夺过周明扬的望远筒一瞧,也怒了,“好个柳永,明里和敏敏示好,暗里却和任晓玉来往。先头提及任晓玉,他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我还道他早已和任晓玉撇清了呢!”
两兄弟说着话,见得柳永和任晓玉说了一会儿话,先行走了。任晓玉叫出一位婢女,嘱了几句什么,也跟着走了。一时都决定,回头,要叫柳永和任晓玉好看。
“大哥,平佐和二公主自己推动石块出来了。”周斯在望远筒内一瞧,“啧”一声道:“平佐样子老实,没想到好手段。看,这会儿二公主已是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儿了。”
“我瞧瞧!”周明扬夺过望远筒一瞧,哈哈笑道:“大功告成!走,跟在他们后头,适当时候再推一把,彻底成全他们。”
“大好的夜晚,咱们却只能看别人幽会。”周斯感叹,一时又想起柳永和任晓玉,握拳道:“大哥,咱们得想个法子让敏敏看清楚柳永的真面目,省得敏敏放不下他。”
周明扬弹弹手指道:“自然不能便宜柳永。”
“大哥,你这么心急摆脱二公主,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周斯再次忍不住,试探道:“这阵子看多了小媚,再看别的姑娘,却没什么能入眼的。不知道大哥有什么好介绍?”
“有话直说,不要跟我耍心眼。”周明扬斜睨周斯一眼。
“那我直说了!”周斯嘿嘿一笑道:“大哥却是看上小媚了。只是小媚虽好,若要为正妻,怕是过不了祖母那一头。但若为妾,小媚自然也不肯。现下大哥却是要设法子让小媚再三再四嫁不出去。待拖一段时间,小媚没了着落,焦急之余,大哥再稍稍伸手,美人就入怀了。到时为妻为妾,还不是任大哥说了算。外间的人还会称赞,说道大哥怜惜弱女,不忍她孤独终老,这才纳了。小媚也会感激大哥,一心一意爱慕大哥,不作他想。”
周明扬眼神闪了闪,坏坏一笑,伸手指戳在周斯额角上道:“猜错了,我只当小媚妹妹,一心为她着想而已。”
信你才怪。周斯翻白眼,看清史平佐和二公主的去向,和周明扬跟了过去。
这会儿,华郡王绕着荷花池走了半圈,“啪”一声合上扇子,朝暗处招招手,果然过来一个侍卫。他略吩咐几句,见侍卫有些为难,只得道:“长公主府是什么地方,难道还能突然冒出一个刺客来?就是有小姐少爷过来散步,不慎落水了,摔跤了,这不是还有我吗?叫你们撤下就撤下。待过半个时辰再过来。有什么事我担着就是。”开玩笑,咱若是跟敏敏说心事,敏敏出来一个什么反应,一时之间你们都冒出来了,我还有戏唱吗?
待侍卫退下了,华郡王这才走向凉亭,扬声喊道:“敏敏!”
周敏敏闻声吓了一跳,忙和林媚一道站起来,福了一福,“见过郡王!”
“不用多礼!”华郡王摆摆手,进了凉亭,朝林媚道:“我有话要单独和敏敏说,你且退下罢!”
单独说话?周敏敏吓坏了,伸出手紧紧捏住林媚的衣角,使劲扯了扯,示意林媚不要走。一边道:“郡王有什么话只管说。”
华郡王注意到周敏敏的动作,亲切的笑了笑,温声道:“让你妹妹退下再说。”
周敏敏无奈,只得松开林媚的衣角,小声嘱道:“你沿着荷花池逛逛,听到我喊你,就赶紧过来。”
林媚应了一声,迅速看一眼华郡王,站起来出了凉亭。华郡王这么理直气壮的过来,说有话要单独跟周敏敏说,又这般光明正大的吩咐她下去,想来,并不是什么不可见人的事了。林媚一边寻思,一边沿着池畔向前走。待走了一会,回头一瞧,这才发现,荷花池极大,池畔植了树,四周又不远不近建了好几个赏荷的凉亭,掩映之间,早瞧不见周敏敏和华郡王所在的那个凉亭,更是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声。反是听到前头隐隐约约传来萧声。
记得小时候,家里也建有荷花池,每到端午,荷花盛开,荷香醉人,娘常令人摘了荷叶来包粽子。爹爹虽常不在家,但端午这一天,却一定在。到了晚上,娘会在荷花池畔摆上桌子,一家人一边赏荷,一边吃粽子。间中,爹爹还会吹吹萧,甚至做诗。纵是当时年小,却也能感觉到,那是很快乐的一天。后来娘死了,爹不再老是往外跑,也从此不再吹萧和做诗。家里一日一日败落下来。……
林媚轻叹一口气,永平侯夫人念着旧情,收了她当义女,周敏敏也待她如妹妹,但侯府只是寄住的地方。将来,她总要嫁到另一个地方去。只希望不要出现另一个苏仲星罢了!
星光闪耀,良辰美景。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权贵少女们清脆的笑声。
柳永立在僻静处,仰头看星。或许是今夜太热闹了,又或许是刚刚跟任晓玉说了那番话,心中居然极是寂寥。想着待会就要和周敏敏摊牌,并无欢愉的感觉,因微微叹口气,分辨一下方向,朝荷花池的方向而去。
绕过池边的柳树,略探头,有灯笼的光亮透在不远处一个凉亭中,凉亭内坐着一对男女。柳永停下脚步,在树下瞧得清楚,华郡王正对着周敏敏说些什么,而周敏敏,微垂了头,手指攥住衣带,分明紧张万分。
柳永面无表情的看着凉亭的场景,只见周敏敏的头越垂越低,突然站了起来,慌张得像只被追捕的兔子,看也不看就往外冲,谁知冲的急,却差点撞上柱子。团团转间,那华郡王似也急了,又说了一句什么,伸手去扯周敏敏的袖子。周敏敏被一扯,夺手不及,僵直在当地。待华郡王绕到她跟前说话,周敏敏一个后退,忽然软软倒了下去。看样子却是晕倒了。华郡王袖子一收,把周敏敏收在怀内,一边拍着她的脸说些什么。
奶娘真个为我求了一支上上姻缘签?柳永嘴角起了讥讽的笑,轻轻转身,沿荷花池另一边走去。失意么?好像没有。伤心?更没有。有的,是一股荒诞的感觉。
桃心站在暗处,候着柳永慢慢踱过来,冷不妨出来福了福,“见过柳状元!”说着话,袖子一扬,藏在袖子里的手指一挑,一线粉末无声无息弹到柳永袖口,转瞬,钻进手臂内。
“嗯!”柳永认出桃心是任晓玉身边的婢女,心里生了警惕,摆摆手,自行走了。
柳永走了一会,见一个身影娇娇软软扶在栏杆边上,怔怔看着荷花,似是满腹心事。看那身影,却是林媚。
“林小姐!”柳永见得林媚独自一人,忽然的,很想跟她说说话,只是一句呼喊出口,嘴边的话却吞了回去。待见林媚转过头来,便道:“这处僻静,须防失足落水。你还是回前头去罢!”
见得柳永突然出现,林媚不由自主朝周敏敏所在的凉亭处看了看,欲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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