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书,你都看过了吗?〃
这世上会买书的有两种人,其一,摆好看,用来炫耀的;其二,真的是有心钻研知识,依她对他的了解,无庸置疑,齐昱是第一种人。
〃大部分。〃
〃草石、花种、植花、染料……裁衣、水袖、花染?〃
她放眼望过去,一整排书架不是有关于花花草草的书,就是纺衣织料的书。
就她对齐府的了解,他们不是以此做为营生的来源,过去皇上赏赐多笔土地给齐府,他们就将土地出租给农民,赚取租税,从来没听说齐府要经营纺织或者是花草生意。
〃齐昱,你这书楼……〃
孟芝转过头,恰巧瞥见齐昱清扫书柜灰尘的模样,不自觉出了神。只见他极其珍视地,将一本本的书拿出来,拂去灰尘,再小心放回架上,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
她左看右看,怎么也不觉得眼前这细心呵护藏书的人,就是她所认识的齐昱。
〃喂,你发什么呆?干嘛盯着我瞧?〃
齐昱猛地一吼,吓了她一跳,她连忙收回滞留过久的视线。〃我、我刚刚看了一下,发现你这书楼前面三柜里摆满了花草、纺织之类的书籍,难不成这些书都是你在看的?〃
孟芝心虚地瞥开视线,丝毫不敢多看他一眼。
〃这里是我的地盘,这些书当然都是我在看,我还可以推荐几本有趣的给你瞧瞧。〃齐昱下意识走到她的身边,无奈身高急速缩水,以往可以轻松拿到的书,这会儿也必须踮起脚尖,伸长手臂才勾得到。
嘶──
〃噢,糟了。〃齐昱惊呼一声,腋下的衣料,不客气地裂了道口子。
他还是坚持踮起脚尖,伸长指头勾了勾,努力想将书给勾下来。
陡地一个不留神,高过他两个头的书本,哗啦啦掉了下来。
〃小心!〃说时迟,那时快,孟芝一个快手接住掉落的两本书,而没有直接砸在〃她〃的脑袋瓜上。
〃小心一点,被砸破脑袋的是我,不是你。〃她没好气吼道。
〃我一时忘了,我变的这么矮!〃
听在孟芝的耳里,顿时成了讽刺。矮就矮,碍着他了?
思及两人的关系好不容易舒缓了,没必要再像过去那般剑拔弩张,她索性收了怒火。
〃是这两本吗?〃
〃不是!〃
〃我来拿吧。〃她垮下双肩,无奈踮起脚。〃是哪几本?〃
〃再高一点……右边……对、对,右边那一本,再过去一点……左边数来第三本……〃
她认真听从他的吩咐,一一将书拿了下来,书上布满层层灰尘,她不禁问道:〃这是什么书?〃
〃我保证你会喜欢。〃
齐昱神秘地笑了笑,细心地拍去灰尘,只留书名上的灰尘未清。〃我把这个难得的机会给你。〃
〃什么难得?你还不是因为想让我的手一块脏,别把自己说的那么好心。〃
她习惯性地吐槽他,她还是接下书,存心挑衅他似的,她并不急着把书名上的灰尘清除。
〃现在哪有什么时间搞什么玩意儿,赶紧把书找出来要紧,你确定这书楼里真有那种书?〃
〃这我就不清楚了,依我的估计,里头起码有上万本的藏书,绝大部分是我爷爷的爷爷,再上头的爷爷,一点一滴流传累积下来的,我也没那个时间看完所有的书,我记得,孟府好像没有书楼……〃
瞧他说的多有学问,好似孟家是没念过书的乡下土包子。
这次火气压不住,孟芝涨红了脸,急嚷道:〃孟府有没有书楼,关你什么事,孟府有一屋子的兵器刀剑,你们齐府有吗?我随便说说,就能念出一大段的武器名称,要不,来比划比划?〃
〃不了,我扔光这里的书,也比不上你一剑!〃齐昱敬谢不敏。她房里随便一样武器,就能将他打个半死,他才没笨到冒这种风险。
〃别瞎搅和了,再耗下去,啥都不用找了,要找哪类的书?〃
〃什么古今奇谈、灵异方术、咒术之类的,五年没进来了,我都忘了这些书是怎么摆的,我从左边开始,你从右边吧!〃
〃嗯。〃
走了几步,齐昱猛地转过身。〃对了,你可要当心,这书楼有近百年的历史,许多书柜已让白蚁蛀蚀了,一个不留神可会遭殃。〃
想起方才的意外,她难得善心大发。〃你也别忘了,你现在不是那个高头大马的齐昱,别自不量力。〃
〃哦,你在关心我?〃
他听起来有些高兴的语调,让孟芝不自觉臊红了双颊。她不过随便说两句,有必要高兴成这样吗?
〃不是!我在担心我的'身子'。担心还没换回来,它就已经残破不堪。〃
习惯性地泼了他一盆冷水,孟芝潇洒转身干活去。
这女人果然如孟老爷说的,既别扭又不可爱,谁娶她谁倒楣,可──她某方面的坚持,却又是他羡慕的。
望着她的背影,齐昱的瞳眸闪过一抹精光,唇上隐隐噙着浅笑。
〃咳咳──〃孟芝难受地猛咳。
为避免好不容易拿下来的书,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她索性直接在柜子上拍去灰尘,瞧清了书名,再决定要不要拿下来。
这么一来,她就必须忍受迎面袭来的灰尘,落在她脸上的危机。
〃牡丹花史……植草要领……论语……咳咳……〃
孟芝又是一阵猛咳,她好歹都找了半个时辰,五、六个书柜,上百本书了,还是没找到半本他们需要的书。
那家伙会不会是诓她的?
孟芝眯起眼,转头偷觑站在同一排书柜尾端的齐昱。看他同样忙的灰头土脸,她才心甘情愿继续找。
突然,孟芝在最上层的书柜,发现一本大部头的书,上头积满厚厚的灰尘,她用力踮高脚尖,好不容易抹掉它最下层的灰尘,露出一个字〃咒〃。
〃……咒?〃不管是什么咒,孟芝都高兴的想欢呼。
再用力抹去一层灰后,出现了第二个字〃灵〃,肯定不会是那些花花草草的书籍,也不会是那些教人染布织衣的书,这下八九不离十,肯定就是他们要的了。
〃齐昱!你快来瞧瞧,是不是这一本?〃她高兴的大叫,忘了先前的嫌隙,只想和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齐昱,分享这难得的喜悦。
〃你找着了吗?太好了,总算有救了。〃
他沾染了她兴奋的情绪,噙着笑,快步走向她。
当他越走越近,看见孟芝正努力尝试踮高脚尖,将书拿下来。
那本书他不仅有些眼熟,连书的形状、厚度、它摆放的地方、以及它所在书柜的位置,都熟悉的让他隐隐不安,他记得那本书是用来……
〃齐昱,你在发什么呆?还不快过来帮我,这本书重死人了。〃仗着自己高壮,孟芝使尽吃奶的力气,用一指神功抠住书背的最底端,努力将它抠出来,抠出了一半,她精神大振,更加卖力。
〃呃,等等,先别拿!〃
书大半的重量全由孟芝一人承担,远远超过她的预期。〃快来帮忙!我快撑不住了!〃
〃啊!那本书是用来──〃
记忆回笼,齐昱倒抽一口凉气,快步奔上前去。
孟芝将书搬出来了,书柜开始摇摇欲坠,过重的书册,她捧得很辛苦。〃重死我了,这本书……〃
〃孟芝!当心。〃
耳边传来吼声,孟芝来不及意会,只见一抹身影朝她扑来,压倒她,她的后脑杓硬生生撞上地板,疼的她眼泪直流。
〃齐昱,你──〃
〃啊──〃孟芝惊吼。
她眼睁睁看着一本本沾满灰尘的书册,像瀑布流水般的往她身上掉了下来,接着,好几个人高的书柜也跟着倾斜,开始倒塌。〃不要!〃
她只来得及大叫,旋即惊恐地闭上眼,以为就要被压死了,耳边仍不停传来书册摔落地板,发出的惊人声响。
直到所有的声响停了,孟芝才自惊慌中恢复镇定,直觉地,感觉到脸颊温温热热的,悄悄睁开一丝眼缝偷觑,赫然发现──
血肉模糊的自己,哦,不是,脸上沾满鲜血的齐昱!
〃天啊!齐昱!你快醒醒,这是怎么回事?〃她惊骇抽息。
在孟芝足以吵醒死人的吼声中,齐昱慢慢恢复意识。〃可恶!痛死人了……〃
〃齐昱,你都摔的头破血流了,还有时间睡。〃
〃我是被撞昏的,这种情况还能睡,哪这么好命!〃
头可能敲破了,有伤口,血是从那儿流出来的,想拨开压在肩上的书册,发现他竟无法控制他的双手,稍稍一用力,肩膀附近马上痛得他脸色发青,全身颤抖。
孟芝努力仰高颈子观察四周的情况。〃刚刚到底发生什么事?怎么会一个转眼,所有的书就……〃
经过一番剧烈震荡之后,书柜不仅倒得东倒西歪,残留在柜上的书册也所剩无几,全摔到地上去了,活似经历了一场地牛翻身。
〃我正想警告你,可惜迟了一步。〃
〃喂,我什么事都没做,只不过想把那本什么灵咒的书搬下来,你就扑上来,然后那些书、书柜,就像疯了似的掉下来。〃孟芝不安地咽了口唾沫,音量转小。〃难不成这里有什么不干净的……嗯,你应该明白,我们是不是太吵了?〃
这年头,什么怪事都会发生,真实案例就发生在他们两人身上。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鬼怪出现,她都会信。
〃你别胡思乱想,原因就出在那本书上,我原本想警告你,那本书搬不得,因为书柜已经腐朽,恰巧那册书够厚够重,我就放在最上头,好稳住书柜,你一抽出来,当然就无法平衡,这书柜倒了,其他的书受到影响,只好跟着掉下来罗。〃
他的口气轻松的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孟芝听了火气更旺。〃齐昱!这么危险的事,你干嘛不早说?〃
现在可好了,两个人被压在书下,动弹不得,万一让有心人撞见,她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我都尽力护着你了,不然还能怎么样……哎哎,痛死我了。〃齐昱下意识耸肩,肩膀马上传来剧烈痛楚,疼的他龇牙咧嘴。
见他痛苦万分地皱着脸,再瞧瞧散落在他背上的书册,以及倒塌的书柜,孟芝也不忍再说什么。她的耳边依稀还传来他惊慌的吼声,等到她回过神来,他已经牢牢将她护在身下。
只不过她还是被几本书砸到了四肢,他忘了,那是她的身体,并没有高大到足以保护雄壮的〃她〃。
〃喂,你还不赶快起来,这样压着我,我怎么帮你上药?〃
口气少了几分火药味,藏着些许歉意,庆幸她的身子没有胖到压死人的地步,否则她恐怕是被压死,而不是被砸死的。
〃可能会有些困难。〃他的两手好像都断了。她的骨头比他所料想的纤细,根本撑不住他的蛮力。
〃什么意思……〃
陡地,齐昱耳边传来几声诡异的声响。〃嘘,噤声!〃
同样是练武之人,耳力极佳的孟芝,也听到了。〃那是什么声音?〃声音来自许多方向,不约而同往他们的所在集中。
听出些许端倪,齐昱沉下脸来,着急寻找声音来源。〃这声音好像是──〃
他一脸凝重,她也跟着紧张起来。〃什么?你快说啊,别吓我。〃
〃应该是地板裂开的声音。〃齐昱郑重宣布最后的答案。
〃啊?什么?〃
地板上的裂痕迅速往他们的方向延展开来,孟芝亲身感觉到背上的木质地板开始松动。
孟芝脸色骤变,迅速刷白。〃齐昱,快想想办法!〃
〃呃,应该是来不及了。〃
喀──
〃呀──〃伴随着地板碎裂的声响,是孟芝的尖叫。
只见腐朽的地板,承受不了这场重击,开始龟裂,而孟芝与齐昱随著书册,沿着地板裂出的大洞,摔了下去。
地板下,别有洞天,是另一间藏书室,放了满坑满谷的书册。他们就摔在一捆捆的书册上,庆幸大难不死,不过现在的下场,恐怕会比死还难看。
她的腿骨裂伤,他摔断手,两个人在书楼的地下室,摔成一团,也引起齐府所有人的注意。
〃昱儿,你跟孟姑娘两人,窝在书楼里做什么?申总管都说书楼年久失修了,你还带孟姑娘去那里做什么?现在可好,你害孟姑娘受这么重的伤,为娘要怎么跟孟老交代?〃一向温和的齐夫人,也忍不住动了怒火。
〃没做什么!〃
孟芝咬牙回道,瞪着正让小春儿喂食珍贵燕窝的齐昱,心火烧的正旺。
再这样被齐夫人,一个时辰一小念,三个时辰一大念的牢骚攻势下,她真的快要崩溃了。
〃哎呀,你这死孩子,说这什么话?现在可好,孟姑娘在咱们家受伤了,别人会怎么说?你自己的名声败坏不打紧,你怎么可以毁了孟姑娘的名誉?何况……〃
〃是、是、是,是我的错。〃孟芝有一搭、没一搭,回应齐夫人的牢骚。
明明始作俑者是那个坐在那里大吃特吃的混蛋,再说齐夫人也是他的娘,并不是她的,她为什么要饥肠辘辘地忍受这永无止境的牢骚?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十只羊、十一只羊、十三只羊……
就在孟芝宁可用数羊催眠自己,也不想听牢骚的当头──〃改明儿,你就娶她过门。〃齐夫人猛地下了结论。
〃娘,你刚刚说什么?〃
〃夫人?〃
〃姑姑,你怎么能──〃
孟芝吓的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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