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紧抿双唇,却是一言未发,只是静静而立,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依我猜,你费尽心思去救那白衣女子,大概你就是十几年前的客栈掌柜的,或者是那个不知死了没死的店小二!”星鞭这一声如平地一声惊雷,听得那方丈眉毛不由得一抖,身子也微微战栗起来。
“不过,你是那个掌柜的的可能性要大些。”星鞭见他仍旧不说话,忽地来了这么一句。
“为何?”方丈终于出声。殊不知,这问题一出,有不打自招的嫌疑,他却也顾不得了,只顾一味追问。
“因为,方丈你的大拇指和食指处有老茧,一看就是经常拨弄算盘算账之故。而店小二经常需要干活,老茧一般长在掌心处,”星鞭将目光从方丈的手上移开,视线重新对上方丈那张沟沟壑壑的脸,“一般人有意毁容,不过是一个常见的原因,那就是换副面孔继续生活。你之所以费尽心机将脸部破相,目的就是为了摆脱过去,而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方丈的脸色骤然变化,嘴角嗫嚅了半晌,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怀疑妻子和店小二通奸,于是一怒之下杀了店小二,后来心怀愧疚之意,便毁容来到了客栈旁边的庙里继续生活。你妻子在你出走的那个雨夜上吊自缢,不知被谁救了下来,以后便神经失常,在客栈内装神弄鬼。你不忍其被活活饿死渴死,而庙里的吃食都是有份利的,于是便将供桌上的供品通过地道拿给她吃。这就是为何这么多年来,你妻子仍旧没被饿死的原因。”星鞭一口气说完,仔细观察着方丈面部表情的变化。
方丈的情绪终于失控,泪水盈眶:“没错,我就是那个掌柜的。这么多年来背负着这么强烈的心理债,我实在是愧疚难安。”
“搞了半天你就是那掌柜的啊,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董云渊先前还听得一愣一愣的,后来见方丈主动承认,脸上立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点头道,“十几年前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我叫张天一,旁边的那个客栈是我苦心经营多年的‘天一客栈’。我和妻子陈谧的关系一直很好,后来见店小二王信一直纠缠陈谧,我就心怀怨忿之意。碰巧这时陈谧怀孕,我只得强压下不耐,对外宣称妻子怀孕,算命的测的是男孩。结果一朝分娩,她居然生的是女孩,我拉不下这个脸,索性将错就错,将女儿当男儿来抚养。结果那个王信依旧不死心,继续纠缠陈谧,让我愈发怀疑起来这个女儿不是我的。在一个雨夜,我实在是忍无可忍,动手拿斧头将王信砍死,结果,结果……”说到此处,张天一满面羞惭,像是被什么哽住一般,再也说不下去了。
“结果什么?”董云渊听得兴起,连声催问。
“结果那个王信竟然是……”话音未落,只见一个飞镖迅速疾奔过来,直直插入张天一的咽喉处。张天一愣了当场,似乎还没明白自己怎么就被人偷袭了。星鞭正欲冲去追,转眼看到张天一气息甚微,连忙又疾步走回来,急声问道:“究竟是谁要杀你?”
张天一用尽最后一口气,拼命的道:“王……”说完这个字之后,便脖子一歪,咽了气。
“王什么?喂喂喂,你别死啊。”董云渊急得都快抓狂,伸出手使劲摇晃张天一的肩膀。这个死鬼掌柜的,多说几个字会死啊。
“别摇了,他已经死了,”星鞭面无表情地站起来,眉头狠狠地绞在一起。王……王什么呢?张天一临死之前唯一提到的姓王的就只有那个名唤“王信”的店小二,莫不是……心脏猛地跳漏了一拍,星鞭立即回眸,冷静的分析道,“说不定……那个王信还曾有个哥哥或弟弟,那人同此案亦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是么?”董云渊闻言,眼前不禁一亮,不过很快又重新黯淡了下去,“不过,这十几年前的事,该去向谁打听呢?”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今天也累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星鞭难得展现出温柔的一面,直叫董云渊看傻了眼,嘴里不受控制的吐出无意识的几个字:“好好好……”
星鞭熄了灯,合衣睡去。大概是最近过于操劳的缘故,她很快就感觉上下眼皮直打架,沉沉困意袭来。渐渐地,感觉意识有些不清,整个人似乎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幻梦之中。
梦里众生颠倒,全部都是一些凌乱的片段。记忆有些迷蒙混乱,老是沉浸在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之中。仿佛自己仍旧扒在青楼的窗棱边,眼一闭心一横,倏地跳了下去。结果,身体落在尖锐的巨石之上,那一刹那间的疼痛,让她这辈子都难以忘记。恍若无边无际的梦魇,将她死死地困在里面,永远也无法挣脱开来。
门口微微一动,有人在撬门栓。
那人将手中的迷香从窗缝中抽出来,很满意这迷香的效果。他的手劲加紧,那门倏地就开了。脚步声逐渐响起,却被那人控制的恰到好处。他走到床边,手中瞬间就多了一把折扇!原本裹夹着浓浓书卷气的折扇,此刻,却焕发出令人心悸的杀意重重!
他的唇边多了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手中折扇病一转,从扇柄里立即飞射出来五排银针,直直逼入床上之人!
在这黑夜里,银针周身闪烁着刺目的寒光,招招夺命!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 章
床上蒙着被子那人倏地一滚,险险避过那闪着夺目寒光的银针,整个人登时抖开被子露出脸来。
偷袭之人见星鞭并未被伤到,面色骤然一寒,手中扇柄一抖,机关错动,立即现出三只小巧的利刃,从上、中、下三个方向,直直往星鞭处扑来。星鞭侧身闪过,右手一抓,将最上方的那个利刃牢牢握在手里。左手一捞,将直直逼入她心脏处的利刃劈在地上。与此同时,伸腿一踢,那个下方的利刃也被踹开。星鞭目光清冷得令人心悸,她右手一扬,那柄利刃径直奔向偷袭之人!
那人也并不是吃干饭的,此时一见,闪身连躲,正要接连发动攻击之时,却听得那个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冷然启唇:“扇离魂!”
苏无双一怔,手势一顿,表情有刹那间的失神。星鞭抓紧时机,却不容他再次进攻,手中无声无息的多了一条七节鞭,瞬间就如毒蛇般缠绕在苏无双的脖颈之上,只要稍稍用力,那被鞭梢缠上之人便会立即命丧黄泉:“说吧,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你方才不也说了么,”苏无双很快镇定下来,温和的笑出了声,“我是江湖上‘扇离魂’苏无双啊。”
“我要听真话,”那少女的声音恍若终年不化的积雪,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暖意,“你的真实身份,应该是王信的兄弟吧。那晚混淆视听的灰衣人是你,杀害张天一的人也是你,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苏无双这下是彻彻底底地笑得直打跌:“不错,不愧是江都女捕。你如何得知我是那晚的灰衣人?”
星鞭腾出一只手,“唰”的一下将苏无双一只袖子撕开,露出皮肤上的鞭梢擦过的红痕,隐约有结痂的趋势:“这个,就是证据。”
苏无双目光一震,很快明白过来,无奈的摇头道:“输给了你,我并不后悔,也算值了。”
“先别说这些,”星鞭丝毫不放松手劲,纤细的手臂依旧缠在苏无双的脖颈上,手指大力的收拢,死死地攥紧手中的七节鞭,冷然低声喝道,“你的目的,究竟在何?十几年前风雨交加的那个夜里,陈谧上吊之时,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无双只觉得那少女温热的气息喷在自己的耳朵旁,甚是□难耐,情不自禁的有了片刻的失神。稍一怔忡,他极力挥开这些乱七八糟不该动的情思,脑海里登时现出另一个女子的脸来。那个女子,生性柔弱,即使面对丈夫的不解暴怒,依旧是不敢为自己发一言,只知道默默承受,让人一见就顿时激起了保护欲望。当时,哥哥一见她,不也正是被激起了这种欲望么?
“我叫王为,是王信弟弟,”他终于平静的开口,波澜不惊,“至于真正的‘扇离魂’苏无双,已经做了亡魂。这柄扇,是我从他那儿拿过来的。”
星鞭见苏无双之死与本案无关,便也无意去追究,只是一味的纠缠那个话题不放:“接着说!”手指稍稍一动,灵巧的打了个活结,她用右手牢牢地攥住鞭梢一头,目光清冽。
王为涩然一笑:“还需要我交代什么?哥哥喜欢陈谧,我同样也喜欢。她那一晚欲上吊自缢,是我将她救下的,她的孩子也是我抱走的,就搁在客栈门口。今晚,我见张天一劫了陈谧而去,又见你和董云渊从地道追去,所以急忙出来混淆你么的视线,好给他们二人以藏身的时间。”
“那你为何要杀张天一?”这句话甫一问出口,星鞭就立即意识到了这句是不折不扣的废话,张天一杀了王为的哥哥王信,王为当然要为其兄长报仇了。但是话已出口她也懒得收回,于是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继续道,“张天一临死之前有句话格外耐人寻味,说是‘没想到那个王信竟然是……’竟然是什么?”
“我哥哥王信曾经入宫当过宦官,后来因犯了事而被打了出来,什么好处也没捞到,”说到此处,王为顿了顿,苦笑着补充道,“现在,你该明白张天一的内心有多悔恨了吧?”
星鞭乍一听闻这个消息,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原来,事实竟然是这样!王信曾为宦官,自然并无生育能力,由此可见,陈谧生的那个女儿就是张天一自己的无疑了。可他偏偏疑心生暗鬼,怀疑来怀疑去,将王信杀死,将陈谧逼迫的无奈自缢。自己出家做了方丈,大概就是向用余生为自己所做的错事赎罪。而王为对陈谧亦是心生爱慕,见其自缢,心头不忍,便去将其解救了下来。
“那王信的尸体如今在何处?”星鞭眸光一闪,紧接着问,“陈谧如今的下落在哪?”
“哥哥的尸体就在地道里,是被张天一给扔进去的。对我而言,报仇才是主要的,我一直准备报仇之后就将哥哥入土为安,”王为冷哼一声,“至于陈谧的下落,我是绝对不会透露一个字的。她苦了一辈子,神智已然失常,即使装鬼将那三个人吓死勒死,也是无心之举,我不想让她被官府之人折磨。”
星鞭的神色稍微缓了缓,放低了声音道:“你放心,我们江都府衙是不会虐待犯人的。”
王为大力的摇了摇头,满脸不信之意,冷蔑轻嗤:“你的鬼话,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那好,我就不问这个了,”星鞭用脚一拨,将不远处结实的铁链拨过来,趁机将王为就着柱子捆了个结实,然后将自己的七节鞭抽出来。而王为,似放弃了任何的抵抗一般,两眼无神,丝毫没有焦距。星鞭也不去管他,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陈谧的女儿,是谁?”
“女儿?”王为大力一怔,像是没明白星鞭在说些什么,下意识的低低吐出一句,“不是儿子么?”
什么?这下轮到星鞭心内暗惊,陈谧所生的,到底是儿子还是女儿?四周邻里传言张天一夫妇生的是儿子,而张天一本人说陈谧生的是女儿,现在王为又蹦出一句说生的是儿子。星鞭顿时感到自己的脑袋几乎成了一团浆糊,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恶作剧般的念头来:莫不是,陈谧生的是一个双性人?额,这也太诡异了吧。极力摒除那些不着边际的想法,星鞭重新恢复了那一惯的清冷,开口问道:“究竟是儿子还是女儿?无量法师前去客栈探秘,应该是发现了闹鬼之人正是陈谧,正欲杀了她为民除害,正在这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将无量法师杀害。若是我没猜错的话,那个不速之客,就是陈谧的孩子,对么?而你本人,即使没动手,也就在附近观望,对么?”
王为索性一句话也不说了,任凭星鞭再怎么询问,他也咬紧牙关不松口,宁死不肯透露出一个字。
星鞭见其软硬不吃,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好招儿,只得就将他暂时锁在这里,待天明时再来审问。只不过,现在自己的房间里多了这么一个中年男子,星鞭自然也是无法再睡,只得悄声一合了门走了出去。
话说,这还是董云渊第一次见到星鞭这么深更半夜里来寻自己,忍不住心下喜滋滋,脑海里登时自动渲染出了N个旖旎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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