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不受的了。千斤的重量日日夜夜压在心口上,喘不过气,再绝情的人也受不了。
容情拿过木盒,入手颇沉。打开来,吓了一跳,赫然是刘彦奇的人头,保存的栩栩如生。想到此人一生作恶多端,凶残无情,死在秋开雨的手上,也算罪有应得。人都死了,也没有什么好计较的。随便挖了一个洞,将他的人头埋了,也算对的住他。趁夜离开荆州。
容情担心谢芳菲的伤势,不敢长途颠簸,在一座没有人认识的偏僻的小村庄住了下来。为了掩人耳目,真的做了一场法事,在村民的见证下将棺木下葬。只不过里面装的是谢芳菲平日的衣衫。当日,容情用陶弘景续命的“善胜”暂时保住了她的性命,然后日夜为她运功疗伤,荆州府衙进贡的人参雪莲等珍贵药材餐餐当饭吃,总算拣回了一条命。孩子,孩子自然流产了。刘彦奇那一剑刺的太深,伤及根本,谢芳菲以后很难再怀孕。容情一直瞒着她,不敢说出来。
容情和萧衍秘密商谈,决定为谢芳菲操办一场假的葬礼,彻底了断过去,开始新的生活,对她,对容情都好。谢芳菲不死,事情永远没有完结。秋开雨,水云宫,整个魔道永远纠缠不清。不知道还有多少事故。谢芳菲假死一事极为机密,只有少数几个心腹知道。
容情打着“扶柩回乡”的借口,带着小文一同离开。棺木自然动了手脚,装的是重伤不醒的谢芳菲。身边堆了一堆珍贵的药材。秋开雨的到来,意料之中。他若真心喜欢过谢芳菲,但凡有一点良心,听到她死亡的消息,不可能不来。容情的一番话,让他彻底相信谢芳菲真的死了。他不敢打开棺木,是因为他不愿意相信这么残忍的事实。以他的为人,始终认定“死要见尸”,没有见到尸体,便留有一丝的希望,尽管自欺欺人,总比眼睁睁的绝望要好。
容情和谢芳菲总算离开了这个满目苍凉的地方,在别处开始了另外一段生活,可是事情依然没有完结。想完都完不了。历史是一场龙卷风,只要还待在风暴的范围里,迟早要卷进来,早晚的问题。没有人逃的开。
第74
谢芳菲眯眼望着天边绯红的轻云,不远处的江风一下一下的吹过来,柔和舒适。已是深秋时分,天气乍暖还寒,最难将息。容情笑说:“芳菲,今天精神有没有好一点?还觉不觉得累?”谢芳菲微笑说:“我想出去走一走。你看这天气多好。”
容情有些为难,说:“可是你身体吹不得风,还是在屋子里躺着吧。”谢芳菲露出可怜的神情,说:“容情,我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想出去走一走。小文一个人在外面玩,我不放心。”容情妥协说:“那我将躺椅搬到院子里,你坐一坐就进来,怎么样?”谢芳菲连忙点头,拉着容情催促道:“那你现在就搬,外面正舒服呢。”容情铺好一层厚厚的褥子,谢芳菲一手掀开被子,就要走出来。容情连忙赶进来说:“小心又摔倒。”从里面的房间里一把抱起她,轻轻放在躺椅上。又从屋子里拿出薄被盖在她身上,亲了亲她的额头。
谢芳菲见他带上渔网,渔叉,竹篓等物,说:“你又出去打鱼?卖不了几个钱,不如不要去了。”容情笑说:“咱们既然住在这里,入乡就得随俗。你往全村看一看,有哪家不打鱼的?我们住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倒显得异样。现在这个时候,江里的鱼正肥美,抓了刚好给你和小文补一补身子。这么个地方,有钱都买不到东西,可怜你们受苦了。”谢芳菲只不过随口说一说,点点头,叮嘱他:“那你早点回来。”容情带上捕鱼的工具,仍然不像渔夫,给人的感觉怪模怪样,有点不伦不类。谢芳菲一直笑他不是吃这一碗饭的料。
容情往旁边的草堆里寻到正倒在上面翻跟斗的小文,将他抱到院子里,低头吩咐:“小文乖,就在这里玩。看着姐姐,不要走远好不好?哥哥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小文乖乖的点头。容情从堂屋里搬出一条小木凳,抱起小文放到上面,说:“小文就坐在这里,让姐姐给你讲故事。”
又对谢芳菲说:“芳菲,我让前头的王大婶帮忙炖了一些鱼汤,待会记得喝。”谢芳菲点头答应一声。容情看着她,笑起来,半晌说:“天色还早,我马上就回来。等我回来再将你抱进去。”谢芳菲忙说:“容情,我身体真的好的差不多了。是你非得让我躺在床上。等一下,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你不用心急火燎的赶回来。”
容情本来走开了,听见谢芳菲这么说,又走回来,弯腰说:“芳菲,听话。等我回来再说。你再跌倒,可不是闹着玩的。不然,我现在就将你抱进去,小文也跟着回屋玩去。”谢芳菲连声说:“好,好,好,我一定等你回来。我就在这里看看云,吹吹风,睡睡觉。”容情拍了拍她的脸,笑说:“我马上就回来。看看哪里有肉卖,顺带买一些回来。”谢芳菲点头。容情又亲了亲小文,才走了。
谢芳菲随口和小文胡乱说一些玩笑话,小文哪里坐的住,扭身跑到院子那头的古槐树下面,哧溜哧溜就要往上爬。谢芳菲连忙喝止,小文充耳不闻。那棵槐树生的奇特,躺着卧倒在地面上,斜冲上去的枝叶照样繁茂,形如伞盖。大人们茶余饭后坐在树干上,又凉快又舒服。小孩子最爱爬到上面,两腿叉开。“驾驾驾”的骑马。小文有样学样,整天往上面攀,摔倒好几次也不改。谢芳菲大声说:“小文,快回来,小心摔断胳膊。回头不要哭!”
小文爬得次数多了,站直身体,双手抓紧树干突起的一块,双脚拼命往上靠,膝盖蹭到树干,一使力,居然爬上去了。小心翼翼的跨坐在横干上,得意洋洋。谢芳菲禁不住也笑起来。树干虽矮,对小孩子来说颇有些困难。
屋子前边这一块地方,虽说是院子,其实就是一座土场。右手边矗立着高高的蓬松柔软干黄的稻草,漂漂亮亮的堆成蘑菇状,肥厚臃肿的身上有几处窟窿,全是小文的杰作。胡乱扯下来,被人拣起随意垫在地上当凳子坐,四周还散落着一把一把扎紧实了的稻草。院子里的泥土发白,坚硬如石,打扫的干干净净。不远处的稻田光秃秃的一片,已经收割完毕。田埂上的杂草还是绿油油的,成群结队的纠结在一块儿。耳边隐隐约约传来虫鸣娃叫声,夹杂在江风涛声里,令人心情愉悦,心怀大畅。
谢芳菲坐起来,皱眉说:“小文,仔细跌倒,赶快坐好。”小文跨坐在树根上,身体左右摆动,摇头晃脑。谢芳菲一手掀开被子,就要起来。小文有些心虚,忙手忙脚的蹭下来。落下来的时候双脚悬空,没有站稳,“砰”的一下摔在地上。头撞在树干上,眼泪直溜溜在眼眶里打转,始终没有掉下来。谢芳菲强撑着走过去,蹲在地上,双手拉起他,头有些晕,微微的喘气。想骂也没有力气骂。小文伸出小手,学着容情的样子在她头上摸来摸去,含糊的说:“姐姐,不痛。”谢芳菲明白他的话,笑起来,抱住他说:“姐姐不痛,小文痛不痛?”小文摇头,嘟囔说:“不痛。”谢芳菲夸赞他:“小文最勇敢。”
谢芳菲牵着他的手,慢慢走回来。躺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才说:“小文乖,坐在这里玩好不好?姐姐累了,没有力气追着你到处跑。”小文年纪虽小,精灵的很,看见谢芳菲气喘吁吁,坐在边上一动都不敢动。谢芳菲拣了两首五言诗教他背。小文连话都说不连贯,叽里呱啦的也听不清楚到底在念些什么,谢芳菲也不管,由得他走样。
小文忽然兴奋的跳起来,谢芳菲忙起身,笑说:“王大婶,您来了,快坐快坐。”王大婶四十来岁年纪,却满脸的风霜。皮肤黝黑健康,手脚麻利,一手按住谢芳菲笑说:“谢姑娘,你身体不好,还是好好躺着吧。我还用得着你招呼么。”从里屋搬出一张小桌子,小文不用人说,端端正正坐好。
王大婶对他笑说:“看把你精乖的。”从食篮的汤碗里舀出一碗鱼汤放在小文的面前,小文凑嘴就要喝。谢芳菲忙说:“慢点慢点,小心烫。”王大婶又盛了一碗,谢芳菲接过来笑说:“大婶,又麻烦你,真不好意思。”王大婶说:“你这是说哪里话,乡里乡亲帮帮忙也是应该的。何况我也没有白帮你们。该是我不好意思才是。”谢芳菲低头喝了一口汤,笑说:“王大婶太热心了。”
谢芳菲身体不便,里里外外打扫做饭这些零碎事情便请王大婶帮忙,多少给一点银子。王大婶为人勤快,吃苦耐劳,精于世故,就是有时候太过热心。
她看看了周围,问:“怎么不见容公子?”谢芳菲笑说:“他想抓两条鱼,出去了。”王大婶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谢姑娘,你莫怪我多嘴。你和容公子夫妻不像夫妻,兄妹不像兄妹,又带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在这里也住了些时候。我看你们这个样子,不像寻常老百姓,若是因为感情的事和家里闹矛盾,暂时避出来,小儿女的,情理之中。可是总不能这样,躲的过一时,躲不过一世,树高千丈,叶落归根。再怎么着,还是应当回家。”
谢芳菲有些尴尬,自己和容情一声不响的闯进来,也难怪别人会好奇,没想到大家暗地里都认为他们是离家私奔的小情人,小文是他们的孩子。谢芳菲忙说:“王大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因为身体不好,容情才带着我在这里暂时住下来。等身体好了,我们或许就该走了。”王大婶说:“原来是这样。容公子带着你们一弱一小,倒难为他了。那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早晚也得回去看一看他们。”仍然转弯抹角的探听。
谢芳菲担心别人误以为自己来历不明,造成不良的影响,探听明白,大家也放心。于是说:“王大婶,不瞒你说,我和容情都没有亲人,他们,早在战乱里死了。我是他……”,低着头还是说了出来:“我是他未过门的妻子。”王大婶“哦”了一声,叹气说:“没想到你们身世这么可怜。唉,谢姑娘,乱世里,都是这样,姑娘不要再伤心。你既然是容公子未过门的妻子,为什么不成亲?你看小文都这么大了。”
谢芳菲连连说:“王大婶,你真的误会了。小文是我的弟弟。他和我一样姓谢呢,你可千万别弄错了。”王大婶这次倒相信了,没有乱冠别人姓的道理。惊奇的说:“小文竟然是姑娘的弟弟?这真想不到。”谢芳菲不愿说出原委,说:“是呀,你听他一直都叫我姐姐的。”
王大婶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饶是这么着,你们也该早日成亲。名不正,言不顺的,让人看着,到底不好。”谢芳菲连连称诺,满心的不耐烦。王大婶仍然叽里咕噜的说:“不过你身体不好,要成亲还是等身子好一些再说。”谢芳菲说了这么些话,有些疲累,眯着眼没有回答。
王大婶没有听见响声,转过身子,忙说:“谢姑娘累了吧,要不要我扶你回屋躺着,外面风大。”太阳一点一点沉下去,谢芳菲觉得微微有些凉意。点点头,说:“那就麻烦大婶了。”撑着身体坐起来。王大婶紧紧扶住她,正要往回走的时候,容情回来了。见状,连声说:“王大婶,还是我来吧。”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往地上扔。
容情手伸到她腰下,要将她抱起来。谢芳菲低声说:“你扶我进去吧。”坚决不让他抱。容情以为她见王大婶在场,难免害臊,没有坚持,扶着她起身,一步一步走进去。帮她拉好被子才走出来。
王大婶蹲在地上将篓子里的鱼一条一条抓出来,放在篮子里。笑说:“容公子,今天这几条鱼很不错。一下子吃不了这么多。”容情也蹲下来帮忙,说:“我看还是拿一些去卖吧。”王大婶叹气:“卖也没人要。就是卖出去了,这里一点税,那里一点税,也落不下钱,白忙活一场。容公子,你不知道,朝廷里又要征税啦。我家老头子昨天背了一些鱼去卖,八成钱交了杂税。剩下的一点钱连织补渔网的本钱都不够。这世道,简直不让人活了。”
容情默然,前些时候还是六成的税,村民们勉强糊口。现在涨到八成,真不知道怎么办。苛政猛于虎。地方官巧立名目,到处征收苛捐杂税,中饱私囊。可怜生民涂炭。
王大婶一边摇头一边叹气,说:“再这样下去,日子没法活了。田租涨到九成,根本不够吃。现在鱼租也涨到八成,唉,什么世道!”容情也叹气,说:“我回来的时候,见到江面上有官船。依稀听到他们说要封河道。”
王大婶大吃一惊,说:“要封河道?这个时候,正是鱼虾的季节,封了河道,大家吃什么?为什么要封河道?”容情无奈的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和战争有关。听说附近驻了大队的兵马。”王大婶脸色大变,喃喃说:“又要打仗了吗?前几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