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开雨微微昂首,才说:“芳菲,你对雍州的地理情况熟悉的很啊,想必下过一番苦功夫吧?”
谢芳菲忙说:“哪里哪里,秋兄见笑了。芳菲既然身为萧衍萧大人的幕僚,总该有些真材实料吧。这些情况都不了解也只好收拾包袱走人了。”
秋开雨像是想分辨她话里的虚实,停了一下才继续说:“能对付魏孝文帝亲自率领大军的人除了萧衍也没有别人,芳菲想必早就猜到了。至于萧鸾为什么还要派遣右军司马张稷和萧衍同赴雍州,芳菲这么聪明一定也知道其中的原因。”
谢芳菲心里想萧鸾终究还是不放心萧衍,派张稷从旁监视。仗还没打呢,内部就已经不和,还怎么个打法!萧衍受的压力恐怕也不小。
谢芳菲说:“这么说来萧大人还是统领三军的将军了?”秋开雨但笑不语的摇头说:“萧鸾担心曹虎和萧衍因为互不统属而出现摩擦矛盾,所以派左民尚书崔慧景总督三军。”
谢芳菲惊讶的说:“这怎么可能!萧鸾是疯了吗?为什么要派崔慧景总督三军?难道他不知道战场上将领的重要性吗?萧大人纵然有退敌之计,破兵之能,如果崔慧景不同意,也是一纸空谈啊!何况曹虎的心思本来就难以确定,再加上一个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张稷,萧鸾到底想不想打赢这场战争!他本来不至于如此糊涂无能的啊!”
秋开雨只是在一旁浅笑,没有说话。谢芳菲忽然转过身看着他说:“秋开雨,这一切都和你有关系对不对?不然萧鸾不至于作出如此不智的决定。”秋开雨只是说:“这只是萧衍的运气不好罢了。”说完就出去了。
谢芳菲从一开始的兴奋已经完全转变成担忧了。秋开雨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萧衍前一个危机好不容易才解决,下一个难关立马又摆在眼前。说这件事情和秋开雨没有关系打死谢芳菲都不会相信。现在自己也是一筹莫展,战场上的事情岂能凭一人只手扭转乾坤!现在只能看老天爷是站在哪一方了。
第二天一大早,这条船便从秦淮河畔沿开凿出的运河径直驶入长江。秋开雨决定走水路去雍州。先沿长江一路西上,到达武昌后转入汉水,再沿汉水北上直达雍州。
第16
谢芳菲一开始的时候还非常的兴奋。青的山,绿的水,飘的云,行的舟,行到水流急湍处,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还站在船头啧啧感叹:“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可是等到三五天过后,心情不由的低落下来,除了山,就是水,白茫茫的一片,走完一程又是一程,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谢芳菲沮丧的问秋开雨:“这水路我们到底还要走几天?”秋开雨笑说:“芳菲,你也太性急了。我们还刚出来不到十天而已。照目前的情况,应该还要一个来月才能到雍州。”谢芳菲更加郁闷了,她每天困在一个小房间里,除了吃就只能睡,什么事情都不能做,出来见到的就是铺天盖地,无穷无尽的江水。大多数时候风平浪静,等到风起云涌,颇有看头的时候,早就躲到船舱里去了。
谢芳菲百无聊赖之下只能自己想办法消遣。一天无意中经过舱底的时候忽然听到里面隐隐传来幺三喝五的声音,兴奋的跑进去偷看。原来是船上的水手伙计们也耐不住寂寞,每天在这里赌的天昏地暗以打发时间。谢芳菲立刻精神百倍,从此就在这里日日赌的日月无光。谢芳菲身上的二十五两银子还是上次问陶弘景要一百两银子替吕僧珍还钱的时候剩下的。众伙计当然也知道谢芳菲是船主秋开雨的客人,可是见谢芳菲兴致盎然,况且又有人自动送钱来上门,哪还有拒人于门外的道理?自然都愿意奉陪。有时候还主动找上谢芳菲问她要不要玩上两手。
谢芳菲虽然日日赌的连饭也来不及好好的吃,可是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不敢玩大了,徒惹秋开雨的笑话。谢芳菲他们天天用的赌具是一幅三十二张牌的天九。如果庄家要是赢了,就得给看门子的刘老头“头钱”,因为这牌九和桌椅,还有每次赌完整理收拾善后的事情都是由他来做。众人天天在一块赌,不是你赢就是我输,来来回回都差不多,就只有这刘老头每天光进不出,颇赚了钱。谢芳菲看在眼里感叹说:“这就是为什么天下的赌馆都是稳赚不赔的道理了!”
谢芳菲满脸是汗的坐在庄家的下手,翻出一张牌,赫然是一张鲜红的“地”牌,首先就高兴起来。“地牌”极容易有好的点数,况且鲜红鲜红的一看就是好彩头。再将另外一张牌在铺了毛毡的桌子上用力一擦,感觉到厚重的手感,立刻就知道是点数不低的一张牌。这其实就是摩擦力的缘故,点数高的摩擦就大,所以会产生厚重感;反之点数低的话,没有什么摩擦力,自然就感觉不到什么。口里大声叫嚷:“七七八八,全部通杀!”众人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她手里拿的不是“天牌”就是“地牌”,都凑过来看她手里另外一张牌。谢芳菲豪气的将底牌一掀,赫然是红彤彤的一张“人牌”,两张凑起来是“地罡”,赢面极大的一副牌。谢芳菲高兴的手舞足蹈。众人都说:“庄家这下是赔定顺方了!”
庄家也颇有些紧张,额上汗涔涔的。天门一方的牌是“梅牌人牌”凑成的八点,反方是“四五”九点,顺方谢芳菲是“地罡”,都是很好的牌,极有可能通赔。庄家将手放到牌的下面摸了一下,又拿起另外一张牌。因为“天九”的点数分明,行家只要一摸就可以知道是什么牌。如同擅长麻将的只要一摸就知道是什么牌是一样的道理。庄家神情激动的站起来,将手里的牌往桌子上用力一拍,大喝一声说:“全部通杀!”掀起牌来看时,竟然是一张“天牌”,另外一张是半黑半红的八点,凑起来是一副“天罡”,正好大谢芳菲的“地罡”。
谢芳菲气的将牌往桌子上一扔,嚷嚷说:“‘地罡’挨打,这牌玩着还有什么意思!不玩了,不玩了!”说着就往外走。立刻就有人接替她刚才的位置,依旧是热火朝天,一片乌烟瘴气。
谢芳菲气冲冲的来到船头,心想吹一吹手里的霉气再走。突然听到后面有人说:“芳菲不是玩的很起劲吗?每天乐不思蜀,连饭也不吃。今天怎么不赌了?”谢芳菲回头看见是秋开雨好整以暇的立在船头的栏杆旁,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谢芳菲正输的满心火气,也没好声气的说:“这又碍着秋宫主什么事了!您老人家将我不死不活的囚禁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破船上,现在连娱乐娱乐也不允许了吗?”
秋开雨反而大声的笑起来,然后凑过来说:“芳菲,你是不是又输了?”谢芳菲被他抓到痛脚,恼羞成怒的说:“是又怎么样!又没有输你的钱!”随即又不耐烦的说:“你挨这么近干吗?嫌我今天不够倒霉是不是?你过去一点,小心我将全身的霉气传给你!”秋开雨不为所动,脸上依旧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谢芳菲才发觉有点不对劲。她对秋开雨的戒心一向很重,反应过来后连忙自动的往后移开两步,大声说:“知道你尊贵,你不走我走还不成吗!”心里嘀咕:山不来就我,那我就只好去就山好了。说着就要离开船头。
秋开雨在后面懒懒的说:“朝廷传来最新的消息,芳菲有没有兴趣听?”谢芳菲立刻住了脚步,转过头疑惑的问:“哦?是吗?”心里想秋开雨完全没有骗自己的必要。果然又自动的走了回来,抬头问秋开雨:“有什么新的消息?你不是也在船上吗?是怎么知道的?”
秋开雨只是回答她前一个问题:“朝廷已经派兵前往雍州增援了,左右二路的主军分别由萧衍和张稷统领。元宏已经率兵南下了。”谢芳菲听的暗叹一口气,这场仗看来是势在必行的了,不知道又有多少人无辜遭受战火的牵连。看着两岸的树木已经含有隐隐的萧瑟之感,一时间百感交集。到这里已经整整两年了,想起旧事似乎已经是前尘往事,毫不相干了。个人的命运在整个天下风云变幻的大势下似乎只能不断的沉沦下去,随着历史的旋涡随波逐流,载浮载沉。她萧然的问秋开雨:“开雨,你说大家为什么要打仗?”
秋开雨听到她忽然说出这么幼稚的话,忍不住好笑的说:“你今天是怎么了?”谢芳菲不理他,兀自低声问:“人类为什么要有战争?公平竞争不好吗?”
秋开雨看了看她正色说:“那么芳菲口里的公平又由谁来制定呢?当然是胜则王侯败则寇,公平便是由成功的人来制定。芳菲可曾见过由失败的人来制定国法家规的?”
谢芳菲想了想说:“那就由大家一起来制定好了。这样也不错啊!”秋开雨笑了,说:“一起制定?那么要达到一起制定这个目的,其中的过程还是要由战争来分出高低。僵持不下时,自然就一起公平的来制定了。”
谢芳菲听的心里一阵烦闷,头痛的说:“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别人去深思吧。这种问题想的越多,疑惑就越多。最后钻到死胡同里进的去,出不来。我还是考虑头疼现实中的事情好了。”转身叹气的望向两岸的青山白云,没有说话。秋开雨自然也站在她身边,看的却不是远处的水和云,而是身边的人。
谢芳菲倚船呆呆看了一阵,思绪不知神游到何处去了,口里喃喃的念:“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没有再继续念下去。语气哀伤无奈,充满秋天的萧瑟之感。这首律诗本来就是老杜因景寄情,抒发漂泊之感,故国之思,寄托对乱世的感叹与悲哀之情。整首诗飞动壮阔,萧瑟悲凉,颇符合谢芳菲此刻去国离家,感己伤时的哀伤心情。
秋开雨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双眼露出从未现过的神采,径直盯着谢芳菲。连谢芳菲在前面也感觉到视线的注视,有点迷茫的回过头来看着秋开雨,眼神的焦距却仍然不在他身上。
秋开雨低声问她:“芳菲,你为何能说出‘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这样凄凉的诗?你的故园又是在哪里?这样令你魂断神伤!”谢芳菲听了这话,平时的机灵淘气全都不见了,眼中含泪喃喃的说:“故园?故园?我永远都回不去了。”忍不住落下泪来。语气哽咽,泣不成声。
秋开雨没有问她为什么回不了故园,他自己连故园也没有。只是看着泣涕涟涟的谢芳菲,不能言语。突然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心里不断的在说:“芳菲,芳菲,你为什么要出现?你为什么要出现!”
谢芳菲独自感伤了一会,等到清醒明白过来时,早就不见秋开雨了。自己想了想,觉得怪没意思的,无缘无故的哭个稀里糊涂,简直让别人笑话。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走回房间了。
谢芳菲自此倒是忽然转了性子,很少再去下面发狠的赌钱了。秋开雨五天后推开谢芳菲的房门的时候,谢芳菲竟然抱着一本书在看。秋开雨颇有些奇怪的看着她,走过去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书,淡淡说:“芳菲居然会看这类令人头痛的书!”谢芳菲将手里的古书一把扔在桌子上,站起来伸懒腰说:“秋兄也有点忒小瞧芳菲了。芳菲好歹还知道要做好自己应做的功课啊。所以看一看什么权变,谋篇,还有什么王霸,君论,臣道那也是应该的。”其实早就看的一个头两个大。只不过赌钱老是输,玩的也就没有什么意思了。一时还觉得新鲜,过后也腻烦了。只好看这些不知所云的有字天书。因为没有其他有意思的书籍,全是有关兵法治理的著作。
谢芳菲装作随意的问:“这些书都是你的吗?”秋开雨仍旧隔的远远的站着,没有走过来,回答说:“不错。你若想看,秋某有的是。船舱下面还有许多,你要的话我让人给你拿过来。”谢芳菲心想我看这类书干吗?又不准备封侯拜相!大有野心的是你自己吧!
连忙笑着阻止说:“不用了,不用了。我想到自然会自己下去拿!”看看有没有什么野史外传之类的有趣一些的书。觉得没有什么话好说,重新将桌子上的书给捡起来,装作埋头苦读的样子。半晌见秋开雨还站立在那里,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不由得的叹口气,这是人家的地盘,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自己哪有资格赶人呐!
谢芳菲自认为是猜不中秋开雨飘忽难测的心思的,而且想都没有想过要去猜测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邪君”的心思。看了看他不知道要继续站到什么时候,于是问:“秋兄,船下一站靠岸的时候,我能不能上岸去?”
秋开雨似乎才回过神来,想起前车之鉴,说:“芳菲姑娘似乎忘了第一次你是怎么从秋某手里逃出来的。”谢芳菲尴尬的咳嗽一下,忙说:“那完全是不得已,一场误会而已,一场误会。现在不是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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