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官端正,收拾收拾还是挺标志的,才三十岁刚出头年纪也不大,家里面又留给他一些钱,虽然不是什么大数目,但找个营生娶个老婆还是不成问题的,何必做无用功,费时费力还不讨好。
“真的是你吗小贾?”他眼睛睁得滚圆,状如铜铃,“我就说这天底下一定有说理的地方……你一定要帮我啊!”
我进退不是,站在原地十分尴尬,他趴在我脚下,却费劲地高昂着头。一个戴眼镜的保安飞起一脚直踹他腰背,嘴里面还骂骂咧咧:“妈的,叫你不要进来!你听不懂啊?有冤上法院门口闹去,跑学校来有什么用?!我告诉你啊,就你那事让包青天来判都没有结果!下次再让我逮到,直接打断一条腿!”
我一听这话,当即火冒三丈,想你他妈算个鸟,竟敢在我面前放肆,沉声一喝:“你想干什么?还不把人放了!”这时,围观的学生越来越多,议论声也不绝于耳。
我常来N大做演讲,加上最近张罗着要出书又提前打了不少广告,校园里基本上混了个脸熟,围观的学生里有不少认出我来的,纷纷凑上来想弄清原委。
我那本书名字起得极骚,叫《律师——在共和国的旗帜下舞蹈》,这名字是袁城替我想的,历时两年完稿,极尽道貌岸然之能事,为司法界唱出一曲忠诚的赞歌,向后辈们描绘出一幅壮美的前景图——我们的人生已经如此苦难,何必再去写社会多黑暗?就应该谈谈情种种田修修真花打打怪兽,挂着五条杠,系紧红领巾,争先恐后地吊死在和谐稳定的大树上,才对得起我们娇小而柔弱的心灵和那应当被培养在无菌室里的理想主义情怀。
而与我这本书交相辉映的是另一本同题材小说,卖得极好,听说争议也很大,那书名字非常娘娘腔,乍一听像是本言情小说,而作者的名字比书名更骚,看前两个字你以为他是台湾人,看后两个字以为他是东北人,四个字连起来一读,估计是个日本人。书我翻了翻,初步判断是本畅销小黄书。
眼镜被我厉喝一声收敛了不少,又见四周学生多有喊我贾老师的,一时也不敢造次,但又不愿意就这么把人放了,脸上表情僵硬又生动,宛如一只经历了千年风霜被封在松脂里的臭虫。
“怎么回事?”我又厉声道,“不放?把你们领导叫来!”这招果然奏效,眼镜这才把人放开,恶狠狠地朝刚子:“赶紧滚!学校也是讲规矩的地方,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我幽幽地反问:“这么说,我也是闲杂人等了?是不是也得滚啊?”他无话可说,僵了片刻气呼呼地走了,四周学生一个劲的鼓掌,我心里发笑,状况都没搞清,就开始叫好,这要再添油加醋一把,图文并茂地传到网上,岂不是又成就条不错的谣言嗷嗷待转?
我解释了几句,领着刚子出了学校,几个学生跟在我后面想找我分析法条,都被我打发了,还有个学生干部模样的找我商量:“系里搞短期课题项目,您有没有兴趣赏脸给大家指导两句?”我眯着眼睛看他:“这事你找秦曙光啊。”他说秦教授太忙让我们找您,说您业务水平高。
这小孩有心眼,前半句制造敌我矛盾,后半句对我稍事拔高,欲扬先抑,突出主题又兼得挑拨离间,是块当官的料。我大笑两声,问他什么时候,他说后天,我想了想说行吧,回头你打电话给我,他一听大喜,当即掏出只圆珠笔递给我,我四下一摸,说没纸咋办?他立刻将手心摊开在我眼前:“写我手上吧,贾老师!”脸上的谄媚之色与他的身份和年纪毫不相符,非常的违和。
走出百米,左宁突然问我:“那号你不是早就不用了吗?”我摸摸他脑袋,说:“对啊,我耍他玩呢。”见小孩神色略有变化,立刻又补充解释:后天我们在云南呢不是?我得陪你啊。
附近找了家洗浴城,让刚子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又带他去理发,折腾了一阵子,这人终于重见天日,收拾干净之后发现当年的帅小伙如今还是个俊朗大叔,就是少了几分男人的气魄,只剩怨气了。
一路上他都在唠叨上诉的事,我耐着性子问他这些年都去哪了,他一听这话就哭,眼泪顺着眼角一直往下淌,叫人看了心里不是滋味。我知道他吃尽了苦头,估计钱也花光了,不然不至于到这地步,想了又想,最后掏两千块钱出来,又把老毕的电话写给他,我说你去找这个人。
刚子眼神闪烁不定,这些年被人踢皮球踢惯了,认定我这是敷衍之词:“小贾,我这几年被人骗的太惨,你可不能再像他们一样……”我说放心吧,这人应该会帮你,因为他以前答应过你的。
他仍是将信将疑。
我拍拍他背,要他安心:“男人的承诺顶过天,放心吧。”
纷纷扰扰的时代,熙熙攘攘的英雄,我倒是不吝给别人一个成神的机会,既然知道自己没有那颗悬壶济世的心,一辈子做不了英雄,注定是个小人。
去停车场的路上,左宁突然从后面悄悄握住我的手:“你一直走夜路,怕不怕?”我一愣,不知他为何这么问,但心里确实有些悸动,一只手将他搂进怀里,说你成语学过没?知道什么叫势大力沉孔武有力吗?说的就是你叔叔我。他笑着反驳:“你是外强中干色厉内荏还差不多。”不过那手握得很紧,比从前任何一刻都紧。
到家之后他去洗澡,水声潺潺引得我想入非非,几次想推门进去,想就着飞流直下来一发,结果手摸上门把还是放了下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欲望异常强烈,或许是太久没做了,也可能是太久没做他了。
过了没多久,他便从浴室里出来,浑身湿漉漉的,水珠从发梢低落,春光旖旎,我忍着血脉贲张的痛苦,无奈地看着他:“你敢不敢穿件衣服再出来?”他故意凑上来撩我,说叔叔,想要不?我把他抱起来扔在床上,说你给我躺平等临幸。
说着又去柜子里翻出一瓶精油来,打算替他做按摩,前一阵子无聊,在电视上看见有教按摩推拿的节目,上心也买了瓶。让他翻身趴着,倒出一点油在掌心,顺着脊椎慢慢推开,手法上毫无专业性可言,但看他神情放松,似乎十分享受,才有几分放心。不一会儿他的身子就热了,脸上也浮现出些撩人的红晕,我没有立刻停下来,耐着性子又弄了会儿才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而将他搂在怀里,阴测测地笑着问他:“到底是你想要还是我想要?说出来就给你。”
(和谐为重,将来再补)
过后他显得十分疲惫,在我手中释放后便沉沉睡去,我虽然涨得难受,却不愿再弄醒他,想想这要发生在几个月前,肯定要折腾得他哭着求饶,而现在似乎真的有了些变化,起码知道疼人了。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一个人去浴室拿凉水冲了会儿,刺激之下才略有低头,不禁对镜苦笑,觉得这人生了无希望,又处处充满希望。就像个妖精站在你面前,又撩人,又危险。
这时林寒川打来电话,喊我出去搞情况,这是说得好听的,其实就是嫖娼,我说我明天要出差去外地,今晚搞不动了,要不你去老顾那儿,听说才来了一批来赛的。他沉默了一会儿,压着嗓子对我说:“老顾那就算了吧。”我一听这话里有意思,赶紧套他:“怎么?老顾服务不周了?我帮你去消协投诉他。”他不上当,话说死了,就问我出不出来。我捏着手机看了眼左宁,小家伙正蜷成一团,缩在床的左上角,不时地还满足地哼两声,可能是做了什么春色满园关不住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梦。
“今天真累了,放不动炮了。”我坚持。
“那就陪我喝一杯,行不行?”他的声音有些无奈,又带些疲惫,“咱俩也这么多年兄弟了,都没好好喝过酒。”
我不好再拒绝,说也行,去哪儿喝?“就到你家。”他神秘地说,“我给你带瓶大拉斐尝尝。”我说家里有什么意思,还是出去找个地方吧。他听出点苗头:“怎么,家里有人不方便?”我嗯了一声,他大笑:“我去找你喝酒,又不是去干你,怕什么?有人正好,叫着一起,三人行其乐无穷。”我想了想,说也行,要不我开车去接你吧。他拒绝:“接什么,我自己开过来。”
半小时后,这家伙果然拎着一瓶红酒敲开了我家的门。
我把卧室的门给关上,又翻出两只高脚杯,把酒给倒出来递了一杯给他,说这又是哪里腐败来的?他也不答,岔开话题,说你小子挺有点本事啊,怎么就能把杨其志那身炸毛给捋顺了?我连忙问:“他怎么了?”
他端起酒杯装模作样地晃晃:“回美国了,不闹了。”大概是觉得可惜,叹口气:“要知道是这么回事,那天在名人都会我就该把他上了。”我觉得这事反常,这小子表面上淡定,但心里肯定不服软,怎么可能就这么回去念书了?
“家里没钱了,再折腾也没用,收回两百万还能把书念了,大概等着将来东山再起也说不定。”林寒川抿了口酒,“这他妈跟七十一瓶的张裕有什么区别?”
“你个粗人,没品位。”我说当然有啦,一百倍差价的区别。他大笑,说钱这东西,真他妈……说完又看我:“你也真舍得,两百万吃进去还吐得出来。”我莫名奇妙:“什么两百万?”
“给杨其志那两百万啊。”他说。
“去你的,少套我话。”我抓起酒杯,“一共就拿了二十万,还被你们当赌资给没收了,哪来的两百万?”
“不是你给的?”他眯起眼睛,似乎也觉得奇怪,“那是谁出的?”
32、智取威虎山 。。。
今天是个好日子,挺风和日丽的,大概是得益于心情好,东航的饭也没那么难吃了,生涩中竟别有一番风味,左宁见我吃的热烈,拿胳膊捅我,说要不要把他那份也吃了。我摇头,表示有些事偶尔怡情,总干伤身。
这航班要从昆明转机,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快十一点了,我赶紧拦了辆车,匆匆将行李塞进后备箱,直奔酒店。
左宁很有兴致,手捧单反,喀喀喀地就着车窗照个不停,我却无心欣赏夜景,脑子里想的都是那两百万,究竟是谁出的手?是敌是友,是尖刀还是按摩棒?一切都不明朗。或许是顾升?也可能是老毕?但怎么想都觉得他们没有这个动机,有钱是不假,但自古财主有个共性,除非你揪着他辫子批斗他,开他仓分他粮,否则他是不会主动散财的,不但不散,口袋捂得比谁都死。
然而转念一想也觉得没什么,反正也不打算干律师了,正好省了两百万,下半年就得抓紧办移民了。等移了民,再读个硕士,出来找份简单点的工作,下半辈子就这么交代了,有机会把老头老太接出来看看,住得惯就住着,住不惯就当旅游,再有机会跟贾君好好谈谈,亲兄弟没隔夜仇,他应该能了解我从没想过要害他。
几个朋友里大概就顾升比较让我放不下,昨天从林寒川口里得知,二宝没关两天就被放掉了,这家伙也不知道攀上哪根关系,通缉令解除了,黑势力又逐渐抬头了,林寒川一个个堂堂副检察长也没辙,大宝在里面跃跃欲试,就等着哪天重见天日,一把尖刀直戳老顾命门。
想起前两年看无间道,有人说,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想想这世界还真就是这样,你捅我一刀,我还你一剑,永无太平之日。每个人都憋着一股气生活,每个人的生活都被仇恨笼罩,怨气,怒气,忏悔与委屈,谁敢说自己过的幸福?我想大概只有佟帅可以。
到了酒店,准备去前台登记入住,结果被告知没房了,我火冒三丈,说前天我就定了,怎么会没房间了?前台小姐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推脱预约系统问题,可能是机器出错了,左宁拉着我说要不算了,重新找一家,我推开他,指着不远处说你别管,先去那里坐着等我。接着从包里掏出执业证拍在柜面上,小姐脸色微变,我又指着左宁,说那位是记者,她伸长脖子看了看,正好左宁在玩他的单反,看起来确实像那么回事,我说:“今天,你们必须给我个说法。”
这事惊动了大堂经理、客房部经理和总经理,三位专家秘而不宣地进行了一场三方会诊,最后派大堂经理来对我动刀。
小伙子大概三十来岁,长得还算周正,眼睛很大还是双眼皮,可惜发际略高,脑门一片油光发亮,有早泄,哦不,是早谢的嫌疑,他那双眼睛特别真诚,熠熠泛光,配合那金光闪闪的头顶,我眼前一片模糊。
早谢经理把我拉到一边,接着端来两杯咖啡,我看了一眼杯子,没动。他先是哐哐一顿道歉,接着提出免费帮我安排到景区外面一家酒店入住,是个不挂牌的五星,环境没的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