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大雍军当头迎去。就在两军距离不到百步的时候,北汉军突然折转方向,避过雍军锋芒,从侧翼逼去,谭忌带着三十六骑冲入了大雍军阵。他手下这支骑兵乃是北汉军中最擅冲刺的劲旅,长戈挥动之中,血肉横飞,而跟在他们身后的骑兵却使用劲弩四面射去,大雍军阵为之动摇。荆迟带了七千铁骑出来,谭忌带了亲军冲杀了一阵,撕破重骑防线,耀武扬威地向远处遁去。荆迟又羞又恼,带着军士抢救辎重,虽然只是波及了岸边的一些营帐,可是也是损失不小。整顿到午后,却是从十里河上漂下火船来,这次雍军早有防备,可是却仍然弄得灰头土脸。荆迟策马站在营门,指天划日,将谭忌骂得体无全肤。这时,谭忌却又带着千余军士前来攘战。
荆迟大怒,带着铁骑就要出营,这时有参军装束的文官前来阻拦,进谏道:“将军,敌军只以一部挑战,分明是诱敌,还请将军谨慎。”
荆迟却是大骂道:“敌军有后援又如何,我们三万人被这几千人戏弄,传了出去,岂不是让人说我们大雍无人,再说我只带骑兵出营追杀,难道两万步兵还守不住大营么?”说罢带着骑兵出营而去。
这次两军初接,大雍军就发挥出了强大的战力,一时之间北汉军损失惨重,谭忌见强弱悬殊,带着亲兵退去,这次荆迟可是不依不饶,在后面舍命急追。谭忌带着亲卫亲自断后,就这样追追逃逃跑出了几十里路。谭忌虽然人少,却是精锐中的精锐,北汉军又是轻骑,稳稳的将荆迟军保持着一箭之地,若是荆迟军追得近了,就用弓弩逼退。荆迟也是精通骑战,索性不缓不急地跟在后面,只要前方北汉军稍有松懈,就要一举破袭敌军。双方这样一追一逃却是僵持住了。
追击了小半个时辰,谭忌已经到了沁水上游岸边,这里北汉军已经架起了数座浮桥,谭忌一声令下,带着众军向沁水西岸撤去。荆迟大怒,下令道:“给我追上去,不能让他们破坏浮桥。”
千余人不过片刻就过了浮桥,对面岸边乃是一座丘陵,眼看着北汉军转向丘陵后面去了。荆迟更是大急,可是一座浮桥对于近万的大雍铁骑来说实在是不够用。心中急了,也顾不上等待,荆迟带着亲军先追去了。转过丘陵,却是衣甲鲜明的七千北汉轻骑。策马奔上丘陵顶部的谭忌一举长戈,号角齐鸣。转瞬间将荆迟和千余亲卫铁骑包围起来,谭忌分兵两处,一半围住荆迟,一半阻截后面的援军,凭着丘陵拐角处的地利,生生挡住了后面的铁骑。
罗蒙兴奋地道:“我本以为荆迟会派先锋先过来探路,想不到他竟然亲自带军,倒让我平白拣了一个大便宜。”
谭忌冷冷道:“小心一些,事若反常必为妖,提防中了圈套的是我们。”
罗蒙笑道:“将军多虑了,必是荆迟不忿被人置闲,大人两次放下火船,他损失不小,将来若是齐王追究起来,他必然是罪责难逃,也难怪他如此气恼,再说荆迟是勇将,可没有听说过他擅长智谋。大将军不就是早就查过了么,他从前虽然战功赫赫,可是却从来冲杀在前,虽然他麾下似乎有个擅长防守的将才,可是这种时候,那人就是一起来了,恐怕也要留下镇守的。”
谭忌漠然道:“不可大意,而且我军虽然放火船烧了几个营帐,可是他们在营帐之间设下了防火之物,实际上损失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惨重,荆迟几乎带出了所有骑兵,虽然很符合他的作风,可是我总是觉得有些蹊跷。
这时候,荆迟浑身是血,带着亲军居然冲破了北汉军的阻截,而号角高鸣之后,那些被堵截在后的雍军也如同潮水一般退回沁水东岸。谭忌不由皱眉道:“也难怪荆迟如此鲁莽,却原来战力如此,好了,我们去追荆迟,他现在孤军在外,一定要趁机除了他。”说罢,谭忌命人摧毁浮桥,断绝东岸大雍援军从后追袭的可能,然后向荆迟追去。
追了百里之遥,谭忌在斥候的指引下已经把握了荆迟逃亡的方向,却是准备迂回返回辎重大营。谭忌心中也不免生出争胜的意念,若是能够擒杀荆迟,这可是不小的功劳。而且追击了半日,经过斥候的报告,那些大雍援军早已成了无头苍蝇,根本无法对荆迟加以援手。谭忌大喜之下,更是紧追不舍。他对沁水西岸的地形早已经十分熟悉。在他不断的分兵阻截下,渐渐将荆迟围困在一个狭小的区域。不过谭忌皱了皱眉,这里离沁水东岸的辎重大营只有十里多路,虽然浮桥已毁,想要运送士兵过桥,没有半天是办不到的。不过谭忌还是担心会有意外,可是想要擒杀荆迟的想法却是越来越有可能实现,谭忌不由苦笑道:“这样的饵,就是有毒,我也舍不得放弃。”又仔细想了想,大雍诸将,比荆迟强的已经不多,若是大雍会将两个大将放到后方,那么自己就是落入陷阱也认了。决心既然下了,谭忌便下令集中全力,围歼荆迟。
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汗,荆迟苦恼地看着身边只剩几百人的亲军,心道,若是齐王想要借刀杀人,恐怕就会成功了。到了这个时候,还看不到援军,荆迟都有些怀疑齐王了,转念一想,就是齐王有心,也不会损害大局。又一马当先冲向前面拦截的北汉军,口中大声呼喝,鼓舞着亲军的士气。
谭忌站在高处,看着重重围困中挣扎的雍军,心中生出快意的感觉,大丈夫在世,若是不能快意杀伐,那么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呢。
这时,谭忌眼角突然看到辎重大营方向烟尘滚滚,不由心中一动,距离太近,若是派斥候前去,只怕还来不及回报就被敌军击杀了,连忙命人驱使鹰隼去查看敌情。过了片刻,烟尘越发接近,谭忌不见苍鹰回报,而那烟尘凝而不散,想也知道是敌军援军到来,谭忌心中一惊,敌军这样快就渡河,除非是早有准备,荆迟出战之后就开始搭桥渡河,看来自己还是中了圈套,荆迟果有后援。不过谭忌很快就冷静下来,心道,敌军转瞬即到,荆迟还有数百勇士相随,气势不减,自己若是还想擒杀荆迟,必定会被敌军所乘,倒不如结成锋矢阵,舍命而战,若能击溃敌军的中军,就可以安然而去,压下敌军的气焰,就是不能杀死敌方主将,冲击敌军的中军,也可以让敌军促不及防,突围的机会就更多些,虽然危险,可是只有这样,才可能有一线生机。想到就做,谭忌立刻下令整军。那些北汉军虽然不明白为何眼看着敌军岌岌可危,主将却下令撤围,但是谭忌一向军令森严,他们也不敢迟延,片刻就排成了锋矢阵。阵形刚刚摆好,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就已经清晰可见,烟尘滚滚中,赤色衣甲的大雍铁骑人如虎马如龙,簇拥着一面金龙王旗,两翼伸张,隐隐有将北汉军合围之势。却是齐王命令部下都换回了自己的衣甲,来完成这最后一击了。
到了近前,铁骑也不稍歇,铺天盖地的向北汉军阵冲去。谭忌高呼道:“生死存亡,在此一举,随我来。”说罢当先向大雍中军冲去。他本是聪明人,一见王旗,就知道万万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齐王竟然不在主力大军之中坐镇,那么这里绝对是一个陷阱,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齐王会舍本逐末,来对付自己这支偏师,可是谭忌知道,若不死战,那是别想生离此地了。
李显看着一身鲜血狼藉的荆迟,不由歉疚地道:“都怪本王不好,若不是想将谭忌麾下精兵一起留下,也不会让荆将军身入重围了。”
荆迟有气无力地瘫倒在马上,半晌才道:“殿下别忘了将皇上赏赐的那瓶御酒赏给末将就成了。”
李显失笑,荆迟也不由笑了起来,两人之间种种隔阂都在这一笑之间化为乌有。
这时候,荆迟看见齐王身后,一个穿着普通青甲,外罩白色战袍的青年相貌有些陌生,那人左肩侧挂一张银弓,相貌英俊,神态冷傲,眼神如电,却是十分威武出色,不由问道:“殿下,这位是哪位将军?”
李显笑道:“这是本王府上的客卿端木秋,金弓长孙,娥眉青衫,银弓端木,红妆罗刹,他就是银弓端木,前几天刚从京中来见本王,本王想到北汉的鹰隼十分讨厌,所以就让他留下了,方才就是他射杀了那两只黑鹰。端木虽然军略上并不擅长,可是若论箭术,可是不在长孙冀之下。”
荆迟和端木秋见了一礼,心道,这样的人物不从军真是可惜了。这时,谭忌带着三十六骑居然冲破了重重阻截,眼看着就要冲到中军了。荆迟心中一紧,道:“殿下,下令两翼前来救援吧。”
李显摇头道:“我们人虽然多些,可是敌军骁勇,若是放松围困,给他趁机冲出去,那可就是前功尽弃,再说。本王的亲卫军,难道比不上北汉的骑兵么?”最后两句,他却是高声说出,听到的齐王亲卫,都是心中羞恼,更是舍了性命作战,一时之间,就是最善冲刺的三十六骑也几乎是寸步难行了。
谭忌见到这种情况,仿佛又回到了当日眼看着父母亲族被人屠戮,自己却只能藏在岩石后面眼睁睁的看着的处境,那种屈辱和恨不得立刻死去的心痛让他不能自已。他高声呼道:“众君,我等和大雍结下血仇无数,若是被敌人俘虏,就是千刀万剐也不能偿罪,不若拼个一死,也免得落入敌手,受尽羞辱。”言罢,也不闪避对面刺过来的马槊,一伸手紧紧将那条马槊夹在腋下,一戈将那个大雍军士头颅削去,然后伸手将那人提到自己马上,将长戈挂在马上,然后双手将那人尸身高高举起,喝道:“有敌无我,死战求生。”然后双手用力,将那具尸身生生撕成两片,鲜血五脏溅落,将谭忌身上染成血红。雍军大哗,北汉军却是心中凶残之性尽皆激发出来,跟在谭忌后面,冲破了面前的阻碍,切入了中军。
荆迟心中一紧,连忙握紧马槊,却觉得手足无力,这时,齐王却已经长笑一声,策马迎上,左右近卫连忙随着冲上,想将齐王保护起来。可是齐王马快,却已经迎上了北汉军的锋矢阵之首——谭忌。
谭忌原本正在冲杀的顺畅,却觉得突然被人架住了长戈,抬眼一看,那人一身金甲,火色战袍,除了齐王不会是别人。想到若是杀死此人,敌军必然大乱,谭忌不由精神一震,连出杀招,而他身边的鬼骑也围了上来,一定要舍命拼下敌军的主将。可是齐王李显也是练武多年,既有名师教导,又是多次上阵,论武艺也不输谭忌,而且他身边勇士极多,齐王这一杀出,他们也跟了上来,双方一番血战,谭忌的攻势还是被暂时遏制了,若是往常作战也无关紧要,可是现在北汉军落入重围,结果就不同了,趁着锋矢阵暂时被阻挠的机会,其他雍军加强了攻势,北汉军两翼和后面的阵形渐渐散乱,不过片刻,就有蜂拥而上的雍军铁骑接替了齐王的位置,将北汉军彻底包围了起来。
退到大旗之下的李显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这么多年上阵杀敌,虽然由于他的王爷身份,直面危险的局面并不是特别多,可是也不是没有在生死边缘徘徊过,可是方才谭忌和他麾下的鬼骑猛攻他的那一刻,李显还是真切的感觉到了什么是生死须臾。感激地看看荆迟,方才荆迟没有急着扑上来救人,而是迅速下令加强了攻势,让李显有机会退了下来。看看困兽犹斗的谭忌等人,李显心中不但生不出怒意,反而添了几分赏识,这些年来不是没有见识过猛将勇将,可是像谭忌这样有勇有谋的将领却是不多见,若不是北汉军一开始就走错了一步,也不会有机会将此人困住。又过了片刻,荆迟麾下那些骑兵也终于及时赶来,他们加入战场,终于确定了大雍的胜利,虽然北汉军已经结成圆阵固守,但是没有援军,败亡已经是迟早的事情,大局已定。
厮杀了半天,天色已经渐渐昏暗,李显担心谭忌趁夜突围,又调来了步兵,在四下点燃火把,将战场照得通明,北汉军已经只剩下寥寥的三千人,李显更是控制了进攻的节奏,不愿意破坏了全歼敌军的战机。北汉军残军摆了固守的圆阵,而大雍军也在外面摆了一个圆阵,满满的消磨着北汉军的生命。围困的战圈越来越小,李显更是命令雍军轮流上阵,北汉军不得休息,越发疲惫,只要圆阵一破,就是全军覆灭之时。可是在谭忌的指挥下,这支北汉军居然还未丧失战力。
立在阵心,谭忌嘴唇干裂,身边的鬼骑也只剩下十七人,自从他领军以来,还没有过这样的惨败。可是丛他的眼中却看不到失意和忧惧,只是如同往常一样的冰冷漠然。这些北汉军本就是骁勇成性,虽然濒临绝境,可是他们和大雍都有深仇血恨,虽然说阵上交锋,死而无怨,可是他们却是不同,死在他们手上的大雍平民数不胜数,历来谭忌麾下的军士落到雍军手中,几乎只有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