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普通军士,能碰到如此爱兵的将领,如何能不感激?
先前心中一直憋着的难受,见到李广,一下子释放了出来,便再也控制不住。
这些步卒心中所想,无非是愧对为了护卫自己、而一个个倒在匈奴刀下的骑兵将士。
李广鼻子一算,将为首的军士扶起来,缓缓道:“将士们,你们都是好样的!”
李广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众军士更是羞愧的无地自容,为首的军士泣道:“将军!我等无颜面对将军、无颜面对死去的骑兵兄弟啊!”
说罢,竟又跪下,肩膀由自抖个不停。
“你等都是大汉的勇士,是为身后百姓和国家血洒疆场的军人!你们都是好样的……”李广用力将面前的军士再度扶起,坚定道。
好生一番劝慰,总算勉强稳住了军心,李广便让专人安置这些军士疗伤,自己大步向城门而去。
城门早已进来一匹骑兵,为首一个四五十岁的大汉,身着将军玄甲,气度不凡,自是这次及时驰援李广的渔阳郡守公孙贺。方才他们进城门的时候,见李广正在安慰众人,没有上前打扰。此时李广过来,早已下了马的公孙贺便迎了过来。
“公孙将军,此番乾桑之困得以解除,全赖将军,李广多谢了!”李广抱拳道。
“李将军不必客气,我等也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调兵前来支援,正好赶上匈奴军队围困乾桑,这才有了今日之战!”公孙贺道。
“陛下旨意?”李广惊异道。
“自然如此,若是没有陛下虎符,我又岂能调兵出渔阳,赶来乾桑啊!”公孙贺道,“陛下虽身在庙堂,却对边郡形势洞若观火,料定匈奴人入侵我渔阳和代郡,其真实意图乃是合兵上谷,因此派遣使节持虎符到了我渔阳和代郡,老夫这才率兵过来救援。如果不出所料,代郡郡守公孙敖的援军怕也是要到了!”
“原来如此。”李广点了点头,“陛下果真是圣明,若非如此,后果不堪设想。”
李广将公孙贺带上城楼,一路谈论着。
“说来匈奴人还是对马邑之围怀恨在心,这才有了这次的报复行动。看来往后边郡的日子会更难过了!”公孙贺徐徐道,“李将军,此番战斗上谷损失如何?战果如何?”
李广颇为苦涩的笑了一下,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不甘和惭愧的神色,半响才道:“此战老夫实在是无颜面对陛下啊!”
城外,一千五百步卒已经从山林中撤了出来,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向乾桑城城门行来。这些戍卒,无不昂首挺胸,自信满满,甚至带着些许骄傲。他们也确实有骄傲的资本,在汉军对战匈奴的军史上,还没有一只步兵部队有过他们这样骄人的战绩!不仅步兵没有,任何兵种都没有。先是黑夜中埋伏左贤王,斩首两千,再是先前袭击匈奴军阵后方,斩敌近一千,接着又拖住了一千匈奴骑兵,而己方的损失,不过百余人而已!
李广慢慢跟公孙贺谈起这场战斗的经过,末了总结道:“老夫所率出征军士中,两千骑兵几乎全军覆没,车兵不复存在,重步兵所剩无几,轻步兵伤亡近半,四千余人的伤亡啊,让老夫情何以堪?让老夫如何面对陛下啊!”
听了李广的话,公孙贺却没有流露出丝毫惆怅的情绪,相反,还有些一丝隐约的兴奋,“李将军,你部四千余人的伤亡不假,不过你部以步骑车混合兵种对战匈奴骑兵,却能斩首近五千,如此战绩,在我大汉朝建国以来是绝无仅有啊!陛下知晓之后,也只会对将军赞赏有加!李将军又何必自谦?”
李广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显现出复杂的神色。这场战斗,从一开始李广就在遭受失败,在李广的印象中,似乎自己一直在为失败和损失而懊恼,在为了下一步而忧虑!现在经公孙贺这么一说,李广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还取得了这么大的战果,这……自己好像一直没怎么注意到啊?
如果秦城在场,一定会想:这大概就是良将品质吧,不虑胜,而虑败。
“好了,李将军!此次大战,只要李息将军没有出格的损失,你这封侯是不在话下了,老夫,就提前恭贺了……”公孙贺呵呵笑道。
封侯?李广再次一愣。
因为李广要指挥战后事宜,和公孙贺一起等候追击匈奴骑兵的汉军消息,两人便一直站在城楼。许久之后,隆隆的马蹄声从西边传来,
那是追击匈奴骑兵的汉军骑兵们归来了。
随着骑兵的奔近,城楼上的李广和公孙贺立马就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这支骑兵的人数,足足增加了一倍。
“想必是公孙敖将军的援军到了!”公孙贺笑道。
骑兵并没有尽数奔进乾桑城,进城的只有二三十骑而已,其他的都在城门外的空地上列好了队。直接奔进城门的骑兵自然是纪铸率领的乾桑城骑兵了,当然还有公孙敖跟在后面进了城。
“医官,医官在哪里?快出来!”这二三十骑奔进城里,并没有马上向李广复命,首先倒是爆出一声焦急的大喝。
大喝的是奔在最前方的骑兵校尉纪铸,此时,他的马背上却是还有一人,这一人坐在他背后,被他用衣袍绑住了,一只铁箭醒目的插在他后背。那绑住两人的衣袍早已被鲜血侵透。
李广闻言快步走下城楼,朝纪铸喝道:“怎么回事?”
纪铸在众军士的帮住下下了马,火速解开被当做绳索使用的衣袍,将那人扶好,放到医官带来的担架上,听到李广的问话,急道:“禀将军,秦君……秦君让人给射中了后胸!”
“什么?!”李广大吃一惊,几步跨到那人面前,定眼一看,这不是秦城却又是谁,只是秦城紧闭着双眼,神色痛苦,李广试着叫了两声,却没有反应。再看细看秦城周身,却见后胸的玄甲已经裂开,铁箭正是正是射在这里。
“快,带进去医治!”李广急喝道。
“诺!”那医官颤颤巍巍应了诺,招呼帮手就要将人抬走。
“医官!”李广突然拉住那医官,厉声道;“如是秦郎救不活,本将那你是问!”
“请将军放心,在下必定倾尽全力!”
目送着秦城被抬走,李广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朝纪铸喝道:“说,怎么回事?秦郎怎会背后中箭?!”
“这……末将……”被李广呵斥,纪铸却是一反常态,支支吾吾不知所言。
“说!怎么回事?”李广暴喝道。
纪铸被李广巨大的暴喝震的身体一震,却是一下子跪倒,悲怆的叫了一声“将军”之后便不多言。
“将军!”就在李广准备拔刀问罪之际,一直站在纪铸身后的乐毅突然开口,大声道,“将军,秦城乃是被公孙敖将军所伤!还请将军为秦城主持公道!”
说罢,乐毅嚯得跪下!
第三十一章 郡守与宵小之辈
迷迷糊糊中,秦城仿佛回到了自己生活的二十一世纪,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鄂省W市。往日里带着兄弟们在深夜里与其他黑道火拼的场景,一幕幕出现在他眼前。秦城看着自己生死相交的兄弟在自己身边一个个倒下,最后,自己的老大也倒在了血泊中。
然后,场景突然转换,血腥的场面忽的变成了阳春白雪的郊外,一个曼妙的身影在雪地里蹦蹦跳跳、翩翩起舞,那张秦城无比熟悉的绝美的容颜欢快的笑着,不时朝秦城抛过来一个媚眼儿,秦城情不自禁露出了笑容,是难得一见的真诚笑容。
随后,场景再次变换。冰冷的废弃工厂,浑身是血的秦城依在一个窗户旁,厂外,jǐng笛声大作,无数荷枪实弹的特jǐng,手中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工厂秦城藏身的窗户。秦城看了一眼不远处被一枪爆头的亲卫兄弟,鲜红的血液在他身下流淌着,而兄弟已经无光的双眼,还睁开着,看向自己,满是没能保护好自己的愧疚。秦城深呼吸了一口气,瞥了一眼jǐng车中那个依偎在一个中年富态男子身边的绝色身影一眼,又看了看天空,喃喃说了一句什么话,然后猛地跃出窗户……
秦城猛地惊醒,嚯的一下坐起,却感受到背心一阵生疼,随即又昏了过去。
……
“师傅,他不会已经死了吧?”
秦城听到一个声音在身旁不远处响起。
“闭上你的乌鸦嘴!他要是死了,为师这颗脑袋只怕也要搬家了!”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
“师傅,听说他杀了匈奴的右骨都侯,是真的吗,他有那么厉害?我可听说,匈奴左骨都侯很厉害呢!”
依旧是先前那个很稚气的声音。
“匈奴人再厉害,能比我们汉朝人更厉害?”苍老的声音中透露出不满,“要说这小子可真是个人物,不仅一刀斩了匈奴左骨都侯的脑袋,还于千军万马中将匈奴左贤王打的狼狈而逃!左贤王知道吗?那可是匈奴人中仅次于匈奴单于的人物!”
“啊?他这么厉害?”那个稚气的声音明显给惊吓到了,“看不出来啊,他也没有三头六臂的样子!哎呀!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稚气的声音突然惊慌失措的大叫。
“怎么了,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苍老的声音不满的教训道。
“完了,师傅,完了啊!我不知道它这么厉害,我……我昨晚上还用大黄的碗给他喂了药……您说,他会不会杀了我啊?!”
“那条浑身是癞子的母狗?!”
“……”
这二人后面说的什么话,秦城已经没有心情听下去了,本来他还想装睡一会儿,听听自己辉煌战绩被渲染成什么样儿了,当下再也忍不住,惊坐而起,顾不得背心隐隐的疼痛,一下子跳下床,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房门口,干呕起来。
屋中一老一少两人看见秦城的模样,都是长大了嘴,尤其是那十一二岁的少年,脸色已经苍白起来。
秦城呕了半天,奈何几天未曾进食,吐出来的都是一些泛黄的苦水。吐完,秦城转过身,一下子就看见了脸色苍白不知所措的少年,眼睛瞪的铜铃般大。
少年见了秦城那仿佛能吃人的眼神,害怕的一下子躲到那老医官身后,惊恐的看着秦城,身体犹自哆嗦个不停。
“呃……”老医官也感到一阵尴尬,打了个哈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问道,“秦君醒了?”
秦城横了老医官一眼,心道我醒没醒你看不出,还要问我吗?
“老先生,这是何处?”压下心中的憋屈,秦城问道。
“这是乾桑城军营医馆,我是这里的医官,你的伤就是我给你治的,呵呵。”老医官如是道,话里仿佛在跟秦城套交情,怕秦城真就责怪那少年的粗心。
“我昏睡了多久了?”
“不久,五天而已……”
“秦城,你醒了?!”秦城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呼,接着一个人便快步走了进来。
秦城皱了皱眉头,心想怎么都是这种没营养的问题?
回头一看,见是乐毅,秦城感觉稍好一些。乐毅身后,骑兵校尉纪铸也走了进来,见到秦城醒了过来,脸上也露出了笑容,笑着问候了一番。
“这屋狭小,我们出去说话。”乐毅说完,便拉上了秦城,一同走了出去,临了还朝屋内的一老一少微笑了一下。
“你们特意过来看我?”出了房门,秦城这才得以看清眼前的景象,排列整齐的房屋,一间挨着一间,都是时下军营中最普通的样式,这些房屋有些开着门的,秦城便看到里面排列整齐的床铺,仅是稍稍一瞥,也能估计出一间怕也是有不下十个床位。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房屋,虽是小了点,但是里面却只有自己一个床位,想来定是李广给自己的特殊照顾了。那屋内的医官,只怕也是自己的专职医官。
“将军军务缠身,一时走不开,又记挂你,便派了我等过来看看,没想到你这次终于醒了……昨天将军还来探望过你的……”纪铸道。
“这次战役你立了大功,连病房都是将军亲自授意安排的,目的是为了能让你好好养伤……你回来的时候可是吓煞我等了,大伙儿都以为你活不了了,没想到你保命的本事和你杀敌的本事一样大。”乐毅一边兴奋道,一只脚一边在路边的一处草丛中擦来擦去。
“让将军费心了,回去替我谢过将军。”秦城对纪铸说道,推了乐毅一把,“你擦什么呢?”
“哦,刚才进你房门的时候没看见,不小心踩到了你门前的一滩尿……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把尿撒在门口。”乐毅头也不抬道,擦得很专心。
“尼玛……”秦城想起自己今天的悲惨遭遇,和那吐在门口的一滩苦水,恼怒的骂道。
“泥巴?没有泥巴啊……”乐毅没听清秦城说的什么,左右看了看,疑问道。
秦城哑巴吃黄连,索性懒得说这个。秦城注意到,一些出了房门在空地上散步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