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将军有何妙计?”马汉立即问道,心里对秦城的印象再一次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直觉得这厮简直太聪明太神奇了。
“很简单,让这些人在今晚将力气耗尽便可以了。”秦城看着马汉意味深长的一笑。
马汉的眼睛触及到秦城这个阴险的眼神,不由得一个冷颤,脊背再一次发凉。
当晚,骠骑营军营,一阵阵惨绝人寰、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嚎声此起彼伏,让闻之者都是不忍入睡,唯恐做了噩梦。
第一百三十六章 那一块,定格的军阵
黎明将至,东方一线鱼肚白,中天空灰蓝一片,四野旷寂无声,晨露微凉。骠骑营众将士和三千逐郡屯兵开始拔营,灯火通明的大营中人来人往,影长影短。
六千匈奴俘虏被排列成一列长队,从大营中蜿蜒而出,像是一条遍体鳞伤的长蛇在扭动着扭曲的身子,了无生机。六千匈奴俘虏两边,是肃然的三千逐郡骑兵。红袍,黑玄甲,腰悬长刀,披风招展。
因为秦城的一道军令,昨日夜里,六千匈奴俘虏遭受了惨无人道的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本就因为饥饿没有什么力气的身子硬生生被榨干了最后一丝气力。一夜无眠的他们这会儿正是困顿、饥饿、无力交相压迫之时,一张张粗狂草原汉子的脸,早已经没了昨夜刚开始的愤愤不平,只剩下疲惫和痛苦。他们佝偻着的身子犹如一根根弯竹,机械而缓慢的移动,眼神空洞的没有半点神采,这一切在诉说着他们在这里遭遇的悲惨。
骠骑营已经列好了整齐的队列,一万五六千的人队伍在半亮的天空下列成一个个整齐的方阵,树立在地上的秦戟和悬挂在腰间的长刀无不在昭示着这支队伍的森然杀气。
猩红的披风,飞舞出整齐的队列。
秦城驱马赶到逐郡屯兵都尉马汉身边,比秦戟的锋刃更加冷冽的眼神扫了一眼眼前半死不活的六千匈奴俘虏,不夹杂任何感情的声音传进马汉的耳朵里,“此去逐郡两三百里之遥,如此速度何时能到?”
“秦将军的意思是?”经过昨日一夜,马汉已经对秦城的“残忍”有了很深的印象,听到秦城这话他便知这群匈奴俘虏今日怕是又不能安生的过去了,当下嘴角就抽了抽。
“必须加快速度。”秦城的声音让已经跌到一日谷底的温度再次下降了一些,“如果他们自己走不快,马都尉应该不介意帮帮他们吧?”说罢看了马汉手中的马鞭一眼,“马鞭不仅可以用来赶马,也可以用来赶人。”
说罢,秦城转身不急不缓走回骠骑营军阵。
马汉看了看手中的马鞭,一时没有动作。
跟在秦城身后路过马汉身边的秦庆之,瞥了一眼马汉,冷漠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满,“马都尉莫不是对这些手上沾着数不清上谷百姓鲜血的匈奴军士,心怀仁慈?”
马汉略微失神的抬起头,秦庆之已经策马走过了他身边。
马汉回头看向小镇边的一块平地,整齐而森然的墓碑在那里组成了一个别样的方阵,那是一块永久定型无法移动的方阵,无论风雨,无论雷鸣,也无论号角声,无论将军的喝令声。
几乎没有机会跟匈奴人交手、管辖范围内也几乎看不到半个匈奴影子的都尉,有片刻默然。
再回过头的时候,马汉的眼眸中多了一些与先前不同的意味,手中的马鞭毫不留情的落在身边的匈奴俘虏身上,同时喝道:“走快些!”
上行下效,有马汉如此,三千逐郡骑兵自然也会如此,没用多久,噼里啪啦的马鞭撕裂皮肉的声音开始此起彼伏,军士的喝令声也浩大了许多。
本就衣衫不整的匈奴俘虏,不多时大部衣衫褴褛。
间或有匈奴军士不满,奈何身体着实没了力气,现在能迈动脚步就已经是下意识的行动,便是想反抗也无从下手,若是有心情怒目而视反而会迎来逐郡军士更为猛烈的马鞭。须臾,大队行进的速度硬是被提升了不少。
这种强制性的行军,也就意味着匈奴俘虏体力的加速透支。
秦城没有让丹狼与大队俘虏一起。' '六千匈奴军士,若是有领头的,便可能变成狼,而没有领头的,便只能是一群温顺的羔羊。这只是一个很小的细节,但是秦城向来擅长把握细节,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战场从无小事。
逐郡大军开始南行,骠骑营却向北而去。
至少在小镇外分开的时候是如此。
夏日临近,天气逐渐燥热,日头露脸也勤快了不少。逐郡屯兵清晨时分出发的时候野外还很凉,到了午时,顶着热火的日头赶路,不少人已经汗流浃背。
途中马汉让逐郡屯兵吃了干粮,便又继续赶路,匈奴俘虏自然是没有东西吃的,这是秦城特意交代过的,虽说不至于不到逐郡不给饭吃,但是现在才走了三十里,自然不到给匈奴俘虏饭吃的时间。别说饭食,便是清水都没有一口。
俘虏们自然不忿,但是他们没有力气反抗,大半日行路,还有马鞭无情鞭笞,他们中已经有人不时倒下。有极个别性子暴躁的想要做拼命争一口气,被马汉果断一箭射透了胸膛,队伍也就安静下来。
“都安分点,到了晚上自然有东西吃,有清水喝!放心,本将没有接到饿死你们的命令,到了逐郡大伙儿都能过上正常的生活,但是路上谁敢不给老子安生些,别怪本将无情!”马汉冷冰冰的收起弓箭,让会匈奴话的军士,给面前这些匈奴俘虏翻译了自己这句话,然后命令大队继续前行。
这一走,便是申时。
从小镇往南行,地势逐渐平坦开阔,逐郡更是有一半的地形处于亚平原地带。巳时的时候,马汉带领的队伍就已经逐渐走进比较宽阔的地带。
大军行走的很安静,唯闻马蹄声与马鞭声,军士们呵斥了大半天,已经没有心情继续吆喝,碰到走的慢的俘虏,直接就是一鞭子。俘虏们连看汉军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挨了鞭子便在同伴的搀扶下加快速度埋头前行。
宁静的驿道,忽然响起了与逐郡屯兵步伐不一样的马蹄声,开始在众人的闹上回荡,击打着将士们和俘虏们不平静的心脏。
“将军,前方发现大群匈奴骑兵,人数不明!”立马有游骑从前方赶来回报道。
“前部校尉,长刀出鞘!”几乎是马蹄声响起的时候,马汉的喝令声也响了起来,很急促,像是与那些只闻其声不见其身的骑兵的节拍在合奏,“集中匈奴俘虏,但有不规矩者,直接杀无赦!”
“后部校尉,你调五百人,弓箭上弦,俘虏但有动作迟缓者,杀无赦!”
“其余人等,随本将列阵,准备迎敌!”
马汉的军令一条一条发出来,急促却不慌忙。说完这些,他将长刀拔了出来。
逐郡屯兵们开始驱赶匈奴俘虏,将他们围在中间。
在长刀和弓箭的威逼下,疲惫的匈奴俘虏们开始往中间聚集。他们早已经没了力气,便是给他们一把长刀,他们也不见得拿得起,便是想跑,可是他们蹒跚的步伐快不过汉军军士手中的长刀和弓箭。
在如此惶急的关头,秦城的策略起了作用,这些虚弱的俘虏们,只能连滚带爬凑到一起,没有丁点儿反抗的能力。
这边厢,匈奴俘虏被赶到一起,那边厢,匈奴骑兵已经现出了身影。
“骑兵前部,列阵!”马汉再次呼喝了一句。
于是,除去留下五百骑兵看守横竖躺着蹲着的匈奴俘虏,其余人等都加入到了阵列的行列中。
。。。。。。
伊雪儿看到了那些前两日还在战场上纵马奔驰,现在却像是死尸一般凑在一起的匈奴俘虏,白色战袍练成一片,如同一片大湖。
那些俘虏这会儿没有动,伊雪儿便知道他们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也不会动,她猜不到秦城具体折磨他们的过程,却不难猜到这个结局。
三万匈奴大军,只有一万冲向了那些逐郡骑兵。主力两万,让伊雪儿布置在了北边的驿道上。虽然游骑没有发现骠骑营的踪影,但是伊雪儿不敢不布置周密。
虽然这里地势开阔,但并不是草原,不是平原,伊雪儿的一万大军无法展开。所以她只带着三五千骑兵冲锋,另外的骑兵,让她给当成了步兵使用,早埋伏在附近的荒地里、田野上,此刻露出身来,他们以弓箭射杀汉军,必要时候再冲杀上驿道。
反正骑兵冲不过高低起伏的荒地、田野,这些临时步兵是安全的。
驿道上的匈奴骑兵骑兵,平原荒地和田野上的匈奴骑兵,起伏荒地和田野上的匈奴临时步兵,像是愤怒的潮水,大片大片涌向驿道上的汉军。
重重的马蹄,踏破了大地的心脏,激烈的喊杀声,惊破了天空的苦胆。
这是必然的一战。
所有无力的匈奴俘虏,看到漫天遍野的草原勇士,心中的欣喜无法言表。他们知道,这么多人,对付三千汉军足足有余,他们都不需要动,只需要等着被救即可。
“箭!”
“放!”
随着匈奴万夫长的喝令,荒地和田野上的箭矢首先冲进汉军的军阵,带着吃人的气息,射落大片骑兵。
“杀!不要回头,向前冲!”马汉俯身贴着马背,吼出的声音格外暴戾。
第一次与匈奴如此正面交战的他,有足够的理由暴戾。
两军相交,血雾开始弥漫,天空,变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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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是近十几章来我最满意的一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两个人的决战(一)
冲锋之前,马汉令人向长空射出一阵鸣笛箭,作为信号传出。
伊雪儿看到这阵鸣笛箭之后,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因为他明白,马汉的这个信号注定没有什么用处。
发起冲锋之后,马汉一马当先,俯身贴着马背,右手握紧长刀,目光死死盯着前方奔涌而来的匈奴骑兵,对两边荒地上的匈奴兵卒视而不见,专注驾驭着战马。在他身后,两千五百逐郡骑兵紧跟而上,冒着箭雨,亮着雪亮长刀。队伍中时时有人被射落马下,战马嘶鸣,人仰马翻,惨叫连连。但这一切,都没有让这些骑兵冲锋的步伐有半刻停顿。
几阵箭雨之后,逐郡骑兵终于与伊雪儿率领的匈奴骑兵撞上,两方军士手中的长刀都已经蓄力已久,这时候落到对方身上,格外卖力,每一刀都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伊雪儿脸色平静,在伊桑等人的护卫下冲入逐郡骑兵军阵中,手中长刀连连挥舞。上阵厮杀于她而言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或许从小时候在部落被屠尽的那一刻,她便懂得了如何握紧长刀在战场杀敌、并且保护自己。今日这场拦截逐郡骑兵的战斗,她谋划已久,乃是志在必得。她自信即便是骠骑营从北方赶来,也冲不破她布置在那边的两万骑兵,而解决眼前的战斗,并不需要多少时间。
与伊雪儿不同,马汉没有那般平静,于他而言,这一场战斗是自打自己从军以来第一次与匈奴骑兵面对面的大战,无论是从感情上还是从理性上,他都有足够拼命的理由。两千五百逐郡骑兵对上五千冲锋的匈奴骑兵,他和所有逐郡骑兵一样,没有退路。
手中的长刀撕开一个又一个匈奴骑兵的皮甲,杀敌雪国恨的感觉畅快淋漓,马汉的眼眸越来越红,手中的长刀越来越狠,就连他座下战马的眼神,都跟他一定坚定而战意盎然!
在两军骑兵对上之后,原本处在荒地之上的匈奴步卒,开始冲下荒地,向看守六千匈奴俘虏的五百逐郡骑兵涌去。他们手中拿的不是长刀,步卒以长刀对阵骑兵,只有被砍杀的份,他们手中握着的是长戈长矛长戟,“嗷嗷”叫着着向前冲。
荒地地势容不得骑兵冲上去,但是步卒要下来并不难,漫天遍野的匈奴骑兵和步卒,开战伊始便将三千逐郡骑兵包围在了中间。
五百看守匈奴俘虏的逐郡骑兵,面对看不出什么章法、四面八方冲上来的大片想匈奴骑兵,说完全不心惊是可不能的,但是在这种时候,他们知道他们该做什么。他们果断拔出长刀,在校尉的指令下迎敌。
三千对一万,这样的战斗悬念并不大,无论逐郡将士们如何拼命,但是跟久经沙场的匈奴骑兵相比,居于内地常年无战事的他们,都不可能凭自己的实力扭转战局。
在拼杀间隙,马汉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他的心中又是一阵咯噔。
逐郡骑兵的伤亡比他预想的要大得多,原本整齐的军阵在两倍敌人的冲击下,如今已经松松散散,仅是一面相交,就有几百人落下马,永远都不可能再站起来。
而远远望见军阵后方那五百看守俘虏的骑兵,在匈奴步卒的人海战术下,被一口一口蚕食,马汉回头这一瞬,正好看到无数骑兵从马背上被长矛刺下马的场景。手下将士每时每刻的死伤,让他心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