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香- 第15部分

“刚吃饱饭，这会儿吃不下呢。”萱儿看着诱人的稀豆粉，却是没有食欲。

“你去找副纸牌，萱儿小姐闷得慌，咱们陪她玩会儿。”莫莉对小铃铛说道。

莫莉哄着萱儿玩了会儿纸牌，不知不觉半个时辰也就过去了。小铃铛带着萱儿去叫三爷，莫莉这厢直奔茶房，忙着为三爷泡茶。

三爷见了萱儿，原本的倦怠也被那粉嘟嘟可爱的小脸逗引的失了踪迹。他抱着萱儿从里间卧房出来，正遇着莫莉端着茶盏挑帘子进来。

“我就猜着是莫莉带萱儿来的，是不是？”三爷咯吱着怀中的萱儿，眼神却瞟向了莫莉。

“卢妈给奴婢和萱儿小姐做灯笼，我们是来求三爷给我们的灯面画画的。”莫莉微笑着解释。

“我就说嘛，要不是有求于爷，爷我莫说喝你泡的茶了，恐怕见上一面都比登天还难喽~~是不是呀萱儿？”三爷逗弄着萱儿。

“您那天和萱儿小姐接我出来，我不是跟您解释过了，是六夫人不允许我出园子，见到您就要躲起来，又不是我不愿为您泡茶。”莫莉有点儿懊恼，这三爷怎么回事，那天已经跟他解释的清清楚楚，怎么说起话来依旧带着酸味儿。

“人家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这还没说什么呢，你就老大的不乐意了，看来你心里根本就没把我当你师傅，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师~~傅~~”莫莉夸张的叫道，“徒儿这不是正在为您泡茶吗？”莫莉将茶盏放到桌上，“师傅您请上座，徒儿为您奉茶赔不是还不成。”

三爷见莫莉当真有些恼了，呵呵笑着坐到椅子上，像足了小孩做坏事得逞的样子。

莫莉将茶盏一一烫过，将壶中的茶汤注入细瓷梅花杯中，这杯子质地极白，衬得茶汤杏黄纯净，香气袅袅。三爷无比惬意的品饮了一口，顿觉神清气爽，直抵胸臆，这些时日的倦怠，瞬间便随着升腾的水汽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小铃铛，去找人通禀大爷，就说爷不舒服，下午的事儿让他找别人去办吧。”三爷边吩咐着小铃铛边浅尝辄止的喂了萱儿一口，“萱儿好福气呢，每天都可以喝到莫莉泡的茶，以后三叔每天去看你，这样三叔也就不用天天喝白水了。”

“好啊三叔，不过……”萱儿大眼睛忽闪忽闪，笑盈盈的道，“三叔要想喝莫莉泡的茶，那就得现在为我们画灯面，奶娘还等着给我们扎灯笼呢。”

三爷没想到萱儿小小年纪，竟然人小鬼精的会适时讲条件了。他宠溺的捏捏萱儿细嫩的小脸，“好，三叔这就给你画。”

三爷给萱儿画了幅锦鲤戏水图，两尾锦鲤悠哉游哉，追逐游动，衔尾相戏，活灵活现仿似触手可及。萱儿喜欢的不得了，未等颜料干透，就擎在手里拿到一边去了。

莫莉原想要一幅兰花图，因为刚到王府的时候，她在二夫人的蕙兰园的影壁上，看到的那幅兰花图极为雅致清新，可三爷说画兰花没人比得过二夫人，换个别的。莫莉一时想不起别的，于是任由三爷随便画好了。三爷略微思忖片刻，忽而一抹浅笑溢上颜表。

三爷神思专注，笔走游龙，不多时，一幅白描弟子拜师图就跃然纸上。那端坐于石凳上的师傅风流俊逸，潇洒倜傥，傲然的睨视匐跪于地叩首行李的徒儿，这俨然就是当日莫莉给他叩头时的场景。

莫莉见状，当下双手恭敬接过，“谢谢师傅，谢谢师傅您还记得有我这个徒儿，不过……”

“不过怎样？”

“我是想说，您既然记得有我这个徒儿，您可曾记得这么长时间您只教过我一首琴曲？我可是日日盼着师傅您继续辅教徒儿呢。”

“不是我不教你，这阵子连你的影子都见不到，我总不能对着墙空弹吧！”

话题又绕回来了，莫莉见状忙打岔道：“师傅您打算给翼少爷画什么呀？”

“翼儿属虎，师傅给他画两只小老虎可好？”三爷征询莫莉的意见。

莫莉很少同翼少爷说话，不知他的喜好，自然不便参与意见，她乖巧的立于一侧，看三爷专心致志的作画。

出来了一下午，和三爷萱儿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已近酉时，窗外天色渐暗，再不回去卢妈就该着急了，于是莫莉领着萱儿拿着三爷画的灯面，笑意盈然的辞别三爷。

来到王府已半年有余，今日是莫莉度过的最最轻松快乐的时光，感觉在自家一般，没有束缚，没有尊卑。三爷和蔼慈善，虽说有时也摆摆师傅的架子，但十有八玖也是装出来的，莫莉也不戳穿他，她喜欢看他装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那样子极可爱。三爷答应莫莉，过了年继续教她抚琴，莫莉想着过了年就可以继续学琴了，脸上又不禁浮起一丝笑意。

王爷不在家，年过得虽也热闹，但正儿八经的主子不在，终究感觉还是少了些什么。

过了正月十五，私塾开课，莫莉陪着萱儿一起读书。夫子约莫五十岁光景，瘦瘦的，有些许驼背，戴了顶乌色诸葛巾，鸦青色的阔袖罩袍，衣服的颜色过深，显得人更精瘦了。他多半时候都是半眯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说话声音不大，却总是抑扬顿挫。

课堂里除了萱儿最小刚刚学识字之外，就属莫莉认得字最少。莫莉有丝羞愧，如果在家的时候让小弟家兴多教些，这会儿也不会这样吃力了。

许是紧张的缘故，莫莉握笔的手轻微的抖动着，墨汁沾得过饱，笔尖落下，殷湿了一片。萱儿歪头看见，嘻嘻掩着嘴偷笑，大概是发现还有比自己笨的人，心里小小的得意了一下。

莫莉是六夫人带到府里的，大小姐博野悦馨对莫莉起初一直带着些许偏见，然而过了个把月，见莫莉和这一群大大小小的人相处都很融洽，不卑不亢自然率真，加之每日课堂里悠悠回转的淡淡清香，确是令人神思清爽。慢慢的，心底那份芥蒂也就悄然消散了。

四爷博野鸿瑞尤其爱往莫莉身边凑，有事没事总要找了辙子离莫莉近些。有时趁夫子背转身的时候，便凑在莫莉身边猛然深吸一口气，然后一脸陶醉状的冲大家做鬼脸。每每此时，萱儿就会用小手捂住嘴嗤嗤笑起来。

只有翼少爷，许是因了萱儿的缘故，对莫莉始终存着敌意。莫莉同三爷讲起此事，三爷也无可奈何，该说该讲也没少跟翼儿费唇舌，可翼儿心底的疙瘩，就是无法解开。只能等翼儿将来长大，自行慢慢开悟。三爷劝莫莉不要往心里去，其实莫莉也没记恨翼少爷，她不过看着他每日少言寡语，不大合群，有点可怜罢了。

每日下午的武修课，萱儿也不过是压压腿抻抻筋摆摆花架子，不一会儿就会喊累，教头孙师傅也不强迫她，由着莫莉带她回园子休息。莫莉本身对这打打杀杀的武功也没兴趣，正好衬了心意。

卢妈哄着萱儿午睡，莫莉便趁着这一个时辰的光景到三爷的碧青园学习抚琴。

日子被安排的满满，莫莉只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很多事情还没做，一睁眼一闭眼，一天就过去了。虽然忙碌，莫莉却觉得这样的生活比任何时候都欢愉，当初离家为人奴婢的那份不适感，早已荡然无存。只是偶尔想起在乡下劳作的娘亲爹爹，心里才会多那么一分愧疚。

19。卷二　　香魄入南国　　断情锁清愁…第019章　　马失前蹄

莫莉读书习字极为刻苦，她知道这个机会多么来之不易，每天除了在学堂里学习，晚间等萱儿睡了，她还要偷偷的起身，点个小油灯，在西房的小偏厅里，或是写字，或是悄声诵咏夫子白天教过的书文。

卢妈一觉醒来，见莫莉那般专心致志的学习，不由得心里怜惜。到底是穷人家的孩子，就是懂事。有时候时辰太晚了，卢妈也会来催她休息，顺便给她弄些吃食，正是长身体的年龄，总要吃好休息好才行。望着卢妈和润的脸颊，莫莉的眼里总要映出娘亲的影子。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娘，莫莉这样拼命的想多学些东西，是不是有些贪心？

不知不觉春天就已到来，和煦的微风送来淡淡春草的清香，三月的朱雀城已是一片绿意盎然。

天气晴好，下午的武修课，孙师傅带着去城外玉龙雪山的草甸骑马。好久没有骑马了，莫莉心痒痒的也想去，萱儿见莫莉颇显兴奋的样子，忽而对骑马也起了兴致。萱儿太小，总不能独自骑马去到城外，刚好三爷得空，也想着在这大好春光里到城外透透气，于是莫莉陪着萱儿和三爷同乘一辆马车，朝朱雀城外奔去。

入得王府几近一年，莫莉还是第一次出来，她兴奋的从马车里探出头向外张望，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店家，这么琳琅的货品，虽比不得都城的炫富，却也是极昌盛的景致了。

莫莉的小脸已因兴奋，粉红了一片，车里的茉莉香也便浓郁的氤氲起来。

三爷深深的吸附着车里弥漫的清香，颔首微笑的看着莫莉。想不到刚到府里时那娇小的女孩儿，一年间便出落的如此高挑，穿着博野悦馨那身竹青翻领窄袖袍，紧口波斯小口裤，除了稍显肥大点，长短居然正好。那青葱如玉的细指，轻撩车帘，露出半截细若凝脂的皓腕，三爷的心倏忽间便颤了颤。他眉峰轻敛，眼神不由落在莫莉隐在车里的半张粉红面孔，那抹娇柔的红晕，竟如这三月里的桃花，粉嫩柔媚，由不得人伸手就想轻轻抚弄。

“哎呀~~”萱儿一声惊叫，三爷神思回旋，伸出的手臂拢住萱儿，脸颊顿时潮红了一片。

马车颠簸了一下，莫莉一惊，缩回头急忙相询萱儿，若水般纯净的眼睛充满关切。

这一刻三爷忽然为自己刚才险些莽撞的行为感到丝丝羞愧，这孩子的眼底难得纯净的不掺一丝杂质，没有世俗没有功利没有卑贱，清澈透明的让人一眼就可以看透她的心思，三爷，博野致远，当真仍旧把她当成一个孩子看待吗？！

马车很快的向朱雀城外驶去，莫莉再不敢分心，手臂圈着萱儿，俩人悄声细语的说着话。

玉龙雪山成南北走向，绵延长亘愈百里，与哈巴雪山对峙，汹涌澎湃的金沙江奔腾其间。全山十三座峰峦、峰峰终年积雪不化，气势磅礴，晶莹耀眼，远远望去，有如一条矫健的玉龙横卧山巅，大有一跃而入金沙江之势，因而得名“玉龙雪山”。

马车到的时候，已有下人牵着毛色光鲜的马儿在此等候多时。大小姐头戴锦制高顶小花胡帽，茜色胡服，腰系躞带，足登软锦花鞋，香汗茵茵，英姿飒爽的刚好也骑回到这里。

孙师傅将萱儿托举到马背上，牵住马缰，欲走过来帮助莫莉上马，没承想莫莉已经翩然跃上马鞍，正对着不远处的三爷大声喊叫：“师傅~~你当真不来吗？这马很听话的……”

“莫莉你就别难为咱家爷了，你去骑你的，我跟三爷去那边的甘海子看看。”没等三爷说话，小铃铛已抢着回道。

“走吧莫莉，我都绕着甸子跑两圈了，”大小姐博野悦馨催道，“三哥要是能骑马，那得西边日出东边落。”

“三爷为什么不肯骑马？问他偏又不讲，急死了~~”面对这么广袤葱绿的草甸子，如果不放马驰骋，还有什么意思！

“三哥小时候骑马摔过，被马踏在脚下，险些丧命，所以从那以后他再也没上过马背。”博野悦馨驱马并在莫莉身侧悄声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O（∩_∩）O~”莫莉掩嘴偷笑起来，“想不到三爷也有害怕的东西。”

莫莉不放心萱儿，打算陪着萱儿慢慢骑，博野悦馨道：“有师傅照应着萱儿和翼儿，咱们去找鸿瑞。你……跑起来没问题吧？”她不放心的看看莫莉，也不知道莫莉骑术到底怎样。

莫莉红唇微泯，双眸含笑，双腿轻夹马腹，叱的一声清啸，一马当先朝前冲去。

博野悦馨当下也不示弱，带马紧随其后。两人一红一绿，在清脆的呼喝声中，不一会儿就变成两个黑色的圆点，隐没在横无际涯的草甸里。

三爷看着莫莉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远处的青青绿草丛里，方才收回钦羡的目光。如果不是小时候摔下过马，如果不是摔得那般惨烈，如今他也应不会如此惧怕骑马吧？如果可以和他们一同奔驰在晴蓝的天空下，感受着风的速度，那该是怎样的胸怀激荡啊~~

“爷~别看了，都看不见了还看，咱还去不去甘海子看鸟了？”小铃铛低声的叨咕。

三爷回过神来，长叹了一声，背转身，朝甘海子方向走去……

有些事情，学会了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仿佛是惯性使然，即便很久都没有再碰，从新捡起，依然是手到擒来。

莫莉最初也是有些担心自己的骑术，毕竟已经有一年没有摸过马儿，可当她跃然飞身上马之后，却并没有那份疏离的知觉，相反，却是一份久违了的亲切感。

初春的草甸，草色鲜嫩，一碧千里，翠色欲流。四爷、大小姐和莫莉，三个人尽情策马驰骋在这一望无涯的草地上，风儿轻啸着飞过，裹挟着春草的清香，吹去了心底的繁杂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