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维琳合掌默默和江氏说了会儿话,这才转身与常郁昀道:“也不早了,我们去颐顺堂吧。”
回门的午饭摆在了颐顺堂里,家宴简单,楚维璟拉着常郁昀喝了几杯,意思一番也就收手了。
两人又去樟荣院里请了安,这才依着时辰,坐车返家。
马车缓缓驶出楚府,常郁昀不轻不重握着楚维琳的手,问道:“琳琳,刚才在祠堂里,我没瞧见那位继太太的灵位。”
楚维琳一愣,反应过来他问的是阮氏,道:“老底子的规矩,没有替公婆守过孝的继室不进祠堂供奉……”
这一条规矩,是章老太太气愤之余才翻出来的,无论是旧都还是京城,早就没有那样遵守过了,不说楚家,其他世家里都没有那样行事的。
果不其然,常郁昀若有所思,楚维琳斜了他一眼,到底没想继续瞒他,大致说了来龙去脉,只隐下了自己参与其中的那些。
常郁昀愕然,比起惊愕阮氏的行为,他更没想到楚维琳会如实相告,他轻轻揉着楚维琳的手,道:“我只见过你母亲一面,那时她带着你来府里看五姑母。我想,若我母亲还在,也会是那般慈爱温柔。”
楚维琳头一回听他说起江氏,一时有些感慨,而常郁昀的生母,他亦极少提及,想了想。道:“回府后。我也去给婆母磕个头吧。”
常郁昀颔首。
马车入了常府,停在垂花门外,使了人去松龄院里报信。常郁昀牵着楚维琳往霁锦苑去。
正是府里丫鬟走动最多的时候,楚维琳不愿叫人瞧见,挣了两下没挣出来,不由恼着瞪了常郁昀一眼。
常郁昀却似全然未觉。楚维琳也只好随他去了,只等着回到屋里。也就能松手了。
哪知常郁昀拉她进屋,回手就把房门带上,把丫鬟们都关在了外头。
楚维琳以为他有话要说,先一步往东次间里走。哪想刚走到桌边,常郁昀快步上来突然就揽住了楚维琳的腰。
楚维琳叫他唬了一跳,不禁低叫出声。转身推了推常郁昀却推不开,只好抬眼看他:“怎么了?”
箍在腰间的手渐渐收紧。楚维琳感觉到常郁昀把头埋在了她的脖颈处,呼吸不疾不徐落在耳侧,痒得她微微偏过了头。
常郁昀低低道:“琳琳,真的会和我好好过吗?”
原是叫他听见了呀……
安慰楚伦煜,也是安慰自己的那句话,却叫常郁昀听了去……
楚维琳轻轻咬了下唇,本不想回答,可常郁昀闷沉喑哑的声音却似落在心湖之上,一阵阵酸楚。
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楚维琳最后还是有些别扭地应了一声。
久久没有等到答案的常郁昀心中忐忑,不禁抬起头看她,正好把她脸上飞霞的模样映了下来。
即便是别扭娇羞,也是格外好看招人,常郁昀心中一荡,低头寻楚维琳的红唇。
楚维琳往后仰头,想避开他的动作,只是叫他箍在怀中无处可逃,只好垂眸由着他亲吻。
轻吮浅含,唇齿相依,慢慢就有些收不住,只觉得心神都荡漾起来……
铛——
西洋钟重重响起,楚维琳身子一僵,瞬间回过神来,这才觉察到刚刚连她自己都失了分寸了。
常郁昀也有些失神,楚维琳红着脸重重推了他一下,又是羞又是恼避去了内室,常郁昀抬手摸了摸唇角,却是笑了。
唤了人进来伺候,宝槿板着脸不看楚维琳,娉依却忍不住,眉梢都是笑意,宝槿嗔了她一眼,自己也跟着崩不住了。
楚维琳哪里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大白天的,一回来就把丫鬟们关在外头,偏偏她脸上还是红透了的……
偏偏那个始作俑者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再恼也不能耽误事情,换了身衣服,两人一道去了松龄院。
老祖宗见他们来了,仔细问了几句,又留了晚饭。怕夜里风大,没有久留,便让夫妻两人早些回去休息。
走至半途,常郁昀突然停下脚步,轻声问道:“你祖父的身子一直不见好转?我听岳丈的意思,有点儿拖一天是一天的感觉。”
忽然提到楚证赋,楚维琳也有些意外,想了想,道:“我每次见祖父,他都是那个样子,我不懂岐黄,看不出他身子……”
“我只是感觉,无论是你祖母,还是岳丈叔伯,似乎都没有特别紧张。”
楚维琳挑眉,等着常郁昀继续说。
“你知道圣上招你祖父进京是为了什么吗?”
话讲到这儿,楚维琳也明白过来了,她偶有一次听到过几句,圣上原是要让楚证赋押运粮草的,莫非……
后天的话是不能再出口了的,也就只能按下不提。
回到霁锦苑里,水茯进来禀事,四房里看望的人不少,大赵氏和楚伦歆都亲自去过,柳氏似乎是有了些精神,应当是没有什么大碍的。
常郁昀听罢,与楚维琳道:“她不好也要好起来,之前就往宫里递了牌子,再过几天要去磕头的。”
柳氏如今仰仗宫里那位的荣耀,她们姐妹原本也亲密,自不会错过这样长脸的机会。(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花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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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三天之后,楚维琳就在松龄院里见到了柳氏。
柳氏面上涂了厚厚的米分,又上了些胭脂,这才把病容掩了大半。
老祖宗见她这个样子,不由皱了皱眉头:“既然没好完全,干脆多歇息两日,大小事有你媳妇在,你又逞哪门子强?面色这般难看,便是到了宫门外也要被拦了下来。”
柳氏扯出一个笑容,道:“老祖宗,媳妇身子没什么大碍了,只是面色上还不好看,再过一两日,也就好了。”
楚维琳暗暗打量了柳氏两眼,脸颊微凹,消瘦了一圈,明明认亲那日她还因为大赵氏吃亏荣光满面,怎么到了下午就突然病得如此厉害?
左思右想也弄不明白,这常府里她是新人,打听各处消息也不像从前在楚府里方便,疑惑也只能存在心里。
柳氏似是一心要进宫里去,调养了几日,倒是真叫她养回来不少,等在宫里走了一趟,带了些赏赐回府,整个人越发精神了。
她把赐下来的东西一一给老祖宗过目,道:“您看这柄玉如意,色儿清透,娘娘让媳妇给您带回来。”
老祖宗宗室出身,眼界高,那玉如意的确是好物,她点了点头:“劳娘娘惦记着。”
柳氏笑弯了眼,又说了其他赏赐。最后转过头来与楚维琳道:“我还去慈惠宫里磕了头,太后娘娘昨日里刚请了几个师父诵经,听娘娘的意思,是盼着世子妃能早些有好消息。昨日念了几串乌木珠子,已经给崇王府送了一串了。娘娘晓得你也嫁了,就把这串给你,就说姐妹一道有个伴儿是最好不过的。”
楚维琳起身笑着接过珠串。嘴上谢了太后谢了柳氏。心里却有些嘀咕。楚维琬出阁才五个月,慈惠宫里怎么会这般着急?再说了,崇王并非太后所出。没到半年就送珠串过去,只生养了一胎的崇王妃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这还真是好东西,”徐氏掩唇笑了,“老祖宗。不如孙媳妇和四弟妹一道去菩萨前头拜一拜吧?不然真要让五弟妹赶到前面去了。”
楚维琳默不作声把珠串戴到手上,不理会徐氏的那些话。徐氏瞧着是说子嗣,暗里就在笑话柳氏,明明是柳氏进宫磕头,没替自个儿和廖氏从慈惠宫里谋些好处来。反倒是成了跑腿的,给楚维琳带了东西。
柳氏皮笑肉不笑,上下打量了徐氏几眼。与老祖宗道:“媳妇也这么想,这都一年多了。郁明媳妇都没个动静,我做婆母的也有些忐忑,这么一想,郁晓媳妇进门更久,大嫂还不晓得要多着急呢。”
恰巧大赵氏进来,听了这话越发烦恼,狠狠瞪了徐氏一眼徐氏偷鸡不成蚀把米,不由涨红了脸。
大赵氏问了安,刚坐下来还未开口说话,便有丫鬟匆匆打了帘子进来。
“鸢禾,这是怎么了?”大赵氏问道。
鸢禾福了福身,禀道:“老祖宗,叶府上来了一位妈妈报丧,叶大姑娘没了。”
话一说完,老祖宗愣了愣,半晌才急急道:“什么?谁没了?”
鸢禾回道:“叶家大姑娘没了。”
老祖宗倒吸了一口凉气,狠狠剐了大赵氏一眼,大赵氏面色惨白,没有说话。
楚维琳亦惊讶不已。
叶大姑娘说的是叶语姝的胞姐叶语妍,即便是叶语姝过继给了常恒熙,叶语妍依旧很疼她。
楚维琳知道,叶语妍是活不长的,她在八岁时大病过一场,之后身子骨就十分柔弱,前世里叶语妍便是死在了这一年,可楚维琳记得那是腊月寒冬,而不是在十月里。
怎么会提前了两个月?刚刚老祖宗为何气愤得剐了大赵氏一眼?
楚维琳不解,正琢磨着,却听老祖宗唤她。
“到底是姻亲,少不得去上一炷香,语姝与你亲密,明日里你和郁昀过去,还有你五叔母,叫上她一道。”
楚维琳赶忙应下,心里越发嘀咕,大赵氏是叶语姝未来的婆母,又是常恒熙的长嫂,老祖宗的意思竟然是让她完全回避?
大赵氏没有出声,柳氏一双细长眸子转了转,若有所思。
因着要知会楚伦歆一声,楚维琳出了松龄院便往宜雨轩去。
鹦哥引了楚维琳入内,楚伦歆正躺在榻子上小憩,抬眼看了她一眼,笑着道:“快过来坐。”
楚维琳讲了来意,又细细说了老祖宗的安排,自没有拉下老祖宗剐大赵氏的那一眼。
楚伦歆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从前倒是见过叶家那个妍姐儿的,倒真是标致可人,最早的时候老祖宗颇中意她,想等她十二三岁的时候问上一问,后来听说是刚出生时就定了娃娃亲,便作罢了。哪知道她七年前大病,我听四姑说过,给妍姐儿换了好些个大夫了,都说看不好了,也就这一两年的工夫,想来叶家那儿也有准备。”
这些事情,楚维琳是头一回听说。楚伦歆晓得叶语妍的身体,对她的病故只觉可惜,并不奇怪,楚维琳介意的两个月的时间却是说不得的。
“老祖宗为何要恼大伯娘?”楚维琳问了一句。
楚伦歆挑眉,思忖了一番,道:“按说大赵氏不会去惹四姑……”
这个想法和楚维琳不谋而合。
大赵氏是儿媳,常恒熙是女儿,在老祖宗心中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常恒熙是个极其护短,又是会打会闹的脾气,若大赵氏惹了她,她可不会闷不做声,定会告到老祖宗跟前,吵得阖府上下都晓得。
大赵氏是要和常恒熙做亲家的,即便有了争执都要让着些,不会不顾轻重。
可要和大赵氏半点关系没有,老祖宗怎么会生气?莫非不是大赵氏,而是她娘家那儿?
可叶语妍一个养在深闺里的病姑娘,怎么会和赵家人扯上关系?
这其中缘由,她们坐在这儿也闹不明白,只能等明日里去了叶家,兴许会晓得一二。
夜里常郁昀回来,听了消息颇有些意外,与他记忆里的差了两个月,而前世时,大赵氏分明是过府去看望了常恒熙与叶语姝的。
翌日一早,从松龄院里出来,楚伦歆就安排好了车马,几人一块往叶府去。
叶家大门挂了白绸,立在门口的小厮也是一身素衣,仔细接待着宾客。
常恒熙的丈夫是礼部侍郎,虽说是蒙了祖上的阴,但年纪轻轻居此位已属难得。
今日来的具是姻亲。
楚维琳一行去了灵堂上香,没过一会儿楚伦歆就有些犯嘀咕,按说叶语妍那身子骨,叶家人人都清楚,甚至是有了心理准备的,悲痛是肯定的,却为何会有些愤怒情绪在里头?
叶语姝一双大眼睛哭得红肿,常恒熙劝了几句,又请楚维琳先扶她回房里歇一歇。
“郁昀媳妇,从语妍闭眼开始,语姝就没停过,我劝不住她,你帮姑母劝一劝。”常恒熙满面疲惫地道。
楚维琳点头,半扶半拖着叶语姝回房,又唤了丫鬟取水来替她净面。
叶语姝哭久了,脸上发红发痛,她顾不上,握着楚维琳的手,道:“琳姐姐,我大姐她……”
刚开了个头,又泣不成声。
楚维琳揽过了叶语姝,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脊柱抚着,万千言语在胸口,却闷得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的脑海里全是前世情景。
那年,宣平侯府办了白事,楚维琬红颜薄命,楚维琳得了信儿的时候难以置信,呜呜哭到天明,常郁昀劝不住她,便去请了叶语姝来,那时的叶语姝也是这么揽着她,陪着她掉眼泪。
那时叶语姝就说过,她的大姐也没了,最疼她的大姐……
叶语姝哭了许久才又缓过些气来,听丫鬟们说,常恒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