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清楚为何,卢夏氏竟然记住了楚维琳,还与夏淑人提了几句。
今夜是宝槿值夜,宝莲收缀之后便捧了水盆出去了。
陆妈妈虽是应下了,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亲自替楚维琳掖了被角:“姑娘,这事……”
“宝莲做事,妈妈且放宽了心。”
陆妈妈见此,也不多劝了,落了帐子吹了灯,宝槿送她出去,才又把房门关上了。
楚维琳躺在床上,思绪翻飞。
她晓得宝莲的能耐,宝莲一张嘴灵巧又讨喜,各房各屋都吃得开,但凡想打听什么,总能有所斩获且不招眼,前世常家大赵氏那些污秽事体也全靠宝莲去打探来的。
要是楚证赋身边的确出现过这么一位贵妾,不可能没有一丁点线索,便是那位贵妾没有跟着来了京城,章老太太身边的那些老人也该知道一二。
不过,楚维琳倒也赞同陆妈妈说的,千万小心,急不得。
翌日天刚亮,楚维琳便醒了。
梳洗妥当之后,她从锦盒里取出了一只前些日子才刚刚绣成的荷包。
回字纹苏锦上绣了满福图样,瞧着也算喜气。
宝莲伺候楚维琳去了颐顺堂请安,她记着昨日的吩咐,等楚维琳进了正屋,便转身往西厢去。
西厢外游廊下站了两个丫鬟,凑着脑袋嘀嘀咕咕说话,时不时瞧一眼天井里指挥丫鬟们清扫的渝妈妈。
宝莲缓步靠过去,福身招呼道:“冬青姐姐、冬葵姐姐。”
被人打断了,冬青有些不耐,转身瞧见是宝莲,面上好了些:“是你呀,六姑娘来请安了?”
“是呀。”宝莲浅笑着又走近了几步,低声道,“远远就见两位姐姐在商量事体了,可有什么我能做的?”
冬青闻言,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既然六姑娘到了,我先进去伺候。”
等冬青走远了,宝莲又望向冬葵。
冬葵不似冬青谨慎,又素来与宝莲交好,扯了她的袖口走到拐角处,冲天井里努了努嘴:“再过几日便是重阳了,照往年啊,正是满院子摆菊花的时候了。可今年,老太太那儿见了花草就头痛,看来是摆不得了的。不过,到底是重阳,这空荡荡的也不像回事。”
宝莲的眸子往天井里转了一圈,颔首道:“姐姐说得是。重阳不比寻常日子,颐顺堂里不摆,其他院子里可都有,老太太过去长房也难免会瞧见。再说了,长房老太太那儿,每年都是新酿得的菊花酒,可避不开的。”
“可不就是嘛!”冬葵摇了摇头。
宝莲凑得更近了些,压声道:“老太太怎么突然就见不得花草了?”
“我是真不知道。”冬葵摆了摆手,“还有活儿要做,我先走了,你得了空就来寻我吧。”
宝莲盯着冬葵离开的身影,瞧冬葵神色,的确是不知情的,至于楚维琳想打探的事情,这些丫鬟们也未必清楚。她把目光挪到了渝妈妈身上。
渝妈妈是章老太太的陪嫁,跟了她数十年了,现今这颐顺堂里章家带来的老人剩下的也就三人,一位是开脸做了姨娘的夏姨娘,另一位是身体欠妥、蒙章老太**典休养的薛妈妈,最后一位便是渝妈妈了。
渝妈妈颇得信赖,如今颐顺堂里里外外的事情她能都说几句话。
“妈妈,”宝莲走过去甜甜唤了一声,见四周小丫鬟们无人留意,她低声与渝妈妈道,“昨日我们姑娘去了长房,四姑娘提起来说大太太新得了不少好看的菊花盆儿,想送来颐顺堂给重阳节添个景。”
“大太太有心了。”渝妈妈抬手理了理鬓发,往正屋方向望了一眼,“你也晓得,老太太最近不喜那些,还是不搬来的好。”
宝莲应了一声,又道:“初九那日,府里四处都是秋花。”
渝妈妈抿唇笑了笑,听见院外问安声响,她抬眼望去,原来是何氏来了。
宝莲亦不好再问。
屋里,楚维琳正与章老太太说着绣功。
章老太太反复看了荷包,又翻开看了缝合的针脚,见各处细密整齐,她不由点头:“瞧着比开春的时候绣得好多了。”
“孙女知道自己女红不精,平日里一直在练。”楚维琳低眉顺目答道。
“讲究的就是熟能生巧。”章老太太把荷包交给冬青,又接着道,“琴棋书画和女红都一样,若要精湛出挑,需要的是灵气和天分,强求不得。但要求个工整规矩,只要认真去练就能有所成。你既然知道自个儿天分不足,就必须靠勤奋去补,不要失了楚氏女儿颜面。”
“勤能补拙,孙女铭记于心。”
章老太太满意了,何氏进来请安,她有事要吩咐,便让楚维琳先回了清晖苑。
关起门来,宝莲把今日冬葵的抱怨和渝妈妈的态度都讲了一遍,后道:“姑娘,我晚些再去颐顺堂里走走。”
“不急。”楚维琳止住了宝莲,“等重阳那日再看吧。”
第十六章 维璟
九月初九,登高之日。
依着旧例,所有人都要去祠堂磕头敬酒。
楚维琳早早到了颐顺堂,却被渝妈妈拦在了外头。
“老太太身子不适,还未起身。”
楚维琳一怔,李氏带着两个孩子过来,听闻此言,急道:“可请了大夫了?”
“已经请了。”
楚家奉了朱大夫坐堂,朱大夫快步来了,请脉之后出来与众人道:“老太太染了风寒,不宜起身,等鄙人写了药方,照着吃上几日,去了寒气就无事了。”
三老爷楚伦沣见此,也没有旁的办法,亦不好误了时辰,与渝妈妈交代了几句,先领着众人往长房去了。
楚维琳坐在马车上,一声不响,她记得前世时,章老太太并没有病上许久,此时想来,大约只是不愿意出门见到那些花花草草吧。
只是,章老太太素来讲究规矩礼数,看重清明、重阳、腊八这样的祭祖日子,往年便是病着都要坚持前往,这一回不惜称病躲避,可见心结之深。
到底是为了何事?
到了祠堂外头,楚维琳下车一瞧,长房和二房的人都齐了。
楚伦沣先上前与闻老太太问安,闻老太太听说章老太太病倒了,略皱了皱眉头,转身吩咐大老爷楚伦凛道:“既如此,便开始吧。”
证字辈的三位老太爷,两位已经仙归,三老太爷楚证赋在江南任职,京城之中男子以长房大老爷楚伦凛为尊。
男子们一个个进去,二房四老爷楚论肃理了理衣衫,转头看了一眼原配留下的嫡子楚维璟,道:“照看好你弟弟。”
楚维璟啧了一声,一把挥开了靠过来的楚维瑞。
楚维瑞不过三岁,一时没站稳,亏得边上婆子们细心,这才没叫他摔着。
“三爷这是做什么?”楚维瑞的奶娘见小主子吃了亏,赶紧护在怀里,尖声尖气地叫道。
楚维璟不愿意与一仆妇多废话,楚维瑞呆了片刻,眨巴眨巴乌黑的眼睛,嘴巴一歪,哭出声来。
楚维瑞年纪小,生的米分雕玉琢,哭起来最是招人疼。
阮氏见此,水灵的眼眶亦是红了,跪下身去把幼儿拥入怀中,抬头与楚维璟道:“璟哥儿,瑞哥儿还小不懂事,不是故意扯你袖口的,我替他给你赔不是。瑞哥儿很喜欢你的,你别因为我,迁怒了他,他还小,经不起推。”
楚论肃听见幼子哭声,扭头瞧见继室跪在地上,一副委屈模样,不由怒火中烧,冲楚维璟吼道:“还有没有规矩了!她是你继母,是长辈!让她跪你给你赔礼?你也不抬头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是要让列祖列宗都看看你这不肖东西有多无法无天了?”
楚维璟劈头盖脑被骂了一顿,一张脸涨得通红,反驳道:“这是什么地方?祠堂里不仅仅是列祖列宗,还有你的嫡妻我的亲娘!她也在看着,看着你这位在她死后不过半月就抬进门来的新人!”
阮氏身子一僵,面上惧色一闪而过,复又垂泪不语。
楚论肃扬手就要打:“反了!”
不理楚论肃的怒火,楚维璟径直走向三房这儿,冲楚维琳笑了笑,牵了楚维琛的手:“跟三哥一块进去。”
楚维琳望着楚维璟,心中划过各种情绪,到最后只留下酸楚。
三哥哥把他们姐弟看得比什么都重。
那一年,楚维琳和楚维琛失去了江氏,楚维璟亦失去了母亲孙氏和嫡妹楚维瑂,原本就因江氏和孙氏这一对妯娌的好关系而亲近的三兄妹,在那之后感情越发深了。
尤其是楚伦煜未娶新人,而楚论肃转身就抬了填房,执拗大胆的楚维璟几乎把婚事闹得翻了天,等楚维瑞出生后,对楚论肃愈加疏远了。
前世苦楚,楚维琳被逼得走投无路时,是楚维璟一次又一次帮她。
他会为了楚维琳的委屈一脚踢开常府大门去替她出头,他会为了楚维琛的过继大闹祠堂。
“六叔父尸骨未寒,你们就连上香的儿子都不给他留了!那我也不要做二房的儿子了,反正楚论肃不少我一个上香的!”
这些话传到楚维琳耳朵里时,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即便无力改变长辈的决定,楚维璟从未变过初心。
他待他们这两个同时失去母亲的弟、妹如嫡亲。
楚论肃还要呵斥,闻老太太冷冷扫了一眼。
黄氏会意,指着一旁二房的丫鬟婆子们道:“都杵着做什么?扶你们太太起来。”
阮氏捏着帕子按着眼角,顺从起身,上前与楚论肃道:“老爷,璟哥儿性子急,我又占了他母亲的位子,他不喜欢我是正常的,您别怪他。”
看着贴心知礼的阮氏,又想到没规没距的楚维璟,楚论肃越发觉得儿子不懂事,他好言安慰了阮氏几句,带着楚维瑞进去了。
楚维琳站在后头,这一幕清楚入眼,见前头黄氏、何氏妯娌宽慰阮氏,阮氏一面抹泪一面颔首应着,她不想再看,干脆撇过头。
祭祖仪式繁琐,跪得久了倒也麻木了,等各房散了,楚维琳与长辈一道回到了颐顺堂。
何氏问了守在屋外的冬葵几句,见章老太太依旧未起,也不敢再进去打搅,退了出来。
刚走出颐顺堂,后头脚步声传来,冬青追了出来。
冬青站稳后喘了口气,福身道:“老太太请六老爷进去说话。”
楚维琳担忧地望向父亲,楚伦煜含笑拍了拍女儿的肩:“你带着维琮先回去吧。”
楚维琳站在原地,一直等楚伦煜进了颐顺堂,才依依不舍转过身来。
何氏笑着道:“维琳可真是好孩子,放宽心吧,老太太既然请了六叔说话,身子应当是无妨的。”
楚维琳没有解释。
比起章老太太的身体,她更关心楚伦煜。
何氏丝毫不介意楚维琳的沉默,又暖声与楚维琮道:“维琮瞧着又长了些个儿了,伯娘那儿有几匹新料子,改天叫你姐姐帮你挑一挑,正好做冬衣。前院不比内院,有些什么事儿,尽管去找你三伯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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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罚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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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氏今日戴着一对珍珠大小的白玉耳坠,微弯了腰,随着红唇的一张一合轻轻摇晃,把本就柔和的眉眼衬得越发和善亲切,说的又是这般关爱话语,让人心生好感。
“谢谢伯娘。”楚维琮心中一暖,没有推辞,笑着应下了。
何氏笑意更浓,还要再关照几句,楚维琳已经回过了神,不着边际插到了何氏与楚维琮之间,笑道:“伯娘那儿都是好料子呢,维琮是该做新冬衣了,等祖母身子好些了,我去寻伯娘。”
说罢,便行了礼,与楚维琮一道匆匆走了。
进了清晖苑,楚维琳才松了一口气,何氏对楚维琮的窥视真是无处不在,一个不小心弟弟就会被她“收买”了过去。
“姐姐,伯娘也是好心。”楚维琮隐约察觉到楚维琳对何氏的不喜,想到平日里何氏对他细致的照顾,心里隐隐有些对不住何氏了。
楚维琳愣怔,一声不响看着楚维琮。
楚维琮弄不明白楚维琳不置可否的态度,又担心违背了姐姐惹得姐姐不快,便摸了摸鼻尖,低声解释道:“我知道姐姐的意思,陆妈妈都和我说了,伯娘不是亲娘。”
叹了一口气,楚维琳握着楚维琮的手,道:“你知道就好了。伯娘虽是好心,但父亲照顾我们不容易。”
说到此处,楚维琳心中郁郁,面上又表示不得。
何氏的那番心思哪里能称得上是好心!
可何氏面上表现出来的对失去了母亲的侄子侄女的关爱,又让楚家上下都要夸赞几句。
她不能把话和楚维琮说透了,只能时不时叮嘱几句。
不过,只要楚伦煜能好好的,两位老太太又健在,何氏就没有办法把楚维琮抢走。
陆妈妈迎了姐弟两人进屋里坐下,伺候了茶水,问道:“怎么不见宝莲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