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似是很少见老祖宗训斥儿媳孙媳了,柳氏这幅模样,倒像是做错了事体叫老祖宗训了一通似的,想起涂氏与常郁昀夫妻还在松龄院里,不由想,莫不是二房告状了?
可告的是什么状,她们就猜不出来了,大抵是因着大赵氏过了,几个媳妇争权夺利吧。
涂氏出来时听到了几句,她嗤笑一声,并不解释,径直回了清兰园。
老祖宗留了常郁昀说话,语重心长道:“我不知道能稳住她多久,她今日里是暂时同意了,可等见了贤妃,兴许就会有变化。即便贤妃也同意了,也不能说没有一个万一。郁昀,趁着我在圣上和太后跟前还能说上一句话,明年开春时想法子外放吧,一来是个历练,二来避开这个多事的京城。若真有什么变化,我会让他们先把家分了,柳氏再狠,恨的也是长房与四房,和二房、三房没什么关系。记着老婆子的话,活得长才能笑到最后。”
常郁昀动容,这是老祖宗掏心掏肺的一番话,她无时无刻不在为常府考虑,常郁昀握着老祖宗的手,点了点头:“六叔母不是糊涂人,您放心吧。”
这只是一句安慰的话,楚维琳和常郁昀都清楚,柳氏是要覆了整个常家,前世即便老祖宗匆忙分家,还是没有保住任何一人。
今生,经历过这么一番对谈,柳氏是不是会有所转变,谁也说不准。
但做人总要朝前看,他们重活一世,怎么能眼睁睁瞧着柳氏断了他们的生路呢。
从松龄院出来,夫妻两人相携回霁锦苑。
霖哥儿大半天没见到父母,依依呀呀地伸着手要抱,楚维琳笑着抱起了儿子,亲了亲他的脸颊。
霖哥儿咯咯笑着,小嘴在楚维琳脸上蹭了好些口水,兴高采烈。
常郁昀换了一身衣服回到东稍间,水茯和娉依正在摆桌,热气腾腾的饭菜香气四溢,一眼看去,具是两人平日里喜欢的菜色,还有一小碗蛋羹,是给霖哥儿准备的。
楚维琳没有急着用饭,试过了鸡蛋羹的温度,一面亲手喂给霖哥儿吃,一面听方妈妈说着孩子这一天里的情况,笑容挂在她的脸上,似乎之前柳氏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到她的情绪。
常郁昀看着这样的画面,不知不觉间,眼底含了笑意。
不管外头如何,他们夫妻的小日子总是能让他觉得温馨,这样的温馨会给与他力量,去化解外头的风风雨雨。
担子压在肩头,心情却渐渐放松下来,常郁昀走到楚维琳身边坐下,笑着问她:“琳琳,明年若是外放,你想去哪里?”xh211
第二百五十三章 准备(一)
楚维琳手上动作一顿,霖哥儿没有吃到蛋羹,不高兴地挥着手,她只好一边喂,一边好笑地睨了常郁昀一眼:“怎么,这外放的地方还是能自个儿选的不成?”
晶亮的眸子波光流转,这一眼明明随意,却自有风情。
常郁昀不由多看了两眼,笑着摇头道:“自然是不能选,但我想知道,你想去哪里。”
楚维琳垂眸,细细思量了一番。
她在这个世界生活了许多年,可她从未离开过京城地界,行的最远处,大概就是安华镇了。
在书册上,她读到过很多不同的地方风俗,各地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让她既好奇又心生些向往,这些向往只能存在心中,她不曾有机会去实现。
楚维琳想起了杨昔诺寄来的信,她还和常郁昀交谈过西桂那儿的与众不同,若只是游历,她极其愿意去西桂,可若是外放为官……
永王的幺儿到底是在西桂的,前世他就被牵连到了京城的皇位之争里,平和了几十年的西桂也卷入了战火之中,在那里做官,多少腹背受敌。
楚维琳把心中所思缓缓和常郁昀说起,只是牵扯了西桂战事,屋里还有丫鬟妈妈们,她没有细说,常郁昀听得懂,等她继续往下说。
“岭西那里,若有机会,我想去看看,之前听陈家三舅母提过的,再者,三妹妹嫁在那儿呢,”楚维琳转着眸子,又道,“还有旧都,即便只是经过。我也想知道旧都是什么样子的。”
旧都,荣耀无比的楚氏一门,楚维琳没有亲眼见过,她只听楚维琬说起过,那里的春天色彩明媚,水道穿过了整个城市,出入多走水路。落英缤纷时。漫步河堤,似乎连脚步都沾染了花香。
灏七太太曾邀她前往,那也是她头一回在心中生出远行的念头。若在京城和婆家处不拢,便跟着外放远远离开,那时候的她是这样想的。
如今,似是有外放的机会了。可理由也有了变化,颇有一股时过境迁的感慨。
常郁昀偏过头看着妻子。她想事情的时候很安静,连带着他也会安下心来,他捏了捏霖哥儿的小手,笑盈盈道:“一定有机会去旧都的。”
翌日一早。柳氏便进宫去了。
昨日那些交谈,老祖宗不让谁提,哪个又敢挂在嘴上。
一整日下来。风平浪静得仿若之前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
楚维琳想,这恐怕就是大宅子里的生存之道了。要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学会把那些“深仇大恨”抛到脑后,学会不去和意见相左的人斤斤计较。
她懂这些道理,可有时候回过头去想一想,她离老祖宗的境界太远了,也难怪涂氏时不时与她说,让她关起门来过日子,不要去理会其他几房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秋高气爽,娉依领着几个小丫鬟在院子里曝晒,等天气再凉一些,连冬衣都要取出来了。
宝莲和宝槿站在游廊下,凑着头说着话。
楚维琳瞧了会儿,想起了被耽搁了的事情。
虽然常郁昀未必能外放,可若要远行,几个丫鬟的将来总要安排好,尤其是这几个年纪大些的,该早些做了决断了。
少不得使人去探一探穆贤云的意思。
夜里楚维琳和常郁昀说起此事,常郁昀不禁笑话她道:“你倒是一刻也闲不住。”
楚维琳跟着笑了,眨着眼睛看他:“六个大丫鬟呢,拖沓下去,都成老姑娘了。”
嘴里笑话归笑话,常郁昀还是帮着去穆贤云的铺子里探了探口风。
穆贤云一直受克妻名声所累,虽然年纪不小了,却一直没有合适的姻缘,他自己不甚在意,却不想让老父操心过度,他拱手告诉常郁昀道:“不满五爷,我也托了些媒人,我的要求就是让媒人老实和对方家里讲明白这克妻的传言,不要诓骗人家,但就是因为这样,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穆贤云说得风轻云淡,但常郁昀知道,他这番话是有所保留的,有一种人家,穆贤云是不喜欢的,那就是为了穆家的银钱而卖女的人家。
宝莲自然不在此列。
常郁昀问起了宝莲,穆贤云对那日来选香露的女子还有些印象,原本以为是某户人家的采买,却没想到,是常府奶奶身边的大丫鬟。
穆贤云打量了常郁昀一眼:“五爷什么时候,也操心起这些事体来了?”
常郁昀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丝毫的尴尬:“受妻子所托,总不能敷衍了事。”
常郁昀大大方方的态度让穆贤云怔了怔,而后一口饮了杯中茶,点头道:“这倒是。能受妻子托付,也是一桩美事。”
楚维琳从常郁昀口中听来了回复,吃了一颗定心丸,她也松了一口气。
趁着下午空闲,便让宝莲进屋来。
宝莲挑了帘子进来,道:“奶奶寻我有事?”
楚维琳示意她在杌子上坐下,道:“上回与你说过穆贤云的事体,后来一直耽搁了,依你看,他如何?”
宝莲轻轻咬了咬下唇,脸上飞霞一片,上一回楚维琳就问过她这个问题,事后宝莲仔细想了,除了那个叫别人泼在了身上的污名,穆贤云在其他方面是没得挑了,她只是一个丫鬟,楚维琳如此为她操心,她不能不知好歹。
毕竟,她们之间出过那样的事情,就算往事不提,可往事依旧在那里,她不可能厚着脸皮要如何如何。
宝莲垂下眸子,轻声道:“奴婢依奶奶的,就是奴婢的娘那里,她可能会忌讳那个传言,奴婢改天细细与她讲一讲。”
秦妈妈的男人死得早,她守寡多年,有些规矩上的事情容易耿耿于怀。楚维琳晓得她的性格,道:“过几日请奶娘来,我与她说。”
宝莲应了。
隔天,秦妈妈入府来,宝莲去二门上迎她。
秦妈妈抓着宝莲的手,道:“奶奶怎么突然请我入府里来?是不是你做错了什么?”
宝莲连连摇头:“是奶奶有事要和您商量。”
秦妈妈见此,也不再问了。等进了霁锦苑。瞧见霖哥儿,她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跟画上的童子似的。”
楚维琳请了她坐下,秦妈妈的目光依旧在霖哥儿身上。方妈妈依楚维琳的意思把哥儿交到了秦妈妈手中,秦妈妈看着霖哥儿感慨万分:“奴婢还记得奶奶这么大的时候的事体,这一个不留神啊,哥儿都这般大了。”说到这些。秦妈妈眼中一湿,她赶忙拿帕子擦了擦。又笑了起来。
楚维琳要单独和秦妈妈谈,就让方妈妈先带了霖哥儿出去,宝莲没好意思陪着听,也避了出去。
秦妈妈看着宝莲的背影。心里有些忐忑,道:“奶奶,若是那丫头犯浑。您尽管收拾她。”
楚维琳安抚她道:“奶娘,宝莲没有犯浑。放心吧。今日请奶娘来,是有事要商量,是关于宝莲的婚事。”
提起婚事来,秦妈妈也就明白了,难怪宝莲会避去外头,原来是害羞了,秦妈妈搓着手,道:“奶奶安排的,奴婢放心,您还能委屈了她不成。”
楚维琳仔仔细细说了穆贤云的家世,说了他久未成亲的原因,也没有避讳那克妻的流言,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秦妈妈。
在听到克妻两个字的时候,秦妈妈起先有些激动,她虽没有说话,但楚维琳看得出来,她很着急,等听楚维琳一一说完了,她才慢慢平静下来。
“您说的这个穆贤云,奴婢也是晓得的,就在东大街上开着铺子,听说价格不算便宜,但东西不错,几代的老铺子了,街坊们都说是个实在的生意人,”秦妈妈缓缓道,“那个传言呢,奴婢原本也听过的,整个东大街就这么长,奴婢住得近,总能听到些闲言碎语的。说起来,的确是洪家理亏,为了攀高枝退亲也就罢了,偏还要倒打一耙。后来呢,那些流言传得多了,也就越来越像那么一回事了。”
楚维琳见秦妈妈心情平和,便等她继续往下说。
“他亲娘和继母相继过世,倒不是骗人的,”秦妈妈讪讪笑了笑,“奴婢虽然心里有些虚,但这克不克的,谁又能说得明白呢。真要论起来,奴婢不还克死了自个儿男人嘛。哎!”
楚维琳握着秦妈妈的手。
秦妈妈挤出笑容来,道:“奶奶觉得好,穆家那儿不嫌弃宝莲,奴婢也就放心了。”
原本以为说服秦妈妈会费些口舌,楚维琳却没想到竟然如此简单,兴许就像秦妈妈自个儿说的,她守寡了,她知道那些传言有多伤人,将心比心,也就不愿意揪着这一点不放了。
要紧事说完了,秦妈妈便和楚维琳聊起了家常。
秦妈妈早已离开楚府,对常府的事情更是不了解,就只说楚维琳的事,她道:“奶奶,奴婢看哥儿活泼可爱,实在欢喜。既然已经有了哥儿,后头的事情就别操之过急,多养养身子才好。”
知道秦妈妈说的是子嗣的问题,楚维琳脸上微微一红,点头应了。
秦妈妈怕说多了引得楚维琳反感,就点到为止,等方妈妈抱了霖哥儿进来,又逗了一会儿孩子,便起身告退了。
宝莲送秦妈妈出去。
秦妈妈拍了拍宝莲的手,道:“奶奶真心实意为你考量,你自己千万不要胡思乱想,穆家那位爷,除了那个传言之外,还真是挑不出什么来,咱们是做下人出身的,即便是主子们看重,也还是下人,穆家虽是白丁,但好在吃穿不愁,仔细过起日子来,还是有盼头的。别一心就想嫁个读书人,一年又一年地熬。”
这是秦妈妈的心里话,她当初就是一心要嫁个读书人,想有个好前程,可功名哪里是那么容易得来的?熬到了最后,男人只剩下一身书卷迂腐味,家里只剩下揭不开的锅了。
宝莲抿唇点头,道:“娘,我晓得的。之前我去那胭脂铺子看过,是个做正经生意的,人家要是不嫌弃我,我又怎么会嫌弃别人。”
有了宝莲这句话,秦妈妈安心不少,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宝莲和秦妈妈答应了,常郁昀只好帮楚维琳再跑了一次腿,穆贤云看他乐在其中的样子,多少有些羡慕,道:“我也等着过叫妻子指东指西的日子了。”
穆贤云请了媒人上门提亲,词儿都是现成的,说是宝莲曾经去铺子里买过东西,穆贤云对她一见钟情,多番打听之下,晓得是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