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李德意赶紧去了。
背着一个棕木匣,满头大汗的御医来了。他先朝皇帝磕了一个头,然后再走向昏迷不醒的柯卫卿。
天色逐渐地亮了,说是御医,其实是随军的老郎中。他先是解开柯卫卿的手右臂上的皮革腕甲,替他诊脉。不一会儿,又吸了口气,山羊胡一抖一抖的,表情很惊讶。放开右手之后,他又解开柯卫卿左手上的腕甲,继续切脉。
「怎么回事?要这么久?」煌夜有些不耐烦了。
「回、回皇上……」老御医先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又吞了吞口水。
「有话快说,不然,朕先砍了你的脑袋!」煌夜发狠地道。
「奴才有罪!」老御医赶紧匍匐在地,浑身发抖地说,「老奴学艺不精,竟然误诊……」
「什么误诊?」煌夜蹙眉,连个诊断结果都没说。御医怎么就可以断然是误诊?
「因、因为……」老御医连头都不敢抬了,声音透着极大的惶恐,「是喜脉……」
「什么?」煌夜一怔;不敢置信地再问,「你刚才说什么?」
「他、他这是喜脉……奴才罪该万死,居然测得,他是动了胎气,才会晕厥的……」御医有些无语伦次了,心想这脑袋是保不住了!
「来人!」煌夜突然喝道。
「在。」两名士兵上前应道。老御医不住磕头,连声呼着,「皇上饶命啊!」
「将柯将军的斗篷除下!」煌夜的命令让人意外。
「是!」士兵走过去,一个扶起柯卫卿,一个脱去他那件即为宽松的灰色斗篷,说实在的,在这个季节,在场的人,除了煌夜之外,全都倒吸一口气,样子竟然比御医还要惊讶。
柯卫卿身穿着铠甲,可是那明显隆起的腹部是怎么回事?他有身孕了?这有关巫雀族的传说,难道是真的?!
这奇特的景象,着实震惊了众人,一时间,全部愣住了。
「把他带进去。」煌夜很快地说,「不得将此事泄露。」
「臣等遵旨!」在场的几个大小官员,纷纷贵地道。
「你!」煌夜又对呆若木鸡的老御医道,「朕要你弄醒他,不管用什么方法。」
「是、是!老奴这就……」老御医背起药箱,跟着士兵,慌张的进了城。
※ ※ ※
柯卫卿昏沉沉地醒来时,感到全身发冷,忍不住伸手抓紧身上的棉被,以取得温暖。
「……棉被?」那柔软的触感,让柯卫卿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袭白色床帐,不由呆住了。
这是梦……还是……?
「你总算醒了。」一个低沉,明显透着不悦的声音,从床外想起。
「啊?!」柯卫卿挣扎坐起身,发现双手的虎口都扎着银针,而屋子里,不仅有煌夜在,还有两个士兵以及一名老先生。
一名士兵反手剪着老先生的双臂,另一个拿着明晃的刀,架在他的脖子里,有血流了出来,看到这一幕,柯卫卿顿时瞪大了眼睛。
「皇上饶命!他醒了啊!饶命啊!」那人见柯卫卿醒来,就不住地哭喊道。
「都下去。」煌夜微微颌首,士兵就将那人拖走了。柯卫卿注意到地上还有砸碎的茶碗、碟子、汁水横流,可以说是一地狼藉。
之前,发生过什么样的混乱,不用问,也能看得到。
「御医说,你醒不来了,朕还真是担心了一下。」煌夜沉声说,但是眼里并没有关切之意,反而带着一种讥讽和嘲弄。
「御医?我……?!」柯卫卿心里咯噔一惊,想要下床认罪,可是却没有力气,不由喘起气来,呼吸困难。
「怎么,你还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煌夜微微笑了起来,却比大发雷霆,更要让人害怕。
「……!」柯卫卿不知道该怎么说,有些无措地坐在那儿。
「应该是知道的吧,肚子都那么大了。」煌夜慢慢地走近,看着低垂着头的柯卫卿,眼睛略微地眯了起来。
「说,这是谁的孩子?」
「哎?!」
柯卫卿以为自己听错了,耳朵嗡嗡直响着。
「朕在问你,这是谁的孩子?」煌夜抓住了柯卫卿的下巴,强迫他抬头。因为愠怒,煌夜的声音显得极为低沉。
就在柯卫卿醒来前,御医禀告说,看着情形,大约有五个月,以此推算,大概是在五月怀上的。
而柯卫卿与他分开始在四月,难道这孩子不是他的吗?
得知这个消息,煌夜真是气的七窍生烟,!当即掀翻了桌子,要御医诊断清楚,可是御医一脸惶恐,说从没有接触过怀孕的男子,所以……!
煌夜只有亲自质问柯卫卿了。
「朕在问你,到底是谁的?」煌夜再三逼问,并一把揪起柯卫卿的衣襟,喝道,「快说!」
柯卫卿仿佛看着陌生人那样的,紧盯着煌夜,哪怕快要被扼的窒息。
「你别以为,朕不会杀你。」煌夜眯起眼睛,那怒不可遏的样子,像是立即就能下重手。
「您已经杀了我的……」柯卫卿哽咽地说,痛苦至极。从来不知道被心爱的人怀疑,是那样难受。他原本想要解释清楚,却发现已经没有解释的必要了。
「你的父母、族人,不是朕所杀。」煌夜却以为柯卫卿说的是巫雀族的事,「但是你现在不老实说,朕会让你亲眼看着,你的那些乡亲,是怎么个死法!」
「皇上!不要……」柯卫卿喘气起来,脸色苍白得可怕。
「是永麟的吗?」煌夜一再地逼问。
「不是……」这无疑是在伤口上撒盐,柯卫卿痛彻肺腑。
「那是谁的?」
「……!」柯卫卿面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着。
「不会是那个叫红琉的小子吧?」
「都不是,皇上,求您被问了……!」柯卫卿难受得快要晕厥了。
「是你背叛朕在先,就别怪朕这样对你。」煌夜松开手,柯卫卿摔进床里,然后,又难受地干呕起来。
煌夜冷眼看着柯卫卿大汗淋漓,痛苦干呕的样子。而后,等柯卫卿缓过气了,他才冷冷地传道,「来人。」
两个御前侍卫,立刻推门而入,跪在地上,「皇上。」
「将叛贼永麟和红琉带下去,车裂。」煌夜下令道,「即可执行。」
「遵旨!」侍卫保抱拳起身。
「不要!皇上!」柯卫卿几乎是摔着下了床,他想要阻止侍卫,可是煌夜伸出手臂,挡住了他。
「皇上,要杀,就请杀我一个人吧!」柯卫卿极沙哑地道,「所有的过错,都在我一人身上。」
「你只要告诉朕,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朕就谁也不会杀。」煌夜平静地说,并抱紧了柯卫卿,在耳边恫吓道,「你也不想一尸两命吧?」
「皇上……!」
「卫卿,告诉朕。」
「是……」柯卫卿缓缓闭上了眼睛,却是一脸的泪痕,「是您的……」
这么说又如何?煌夜也不会相信的,因为他是那么地怀疑、厌恶自己,坦白承认,只会招来新的羞辱罢了。
「来人。」煌夜的身体似乎一僵,然后放开了瑟瑟发抖、泪流满面的柯卫卿。
「皇上。」侍卫进来了。
「停止行刑。另外,杀了那个没有用的御医。」煌夜冷酷地道。
「遵旨!」
「这是为什么?」阻止了永麟他们的遇害,却有牵连了另一条人命,柯卫卿呆住了。
「他说,你怀的不是龙种,如此庸碌无能的医生,被处死是当然的。」煌夜却笑了笑,吩咐道,「朕会带你回宫,这之前,你就老实一点待着。」
「罪臣不敢。」柯卫卿却跪了下来。「还是请皇上让罪臣去监牢……」
「你以为朕不想?!」煌夜想到柯卫卿不顾胎儿的安危,跪在外头的举动,就怒火中烧!他一把拽起柯卫卿,怒斥道,「若是朕的小皇子有半点闪失,朕就算是扒了你的皮,也不解恨!」
「……!」柯卫卿急促地喘息着,竟答不上话。煌夜相信他?相信这是他的孩子?
然而,煌夜走了,没再多说什么,两名捧着热水的侍女替卫兵,看守者柯卫卿,因为他还没有退烧,身子虚弱得很。
又过了三天,煌夜颁下一道谕旨,宣布班师回朝,永麟、红琉等人都被收入囚车,押送回京,再进行审讯。
原本也应该被关进囚车的柯卫卿,却在一辆密不透风的马车上,前后左右,有二十名精锐护卫严密看守。
有人说,这是皇帝为了防止有余党来劫狱。
但是在回城的漫长路途中,有好几次,皇上都登上那辆马车,并很久都不出来。这期间,能隐约听到叛匪柯卫卿在啜泣,好像还在求饶?
难道皇上是在秘密审讯他?施加酷刑?毕竟要让柯卫卿将军发出悲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过,没有人敢去插手这件事,各自把守着岗位,并且希望能够顺利地回到皇城,这天下又将安定,百姓们也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毕竟对他们来说,皇上还是原配的好,尤其在煌夜的统治下,大燕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只是,这经历了内乱的大燕帝国,要恢复到以往的蓬勃朝气,也得休养一阵子了。
「呜!呜——!」
忽然,队伍前方想起了悠扬的牛角号声。巍峨耸立、繁花似锦的大燕首都睢阳,就在前面不远了……。
第六十一章
天空是发灰的,有一种凄迷哀伤的感觉,云朵也失去了光彩,变得混混沌沌,有时带来了雨点,有时则是针尖般的细雪。
还未到白露时节,就已经入冬了吗?柯卫卿不觉望向那一地苍黄的草色,已经找不到任何新鲜的花朵了。
「你在看什么?」突然,煌夜伸出手来,撑住了朱红窗框上。
「皇上?」那略带麝香的气味,以及金丝衣袖;都让柯卫卿感到局促,他是朝廷重犯,却没有受到任何责罚。
即便有大臣提出异议,也被煌夜以「柯卫卿怀有龙嗣」为由,给挡了回去。
柯卫卿无法相像昔日的同僚,在听到他怀孕的消失时,会是怎么样的表情?不过,随着巫雀人被俘入狱,男人生子这一事,已经不再是秘密。
巫雀族早年遭到先帝残酷屠杀。这段被隐去的血泪史,随着审讯的进行,逐渐浮出了水面,但究其背后的主因,由于先帝淳于炆为巫雀男子所生,他的出生,足以乱了宗族血亲,是无权继承大统的。
所以,他才秘密派出赵国维去屠村灭口。这个事情,煌夜目前并不知道。
柯卫卿不知该说出来,还是继续隐瞒下去,煌夜要知道此事,就会明白为何先帝誓死要诛灭巫雀族了。
「你的身上……」柯卫卿垂下眼帘,轻声地说,「有血的味道。」
「啊?」煌夜缩回了手,叹道,「在审讯室待久了,自然有些味道,你的鼻子还真灵。」
「皇上,请不要再严刑逼供了。」柯卫卿转过身,黑眸注视着煌夜,恳切地道,「我才是罪魁祸首!」煌夜的眉头皱了起立,明显是感到不悦,但好歹是按耐住了,伸手轻抚着柯卫卿的脸颊,温和地说:「你不是。朕知道这一切都是永麟指使的,他承认了,也说得很清楚了,他利用你的善良,知道你不会看着族人白白送死,所以才逼着你统领他们造反。卫卿,朕都知道。」
「不是这样的!」柯卫卿摇头,沙哑地道,「皇上,永麟是您的弟弟,您最疼爱的一个弟弟,他并不是真的要谋权篡位,他是……!」
「卫卿。」煌夜打断了柯卫卿的话,同时手指也扣住了他的下颚,凝视着他道,「正因为朕知道,他真正的用心在哪里,所以朕更不能放过他!」
回想上午,在那暗无天日的审讯室里,永麟戴着沉重的枷锁,佝偻着身子,跪在污水横流的地上,却依然是毫不低头,目光如剑。
他已经被夺去了爵位。亲王的免死特权,可不包括「造反」在内,煌夜恨极他抢走柯卫卿,还挑起战乱,不惜在他的胸前烙下「逆贼」这个字眼。
「我喜欢柯卫卿,不管皇兄您怎么恨我,我还是要说,我这辈子只喜欢他一个,也只要他一个!」永麟明知道这么说,无意是火上浇油,却还是大胆进言。
「哼!你若真喜欢他,就不会逼他谋反,你这是在害他,是逼死他!」煌夜愤怒地反击。
「是我逼他?还是您逼他?皇兄,是您几次三番的,用权力把他从我身边夺走!」
「胡说!」煌夜忍无可忍地喝道,「到底谁才是抢夺的那一个?永麟,朕念及兄弟情份,已经数次警告你,不要妄图染指柯卫卿!可是你却执迷不悟,竟然还起兵造反!真是死有余辜!」
「哈哈哈,我不怕死。」永麟突然大笑起来,等着煌夜,「可是,皇兄,为什么我不可以拥有卫卿?您有这么多妃子,还坐拥天下。我敢说,柯卫卿在您心里……微不足道!至少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