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帝不置可否地道:“各有其命,你怎么知道谁的命该是怎样的?”
这话说得大有玄机,咏善的心又不禁轻轻收缩,低头等着炎帝教训,等来的却是另一阵窒息般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炎帝唤道:“咏善。”
“在。”
“朕刚刚和王景桥说家常,他忽然和朕说了一件事。”
咏善全身骤然发僵,王太傅昨日才见过他和咏棋,难道那双老眼如此厉害,竟立即瞧出了什么密报上来?
若真如此,咏棋也会立即大祸临头!
炎帝的声音还在从头顶上飘下来,语调平淡无味,缓缓道:“他说最近有个地方官员,送了他一本书,里头写的都是一些小家子事,有一个故事,很令人深思。”
他顿了一会儿,像在回忆王景桥的那个故事,又像在暗中观察咏善的反应。
隔了一会儿,才悠悠道:“有一户人家,靠养鹅为生,日子过得很殷实。当父亲的养了十个儿子,每一个儿子,不管是正妻生的,还是小妾生的,他都很疼爱。可是有一天,其中一个儿子得了怪病,老父亲很着急,连忙花银子请了个大夫来看,不料大夫一来,就束手无策了,说这个病太难,要请名医。老父亲又花了更多的银子,请了一个名医过来,那名医虽有名气,医术却还是不够,和老父亲说,他知道这病的来历,但要能开治这病的方子,天下却只有一个最厉害的奇医能做到。”
“这奇医的诊费高得吓人,但老父亲心疼儿子,最后还是一咬牙,把家里的积蓄部拿出来,将那奇医请到家里。那大夫也果然厉害,一把脉,就说治他这个儿子的病不难,就是药方麻烦了点。每天把一百颗新鲜的鹅心放一锅水里煮两个时辰,把煮出的鹅心水浓煎成一碗,每日喝一碗就好。”
“开始,那老父亲遵照大夫的吩咐,每日熬鹅心水给儿子喝,果然一喝下,他那个生怪病的儿子就跟没事人一样,老父亲欢欣得不得了。但他的儿子一日不喝药,又会立即病重,痛苦不堪。如此连喝了一个月,那户人家连杀了三千只鹅,眼看着家里所有积蓄全无,鹅也快杀光了,可老父亲还是心疼他的儿子,仍要继续杀鹅。”
“不料一个月过去,鹅心水再不如从前那样有用,老父亲只能又把那大夫请到家里。大夫说,救还是有救的,但这次熬的汤药,不能是鹅心,必须用病者一个兄弟的心来熬才行,如果想药效更好点,病者十年半年都不会再病倒,就要用那户人家二儿子的心。因为那二儿子是兄弟里面最能干的,聪明人的心,是更好的药引。”
“听了大夫的话,那老父亲流了二仅的泪,第二天忽然起了个大早,自己下厨为他生病的儿子做了两样小菜,还热了一壶酒,亲自端进房里,给他那生病的儿子吃……”
炎帝侃侃而述,说到一半,却遏然而止。
咏善早听得心惊胆跳,头顶骤然没了声息,心脏像挨了一拳似的,霍然抬头,竟直直撞上炎帝正往下看的目光。
以咏善的沉稳,也不禁脸色大变,恐惧得几乎脸颊扭曲。
炎帝仿佛没发现他的脸色不对,笑问:“太子,你猜那老父亲要做什么?”
咏善脑内仿佛有人在拚命擂着大鼓,震得他头昏眼花,又如有几只受伤疯狂的野兽挥着利爪,在他心上往死处抓挠,痛得血色模糊。
他怔怔迎着炎帝的目光,忽然颤声叫了一声,“父皇!”
“儿子愚钝,猜不到那老父亲要做什么……”咏善无法呼吸似的,死死抓着炎帝床前的檀木角边,抖着双唇求道:“儿子只知道,您是天下最慈爱的父亲,是天子!小户人家解不开的事,绝难不住您。父皇,您是天底下最聪明最厉害的人,什么事都难不住您的,父皇,这……这都是儿子的错,您高抬贵手,放过咏棋哥哥!求您放过咏棋哥哥!父皇!”
咏善说完,在地上咚咚地只是拚命磕头。
炎帝无动于衷地看着他磕到额头鲜血直淌,有气无力地笑了笑,“朕是天子,但朕真的也想,做个天下最慈爱的父亲……太子,别折腾了,回去吧。”
咏善还要再求,炎帝已经唤了侍卫进来,“太子忧虑朕的病,急得不肯回去了。你们送送。”
体仁宫的侍卫们从来都是只听皇上吩咐的,旨意一下,哪里理会你是不是太子殿下,当即连请带拉,把咏善“送”出了体仁宫。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