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远,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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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远,似近-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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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未有过的卑微细腻,全是为了她。

妈妈沉默了半晌,才放下手里的杯子,叹着气说:“霁远,上次在医院,其实我就已经心软了,难道你没看出来?未若从小就一直很听话,我让她做的事情,她几乎从来没有说过不字,只有为了你,才跟我这样闹。我第一次打电话给她以后,就知道她不可能改变主意,所以才找的你。那次我把她骗回来以后,更发现她对你不是一般的感情,连背着我们跟你结婚的事都能做得出来。那个时候,其实我就已经有点害怕后悔了,万一你跟她分开,不知道她会伤心成什么样子。但是你跟我说去法兰克福检查的结果……不好,执意要跟她分手,我也没办法,只能听你的……你看,现在还不是……”

未若盯着妈妈看林霁远的眼神,反应了很久,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始至终,他才是那个最介意最放不下包袱的人,所有的压力都是他给自己的,他对她的爱,那样沉甸甸的,她简直不敢去想,他逼着自己离开她的时候,到底有多痛?

“妈妈……”林霁远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像是不敢确定一般,语不成句地说,“你……我们……”

“只要你刚才说的都能做到,我们也就放心了。”妈妈闲闲地站起来,“煤气上还炖着汤,我去看看。”

一直没说话的爸爸也跟着站起来,摇头感叹着说:“真是两个傻孩子。”

未若只是呆坐在原地,看着爸爸妈妈走进厨房。

她转眼看了看他,他似乎也有些失神,像是还在回想自己刚才听到的话。她的手腕还被他紧紧地捏着,轻轻地晃了两下,他才终于醒过神来,身子一软,靠回轮椅里。

“霁远,你真是个大傻瓜。”她看着他,怔怔地说。

他苦笑一下,面色有些僵硬,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我们过去看电视。”未若岔开话题,绕到他身后扶上轮椅的扶手。“地上的地毯这么厚,让我来吧。”

他点了点头,垂眼看着地毯上被压出的深深印迹。

“若若。我其实还有话没来得及说。”

“嗯?你说。”她附着身,专心应付着不断皱起来的羊毛地毯。

“以后说不定你每天都要这样过了。”他字字清晰,慢慢地说, “如果哪天你嫌烦了的话,随时都可以走。”

她的脚步停滞了一下,随即弯腰靠在他的耳边:“原来你今天坐轮椅来,就是要恐吓我的?难怪你看着我笨手笨脚的,还那么开心。”

她咬了咬他的耳垂,软软的,有些冰凉,她一边加大着齿间的力度,一边吹着气说:“好,我答应你,等我嫌你烦了,就收拾东西离家出走。但是,万一要是没那么一天,你可不许嫌我啰嗦嫌我烦。”

第 65 章

本来以为回家来肯定又要一番折腾,却没想到竟然如此顺利,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未若洗好碗坐在妈妈身边,忽然有些恍惚。

“你爸爸拖着霁远去下棋了。”妈妈笑着说,“那个臭棋篓子,让霁远好好教训他一下。”

她哑然失笑:“你怎么忽然一下霁远长霁远短的,这么亲热,恶心死我了。”

妈妈沉默着,替她整了整散在脖子后面的碎发,才轻声地说:“他以前是我们班上最好的学生,几乎所有的老师都喜欢他,我也很喜欢他。没想到,现在成了我女婿。”

“以前也没听你提过……”她低了头,心里泛起一股淡淡的酸涩。

“他出了车祸,学校里的老师基本上就都不怎么提起他了。实在是太……”

她顿了顿,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

“妈妈,原来你也心疼他了……”未若抬起头来,晃了晃妈妈的胳膊撒娇。

妈妈只是笑了笑,叹了叹气,无奈地说:“本来我倒是真反对你们在一起,但是你不知道,年前那次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憔悴成那样,好像风一吹就能吹倒,哪像以前,整天就在操场上疯跑,踢足球,打篮球的,也不知道累。我真是心疼了,都舍不得说他什么了,知道你喜欢他,而且他也一样那么爱你,想干脆就这样算了。谁知道他那么倔,到最后,居然变成我听他的了,害得我女儿那么伤心。本来我以为你过段时间就没事了,结果你倒自己跑到穷乡僻壤去了,也跟他一样倔。”

妈妈一边说,一边摸了摸她的脑袋。

未若笑笑。她其实也有些想不明白,自己这半年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她从小家庭条件就好,一向娇生惯养,从来没吃过那么多苦,到后来,她甚至都已经不知道自己的每一天是如何度过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觉得时间停滞不前,她便一日日这样机械地等着,甚至都不敢再抱希望的时候,他却忽然出现了。

“再加上他今天那么有诚意,说得我都要掉眼泪了,我要是还不让你们在一起,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妈妈。”未若靠在妈妈肩上,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又有些想哭。

“他也挺辛苦的,好好的孩子……哎……”

“老妈,你的表现够好了,别再光顾着心疼他了,到时候他还不乐意呢。”未若哭笑不得地说。

“待会让霁远的司机去把他的东西拿过来,这两天让他留在这儿好了,反正你们都结过婚了,能待在一起,就待在一起吧。”妈妈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未若,叹息着说:“要是他身体好好的,我和你爸爸不知道多开心。”

未若默然地点点头。

或许这个世界上,她是最希望他身体好好的那个人,哪怕要用她自己的整个生命去换,也无所谓。只是在这样强大的命数面前,她是如此渺小,除了祈祷那一天晚点到来,她并不能做什么,她的恐慌,她的哀求,她的无奈,都抵不过那注定的命运。

晚上上床以后,未若一直胡思乱想,很久都没有睡着,整个人的神经绷得紧紧的,总是在想这两天发生的一件件事情,像一场电影,来来回回地在她脑海里播放,他坐在轮椅里那样单薄无助的身影,像根尖刺,一次次地扎着她的心,抱着他手臂的双手,不自觉地收紧。

霁远……你不能有事,不能离开我……

其他的事情尘埃落定以后,一直埋在心底的恐慌,就这样突如其来地泛了上来,淹没她的全部思绪。

也许是在安静的地方待久了,她竟然能听见夜里所有细碎的声音,远处的车辆声,家里的钟摆声,外面偶尔有人走过的声音,还有,身边他沉稳的呼吸声。

这些声音交汇在一起,像是被扩大了无数倍,搅得她完全睡不着。

林霁远一向觉浅,有一点点动静都会醒过来,尤其是腿疼的时候,常常整夜都难以入眠,难得今天已经睡得熟了,所以她一点也不敢乱动,僵硬地躺在他的怀里。

几乎撑到天快亮的时候,未若才慢慢睡着。这一觉睡得很沉,一个梦也没有,一直到快中午了才醒,连身边的人什么时候起来的都不知道。她坐起来,先是大声叫霁远,没有人应,再叫爸爸妈妈,还是没人应。

这天已经是星期一,爸爸妈妈应该是上班去了,但是林霁远又去了哪里?她下床洗漱回来,发现自己的书桌上放着很多自己以前的相册,试卷之类的旧东西,不知道是不是他刚看过。

有一张照片被单独拿了出来。

那是一张集体照,地点在秋暮公园的草坪上,右下角的时间显示,是她初三那年。

那是一个她不认识的班级的照片,只是照片里有她熟悉的人。

她妈妈站在第一排的最右边,她就站在妈妈旁边,明显比周围的其他学生小很多,不太合群。

林霁远在最后一排的中间,身边的那么多男孩里,他那张英俊的脸分外显眼,眼眸里还盛着浓浓的笑意,有一股青春生涩的活力。

她笑笑,想起来那年是妈妈带的班级要秋游,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鬼使神差地非要跟着去,所以才有了这张怪怪的合影。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照片上的两个人离得并没有多远,也就两三米的样子。

可是他用了十多年的时间,才走完这短短的路程,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轻声地说那句“我来了”。

而她就一直站在那儿等他,一直没有走开过,一直等到了这天。

她穿上外套,在行李里找到一样东西,出了门,没多久就走到秋暮。

四季常青的草坪上,大多数都是带着孩子来玩的人,四处都是小朋友们的喧嚣声,热闹非凡。中午的阳光灿烂刺目,她眯着眼睛,一下子就看见了他。

林霁远坐在草坪靠近河的那侧,正面对着环城河上的九曲桥,只见他半躺着身子,手臂撑在身后,迎着阳光,轻松惬意的样子。

未若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轻声地说:“可惜今天没什么风,不能放风筝。”

他转脸看看她,微笑了起来:“你想起来了?”

“嗯。”她点点头,“我一直都在想,那天我到底做过些什么,怎么会认识你,但是实在是太久以前的事情了。早上看到照片里我拿着的风筝才想起来。”

那天,他们都在这个草坪上放风筝,放着放着,两个人的风筝线就缠在了一起。她的风筝小,线也细,很快就断线掉进了河里,她傻愣愣地看着,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有点心疼,也有点生气,只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时候,她只顾着看河里那只沾了水褪了色的燕子风筝,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

他为了哄她开心,就把自己的风筝送给了她。那是一只很大的老鹰风筝,翅膀展开来足有一米多宽,一双鹰眼还是用电池的,会闪闪发亮。

“你那天为什么把风筝送给我,就跑去踢球了,不陪我一起放?” 未若转脸没好气地看看他,“要是你陪我一起,我不是早就认识你了?”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不太好意思吧。”他有一点点腼腆地说。

她看着他脸上可疑的红晕,笑了起来:“不过现在还不是一样,命里注定的,就是逃不掉。”

他的神色认真起来,坐直了定定地看着她说:“若若,我们大概……真的是命里注定的。”

他说着,便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这是早上妈妈给我看你以前的东西,我无意当中发现的。”

是一本很早以前的病历。

她奇怪地翻开来,里面的内容很少,只有一次关于她那年突然肺炎住院的纪录。也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生病住院的纪录。晚上十一点送进医院,诊断是急性肺炎,在医院住了好几个星期,仅此而已。

“这怎么了?”

“这个日子,我记得。”他缓缓地合上她手中的小册子,“是我人生里最黑暗的一天。”

未若愣住了,抬眼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若若。”林霁远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你在医院里吊点滴的时候,我就在你楼下的手术室里。”

顷刻间,她的耳边忽然听见时间的齿轮咔嚓咔嚓转动的声音,时光正沿着他们手上的生命线,飞一般地倒流到最初的那天。

从他和她的风筝线缠绕在一起的时候开始,那掌心的指纹,就已经开始盘根错节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而去。这一切,不是巧合,是命运从起初就埋下的伏笔,无论他们怎样错过,怎样兜圈,最终都还要回到这同一条漫漫长路上。两条生命,严丝合缝地化成一个整体。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小小的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她也拿出属于他的那枚戒指,戴在他的手指上。

他拉起她的手,放在眼前正午灿烂阳光下,她白皙的手指显得有些透明,几乎看的见细小的血管。他俩无名指上那成双成对的戒指,闪着淡淡的光彩。

替未若戴上戒指以后,林霁远恍惚了很久,才低头无意识地拔了拔草坪上的绿草,忽然说了句不相干的话:“昨晚你是不是没睡着?”

“啊?没有啊……”

“若若。”他转回头来,沉沉地看着她的眼睛,“如果你一直这样,我……会心里不安的。”

未若无言以对,只好捏住了他的手,慢慢地伸了指尖触上他的掌纹。他的掌纹深刻而清晰,那长长的生命线,有一些跌宕起伏。

“我以后不会了。”她靠上他的肩膀轻声地说,“我以后什么都不想,只想着你。”

他轻轻翻转了手腕,在她手心里不断地写写画画。

她感觉得到,他反反复复写着的,是同一个字——命。

既然命里注定如此,那就顺其自然好了。既然挣扎都没有用,不如坦然面对。

生则同衾,死则同穴。她的愿望,不过如此而已。

第 66 章

回A城以后,未若意外地发现,林霁远的家里又多出来很多餐具。他买起来都是整套整套的,连着完整的包装盒,就这样漫不经心地塞在橱柜里,甚至水槽边的操作台上也随便地堆了几套。精致轻薄的骨瓷,镶着淡金色的边,花纹是欧式宫廷纹,这些都是她最喜欢的那种。

“你真是钱多了烧的吗?买这么多……”未若嘟着嘴抱怨,“现在放都没地方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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