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记忆里……紫神努力想要找回在穆藏庄园的回忆。
记忆里影子琥珀色的眼睛总是对身边的事物充满了好奇,但是谨慎的天性让她从不对自己不熟悉的东西表现出过分的热情,但是她会慢慢探索,最终会把自己不了解的东西弄得明明白白。那性格和父亲很像,如此看来竟然好像穆藏影才是默涵的亲生女儿一样。但是,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他这个亲生儿子,从没有得到与影子等同的父爱,甚至在影子被父亲抱回来之前,他也不记得父亲有多么的疼爱自己。因此他曾经是讨厌影子的,但是有一天忽然在那小家伙的眼睛里看到了坚毅的神色,他的倔强似乎就被驯服了。那是影子只有四岁的时候,从那时起,他就变成了一个疼爱妹妹疼爱得近乎宠溺的哥哥。影子那样的眼神,紫神一直没有忘记,只是到现在,在(炫)经(书)历(网)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才明白——那是一种背负着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宿命的眼神。
Chapter THREE … 2
影子还没有感觉到时间流逝的时候,学校就开学了。
宿舍里有一股熟悉的香草味。影子刚刚推开一道门缝,这股甜甜的气息就微微扑来,让影子有一种到家的感觉。其实影子并不是把这里当做家的,但是现在的穆藏庄园很陌生,没有父母在,没有爷爷在,所以也已经没有了家的那种温暖。
“夕颖!”在影子开门的瞬间,可可从地上跳起来,紧紧搂住她的脖子。可可本来蹲在那里收拾箱子,她这一跳,刚才怀里的那一堆小东西就散落到地板上,她倒是不在意。
影子笑笑,俯下身帮她捡东西。
这宿舍只是影子和可可两个人住,因为学校正在装修原来的宿舍,她们整个学院就搬到了研究生楼,一间房两个人,一人还有一个带书架的电脑桌,生活颇'炫'舒'书'服'网'。影子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就靠墙坐在床上休息。
可可早已经整个人趴在床上,懒洋洋地按着手机。“夕颖啊,想什么呢?”看到影子坐在床上发呆,可可嘟嘴问了一句,然后坏笑着瞅向影子,“难道有感情危机?”
影子浅笑:“没有。”
“我怎么觉得你看上去恍恍惚惚的,”可可翻身坐起来,有些担忧地皱起眉,“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可能有一点吧,最近总是熬夜到太晚。”影子闭上眼睛,学可可一样倒在床上。回到学校也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轻松,她以为回到学校就可以不用考虑太多最近发生的烦心事,却没有想到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情,为了不说多余的话,心只会更累。说谎真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尤其是,在很容易了解自己的好朋友面前。
可可换了一个'炫'舒'书'服'网'的姿势抱着被子,一边发短信一边给影子说她寒假的见闻。
影子闭眼躺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那些校园里面打打闹闹欢喜冤家的事情,听起来还是会让心里'炫'舒'书'服'网'一点的,因为没有那么复杂,所以听那些事情心底会变得一片干净。可是,自己却从来不是他们中的一员。
牧夕颖,一直都是默默躲在角落,看着他们打闹的。直到有一天,一个笑得温柔的大男孩走过来站在她身边,有一些抱歉地说:“牧夕颖,你可以在运动会跑三千米吗?之前定的运动员扭到脚了,你能不能替她?”
之后,当她拿下那个三千米冠军的时候,名叫可可的女孩飞扑过来,抓着她的双手神情激动地说:“牧夕颖我好崇拜你!”因为,影子正是替了她的名字,拿下了三千米的冠军。
再后来,学校修楼,影子和可可就申请住在了一起。而陈寞,也成了影子的好朋友。
想着这些事情,影子微微收紧了嘴角,携了一抹安静的笑容。真希望哪天一觉醒来,又能回到那时候的幸福。
“夕颖啊,我看陈寞那家伙好像和你走得很近,我猜啊,他有兴趣和你发展一下哦!”可可言语里很是激动,但是听不到了影子的回应。“夕颖?”她从床上起来却看到影子安静的躺在那里,嘴角一抹笑意地睡着了。
“真是,”可可下床来,嘟嘴拉过影子床头的被子,给影子盖上。“才下午四点钟,就困成这样了,诶……”
影子在可可转身的时候微微蹙了眉。她提到陈寞,让她没有办法回答什么,只好在那里假装睡着。和陈寞在一起,影子自己没有办法说出来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也没有办法形容自己的心情。高兴?肯定是高兴的,因为陈寞对她很好。但是,还有更复杂的东西,比如担忧,比如自责,甚至还有戒备。她得到了陈寞和可可真诚的友谊,还有陈寞的爱慕,他们却不知道她是一直生活在自己的谎言里的。如果有一天,她的谎言被揭穿,陈寞会有什么样的心情?
因为看到她没有同龄朋友,父亲很心疼才允许她出来读大学,那时她兴奋于可以这样。但却没有想到,她这样的人,本来就是不允许别人接近她的生活的。身上的秘密太多,在人群里活得会很累。
如果回去呢?回到以前自闭在穆藏庄园里面的日子……影子不用考虑的太久,她是绝对不想回到那种与世隔绝的日子的。
这样想着,影子感觉到睡意越来越浓烈,毕竟这些天遇到的事情很费心神,她也累了。索性翻个身,小睡一觉也好。
过了许久,枕边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影子起身去接。可可好像已经出门去了,外面天色昏暗,像是影子睡过了不少时间。
“夕颖,都六点多了,不吃饭吗?”是陈寞。
影子抬眼看桌上的钟,果然已经六点多了。自己毫无知觉竟然睡了两个小时,好像还做了个不长不短的梦,但是梦的内容影子一点都想不起来。“嗯,睡着了,马上起来。我准备好了再打给你。”
“我在你楼下。”陈寞听上去像是无奈的笑了一声,然后打趣道,“六点,你睡的是什么觉?”
影子被逗乐了,是啊,四点到六点的觉,她也不知道该管这一觉叫做什么。“那你要多等等,我收拾一下。”
初春的校园,道路两边扫到一起的积雪还没有融化,微微散发着凉气,所幸凌河这边并没有很大的风,气温虽然还低,但并不太冷。陈寞站在楼下一棵樱花树旁边,等影子下楼。
夕颖最近的感觉很奇怪,陈寞心里犹疑。他看不出夕颖奇怪在哪里,但是总觉着有什么别扭的地方。她的话变得更少了,也不常常笑,有时候眼神会茫然地游离到不知什么地方,眼色里面有一种莫名的失落。那样的神色,让他心疼。唉,她……她终还是不愿意把自己的心事说出来。是有意隐瞒他,或者对别人也没有讲过。毕竟他的牧夕颖在这学校里,也就与可可和他走得最近。
影子从楼里出来,看到陈寞站在樱花树边,等了很久的样子,于是小跑过去。
毫无预兆的,陈寞拉过影子,把她抱在自己怀里。
影子心下诧异,第一反应是伸手去推,但是马上双手就停在了空中。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陈寞的怀抱很温暖,衣服上还是那种阳光的香味,环着她肩膀的手臂并不是很用力,但是影子第一意识竟然是他侵犯了自己的领地。好在下一秒钟影子就适应过来,但是举到了半空的手悬在那里,有一些突兀。
这只是一个打招呼式的拥抱,陈寞很快放开手,微笑说:“走吧,去吃火锅怎么样?”
“嗯。”影子笑得有一些不自然,一半因为刚才那拥抱让她紧张,另一半因为自己的反应让她意识到,也许自己真的是不适合拥有亲近的人。
两人牵手从楼前经过的时候,可可正好回来,冲着两人大大的咳了一声。看影子回头,她淘气地眨眨眼,一副“被我猜到了”的表情。
唉,回去又要被问讯了。影子无奈。
“怎么?可可知道了?”陈寞看到影子的表情,心里觉得有趣,于是明知故问。
影子不回答,在她看来这样的问题和下定论的陈述没有什么不同。
“我看了可可的时间组图,主题是‘爱的寿命’,很有意思。”陈寞自知,便也自己转了话题,“她的摄影总是给人飘渺的感觉,和她的性格真不像。”
“那我呢?我的摄影很像我的性格?”影子只是随便接了话题。
陈寞笑笑,不知道该不该把这问句看做有那么一点点醋意,但他知道影子是不会计较可可的。“你的风格就更奇怪了,本来有很多主题可以选,却偏要跑到赤道盆地那么远的地方拍一个很少有人听说的文明遗迹。不过……”
“嗯?”
“不过那文明真的很吸引人,在赤道和北极竟然都发现同一种图腾。你说他们到底是喜欢热呢还是喜欢冷呢?”
同一种图腾,是这样,但是影子并不觉得在北极发现的那一堆石柱会是文明村落的遗迹,毕竟那种地方寸草不生,哪里来的攀枝花卉呢。但这样讲就更讲不通了,那文明为什么偏要跑到那冰天雪地,只为了建造几个石柱?
“那你的组图是什么?”影子放弃去想萘落牙的事情,转而问陈寞,“我也没有听你说过。”
“嗯……人物肖像。”陈寞说的简短。
“人物肖像?用来表达时间的组图?”
“是啊,一个能够让人忘记时间的人。”陈寞语气温柔,“到时候看就知道了,先卖个关子。”
影子不满的轻哼一声:“关子能卖很多钱吗……”
那是久违了的淘气的声音,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足以让陈寞的心情变得更好。他伸手轻揉影子的头发,笑道:“不能卖钱,但是能赚到更好的东西。”
穆藏紫神回到穆藏庄园的时候,距离他离开已经有十年了。他自然知道穆藏家族飞机蹊跷遇难的事情,却没有想到穆藏庄园已经如此空荡荡的,连一个佣人都没有了。楼前的花园里依然郁郁葱葱,但喷泉已经不再喷水了。
他曾经怀疑自己手里的钥匙再也开不开父母居住的主楼的大门,但令他微微有些惊异的是,大门的锁并没有换。
即使他已经违背父亲的意愿,入了黑道,这个穆藏庄园,还是随时欢迎他回来的啊。
一只浅灰色的哈士奇雪橇犬兴奋地摇尾向他跑过来,却停在距离他三四米的地方,似乎是满脸疑惑的盯着紫神。看上去有那么一些失望呀,紫神看着眼神依然嫩生生的小浪,影子她把这样的小狗留在穆藏庄园,实在是有些狠心。
紫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回来看看,毕竟十年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还要回来。但是,听到影子的一点点消息,他想回来看看影子的状况。于是他只身回到穆藏庄园,却发现自己忽略了影子已经在上学这样的事。紫神自嘲的笑笑,被人称做料事如神的自己,竟然也有傻乎乎的时候。
他离开穆藏庄园时,带走了小浪。
Chapter THREE … 3
影子坐在自己的座位里,有些惊讶的看着前面大屏幕上的图片。那是陈寞在讲自己的作品,时间组图。他的主题是,让时间为之停滞的寂寞。
在看到这一组的三张图片之前,影子从来不知道自己给人的感觉竟然是冰冷而且寂寞的。但是在陈寞的镜头下面,她的身影竟然寂寞得令人心疼。那些图都是陈寞在她没有注意的时候偷偷拍的,但是正因为她的不经意,那种寂寞才是真实的。
“她坐在画板前面的高椅上,低头调颜色,脸的角度微微有一些倾斜。”陈寞在台上,语气里依然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感情,“当时,我看到周围的同学都在专心的画画,在思考怎样画好面前的静物。但是只有她,好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不受一点外界的干扰,好像……谁也没有办法接近她。”
那个时候,她刚刚来到大学,进入这个艺术气氛浓厚的班级。影子回忆。她并没有绘画基础,只是一厢情愿的想要融入正常人的生活,以牧夕颖的身份做一个普通的学生,和普通人交朋友。但是开始画画的时候她突然明白,融入这样的生活很艰难,她曾经受到的教育和他们的差异太大,何况她总是需要迎合假的身份,不能坦诚相待,她于是考虑,要不要还是退学算了。那个时候的心情,真的是很寂寞。
“喂,”可可在旁边怪笑,凑到影子旁边低声说,“看来陈寞那家伙从哪个时候就看上你了哦!”
影子回过神,一笑置之。
然后望着大屏幕的可可“啊”了一声,笑得眉眼弯弯。
第二幅图,竟然是影子在运动会上跑完三千米的时候,被可可一把抱住的瞬间。
“那个时候你很寂寞?”可可不解,却从照片上影子的眼神里看到了一抹她无法理解的神色。那……是寂寞吗?
影子轻轻回答:“那时候我没有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