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颖!”露台下,陈寞从别墅楼门里走出来,抬头望着影子。
影子微笑,俯身趴在栏杆上,嘟嘴道:“干什么?”
陈寞却微笑不答,只是仰头看着影子,然后忽然跑进楼里。影子可以想象他穿过大厅跑上楼梯的样子,不禁笑出来,有了一个恶作剧的想法。
影子也用很快的动作离开露台,从另一边的楼梯上了三层回廊,站在恰好能斜斜看到露台的角度,躲在那里窃笑,等着陈寞出现在露台上。
很快,事情就如影子所愿地发生了:陈寞跑到露台门口,透过玻璃门并没有见到影子,便走进露台,四下张望。影子所站的位置只能看到露台的门口,陈寞走到里面就被墙壁挡住了,她慢慢往楼梯的方向挪动,想要潜进露台吓陈寞一次。
然而,陈寞的脸很快又出现在露台门口,并且几乎是在他踏出那道门的同时,抬头看到了影子。
影子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索性站在那里咬着嘴唇不下去了。陈寞笑得无奈,却带了满满的幸福,慢慢走上三层回廊。
“捉弄我是不是很好玩?”陈寞微笑,却带着这看似温文尔雅的微笑伸手在影子肋侧,挠她痒痒。
影子没料到陈寞也会这一手,肋侧受袭,她却伸手抓住了陈寞的手腕,向两边掰开。
“嗯,力气不小。”陈寞停下手里的动作,任影子用力掰开他的胳膊,却在影子刚刚放手的时候顺势抱住了她。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精气味,影子这才记起来他的确是在餐桌上喝了不少的酒。啊,难怪行为会有反常,影子想到这里,扑哧一声笑出来,正要抬头打趣,却忽然被一双柔软的唇打断了。
陈寞吻着影子,一开始便是舌尖的交缠。
唉,酒精的作用果然……影子心里轻笑,闭上眼睛,回应着陈寞的吻。所有不好的回忆,所有的不愉快,所有的阴谋,所有的陷阱,在这一刻统统被抛开了。影子希望自己可以永远这样和陈寞在一起,不用去思考复杂的事情,也不用为环境所迫而做违心的决定。
可是为什么,陈寞的这个吻却让影子抑制不住的泪流满面?这有些激烈的吻,却像是在挣扎,在不甘,在为这感情仅剩的生命濒死一搏!
影子的呼吸乱了,不知是因为哭泣还是因为自己复杂的心绪。
“夕颖……”陈寞的唇移开,在影子耳边低语,“我爱你。”他紧紧抱着那因为哭泣而有些颤抖的身体,然而这句话在影子听来,却是令人心碎的告别。
影子身后的门忽然被打开——这里本就是陈寞的房间。他抱着影子进到屋里,反手关上门,却没有开灯。月光照在床单上,微有些冷调,一如平静的湖面。陈寞把影子抱到床边,伸手擦掉影子脸上的泪,拥住她的肩膀,低声道:“这里没有人了,想哭的话,就大声哭出来吧。”
这句话之后,影子却反而慢慢停下了哭泣,只是把头靠在陈寞胸前,啜泣着,紧紧地拥抱着他。她什么话也不想说,也许是因为想说的话太多太多,反而什么都说不出口。
陈寞低头,吻在影子脸颊的泪痕,咸而苦涩。
影子微微侧脸,吻上了陈寞的唇——她的吻一开始就很激烈,带着啜泣,几乎是拼命从陈寞口中攫取他的生命。不想离开你,但是,没有更好的路了,不是么?影子在心里问自己。陈寞,对不起,对不起……陈寞……我也爱你。
“夕颖,”这个近乎放肆的吻终于结束,陈寞轻声问影子,声音因为身体的燥热,有些不能自已的颤抖,他却想努力平息,“你怎么了?”
影子后退半步,却拌在床边,跌坐在床上。陈寞俯身撑住床沿,两人的距离是如此的近,姿势是如此的暧昧。影子看见陈寞的眼里有一种她常常见到的心疼的神情,却也夹着一抹浓烈的爱恋的色彩。那一抹色彩让她不忍心再看,于是,她闭上眼睛,伸手环住陈寞的脖子,又一次主动吻上那双柔软的唇。
两人倒在床上,就像跌在月色下本平静的湖水里,刹那间激荡起汹涌的浪潮。影子任凭陈寞褪去她的衣衫,吻着她的侧颈,抚着她的肌肤。这样的自甘堕落,让她忽然感到心灵的解脱——让她爱的人跨越了她感情的底线,让她疼痛流血,她才能为自己的狠心找到些自我安慰的借口。
这本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但月色里忽然带了一丝绝望,一丝挣扎,一丝向命运发起挑战却无可奈何时的自我放逐。
Chapter TWELVE … 1
山区的清晨空气很凉爽,于是窗外鸟鸣也更加动听,偶尔有几只麻雀落在窗台,喳喳叫着,打闹一阵。
陈寞半张脸还埋在枕头里,眉头微微一动,忆起昨晚那场迷乱,忽然脸红起来。而他睁眼时,夕颖已经不在旁边了,只留下微皱的床单,淡淡散发着她的气息。
“夕颖?”陈寞起身,却也没有听见夕颖在卫生间或者哪里的声音,于是匆匆起了床。
从窗户望下去,正好可以看见别墅的前院,有些车正开进别墅,看来这里的游人还并不少。在前院遮阳伞下,夕颖正抱着一只卷毛小花狗坐在凉椅上,看上去情绪还不错。陈寞也微微笑了——她的心情没有变得糟糕就好。简单冲凉之后,陈寞下楼去,找夕颖一起吃早饭。
然而当他站在前厅台阶上的时候,远远看见门外的景象似乎变得很奇怪:有一些完全没见过的男人围着夕颖,而她也阴沉着脸,旁边,染和老帅的神情竟然充满了错愕和不可思议。
看到陈寞过来,老帅马上跑到他身边,有些紧张地把他向别墅里拉。“陈寞,你先不要出来,这里……”
“怎么回事?”陈寞不知所措,一时怔在那里,并不向前,也没有退后。
紫神听到陈寞的名字,望向那个表情茫然的大男孩。他就是陈兴国的儿子了,看来,他和影子的关系并不是一般的好朋友而已。他的脸色更阴了一层,回过头来盯着影子,却见她刚刚把目光从陈寞身上移开,盯着眼前的地面,眼里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痛苦。
陈寞终于还是挣脱了老帅的手,走到影子面前。“发生什么事了?”他的声音有些慌张,抬眼扫视周围陌生的脸孔,最后也只能疑惑地看向影子。
影子的手指微微收紧,却似乎并没有犹豫就抬头盯着陈寞的眼睛,十分镇定地说出口:“陈寞,我们分手吧。”
她并没有留给陈寞反应的时间,话音刚落就转身离开,没有皱眉,没有犹豫,好像也没有难过。她保持着令人心碎的镇定的步速,走到那辆老爷车旁边,消失在仆人为她关上的车门里。陈寞看着这一切发生,却不知道自己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境里。
“夕颖……夕颖!”陈寞想要跑过去,却被身边的男人挡了回来。他顾不得拦住他的人是谁,只是用力推搡着,想要摆脱那人的阻拦。夕颖走了,夕颖说分手,他不能接受!这都不是真的!但是,他为什么会这么害怕?难道是自己昨天做的太过分,让夕颖讨厌自己了?
有人从背后抱住他,陈寞看到是别墅的保安,但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那些陌生人也上了车,那些车马上就要离开了!陈寞推开拦住他的人,想要挡住那些车!他们不可以带走他的夕颖!
“夕颖!夕颖……夕颖!”他终于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车开出了院门,他这样傻乎乎地追过来,真是一点用都没有!一点用都没有!夕颖还是消失了。
陈寞抬手捂住嘴,却终于还是抑制不住,哭了出来。
这是他的生日啊。
他宁愿相信这是一场噩梦!
昨晚明明一切都很好,好得就像童话一样。
可是忽然之间夕颖真的走了,留下他一人蹲在那里,哭得像个孩子。
他从一场童话般的美梦,瞬间坠入地狱般的梦魇。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终于有一双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温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陈寞……”
陈寞回过头,紧紧抓住那只手,就像是抓住最后的希望一般。但是他充满泪水的眼睛里,那一瞬间的惊喜很快黯淡下去。
染站在那里,因为他的拉力,微微皱了眉。
陈寞放手,等到他真正意识到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时候,才感觉到万箭攒心!
“为什么?这是怎么回事?”他抬头,求助地望着染和老帅,“夕颖为什么要跟他们走?这忽然怎么了?”
两人却低头不语。
“说呀,为什么?”陈寞抓住老帅的胳膊,几乎失去了控制,“你们听到了对不对?为什么不告诉我?”话到最后,再次哽咽。绝望和无助,他此生第一次体会,就刻骨铭心。
“她……”终于,染开口了,“有人因为她……死了。”
什么?陈寞怔住,这件事情太过突然太过不可思议,他不知道能不能相信。
“那些人是她的家人,要保护她才会来的。”染也是面色苍白,说话的声音很轻,也很困难,似乎这件事情她也并没有很快接受。“夕颖……她是穆藏家族的人……她的名字应该是穆藏影。”
二十一岁生日这天,陈寞终于认识了一个词。
晴天霹雳!
穆藏家族的车里,影子低头垂眼,想哭,却哭不出来。其实,她本来也是打算要和陈寞分手的,却没想到紫神哥哥的到来,让她不得不提前一天说出了那句伤人的话。虽然只有一天只差,但对于陈寞来讲,那感情应该是完全不同的。她才给了他对未来最美的遐想,就立刻让他失去了所有的希望。这样也好,这样陈寞就此会恨她入骨,也正是她想要的。一刀两断,没有缠缠绕绕,对两人来讲也许都是好事。
车经过穆藏庄园,却并没有停下,而是向着凌河市中心的高速路开去。
“要去哪里?”影子终于开口问紫神。
“去学校把你的东西拿回来。”紫神看着影子,斟酌着词句,“我认为,你还是暂时休学比较好。”
影子不回答,轻叹一口气,毫无目的的望向窗外。休学吗,也是,回到那个班级的话,这次决绝的离开也就会慢慢失去作用了吧?如果休学,甚至直接退学,这一份感情才会最终淡下去,一直到伤痕都消失。
“不用休学的,直接……直接办退学手续吧。”影子淡淡地说,声音里面似乎没有任何感情,“以后我应该也不会想要上学了,在那种地方总要说谎,很累人。”
紫神不语,看着影子的神情,忽然觉得心疼。她虽然成长在穆藏这样一个并不单纯的贵族家庭,但她的心境一直是乐观而孩子气的,然而仅仅是最近几个月的事情,居然让她变得这样悲观淡定。
“对了,你还没有说清楚,叶川到底是谁?”影子忽然反应过来,皱眉看向紫神。刚才在别墅酒店,紫神哥哥要她走的时候,告诉她有人因为海源社的盗窃事件被人暗杀,她正要问,陈寞就下楼来了。
“他是秦笑涯身边的人。”紫神语气冰冷,他并不希望影子关心这件事情,当初这样说,不过是想让影子快点跟他回家罢了,“你不用关心这件事,我们会处理好的。”
听到紫神这句话,影子忽然很生气。原来,什么事情都不用她关心,那为什么要让她卷进这一串并不需要她关心的事情里呢?这些事情已经强迫她走上了一条她原先从没有想过的路,发现她原来并不是自己以为的自己,现在却有人告诉她,有些事情不需要她关心!
影子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在心里冷笑一声,别过头望向车窗外。
离开的时候,影子收拾的很快,只是把带到学校的古书首饰以及拿到手的两块神匙背在了身上,其他的都交给紫神带来的仆人去弄。上车的时候,影子看见自己唯一的毛绒玩具被塞进后备箱。那是陈寞不久前才送给他的倾听球,现在却只能这样,和一堆有用没有的挤在一起。
忽然,影子的手机响起来,她低头看见陈寞的号码。看来,他终于还是平静了下来,想到要打电话给她了。影子的手指在接听键上划过,却终于还是抬手,把手机远远丢向花园的树丛。她已经不需要和正常的世界有任何的联系,她要回到穆藏庄园,面对身份复杂的自己,面对那些难以处理的关系。手机撞在一棵树上,铃声戛然而止,碎裂的壳体散落在草坪上。影子毫无眷恋地钻进车里,不再向那个方向看。
紫神看见影子面无表情做完这一连串的动作,忽然觉得恐惧。影子她,无情的时候居然可以做到这样决绝!那么,当有一天她不再依靠他,或者一点也不再信任他,会不会也这样决绝地离开?
车子离开学校,返回冼凌山脚下的穆藏庄园。影子却一路没有说话,只是茫然望着车窗外。
纷乱的事情,扰得她无法安静。离开了学校,就是已经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