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了?”温润如玉的柔音自身后传来。
“嗯。”
“……。”
侧过身,见他负手而立,眯眼远视着群山,一副儒雅闲淡的样子,遂开口:“谢谢你,阿洛。”
他收回目光,侧过眉头,扯着唇角,淡若无痕地微笑着摇摇头。“我说过会医好你的。”
“……。”
四目相对,稍顿,他眼神有些闪烁不定,迟疑着试探,“你、能……”
“阿洛,日后来了凌国,我亲自下厨,做我的拿手菜给你尝。”微笑着打断他要说的话,手轻轻抚上微凸的腹部。
雪儿,你仍然是那么聪慧,我还未开口请你留下,你就已拒绝了我,难道我一点儿机会都没有?呵呵……苦笑着怜惜地看着她。其实,从救起她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她是不属于他的。苍白无色的容颜憔悴不堪,湿漉漉滴水的发丝散乱的披在肩头及额际,蹙眉的愁容以及瘦弱无骨的身子,都令他惊讶而心痛,轻轻抱起那具伤痕累累的身体,仿佛如千斤重担压在心上沉甸甸的,使他窒息地喘不过气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释解
幸好她在海水中泡了一个时辰,刚好与她服下的那粒离魂药丸效力相抵,使她支撑着那口气被他救起带回谧谷,而又恰好那日他研制出医治她的药方,在前往凌国寻找她时,又恰好的碰见了她跳海的那一幕。
一切的恰好却没有恰到好处,她依然没有忘记那两个人。昏迷中喃喃呼唤的名字每次都如芒刺般扎在他的心上,生生发疼。
整整两个月,终于将她完全医治好了,然而却也到了她离开的日子。
他怎么可以留下她呢?而她亦怎么会为他而留下呢?她不仅是一个女儿,一个妹妹,一个妻子,更是一个母亲,凌国有她的一切。她不惜一切地克服了疼痛和苦楚,才捡回一条命,怎么可能随他住在这谧谷?尽管这儿如人间仙境,但心不在这儿,终究是难以留下。
阿洛,你对我的心,我怎么能不清楚,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我心中装满了那个人,就再也放不下其他人了。你对我的救命之恩,我会终生铭记感谢。
“嗯,放心,你的拿手菜我要痛痛吃一遍,这样也不枉我辛辛苦苦救你一趟嘛!”他勉强面带笑容,极力轻松自然地说道。
嫣然一笑,撇嘴尽量拉长音戏谑道:“知道啦,皇太子殿下。”
侧过脸,盯着远处的层叠翠山,想着那个人,心中不免又有些急切,真想尽快见到他。看着身旁一脸甜蜜的人,他的心再次抽痛起来。绝世容颜上,淡然而又沉浸的神情上一片安然,素洁的裙裳被风吹起,仿若仙子一般。乌黑的长发披在肩上,偶尔被风吹乱几缕发丝,顽皮地掠在脸颊,自身后照来的余晖正好将她沐浴在灿灿金光中,他的心又一次激荡起来,想伸手抚顺她吹散的乱发,终究是克制了自己的这一冲动。
“我们还是朋友么?”
“当然。”
“……”
“明早让国色和天香送你离开。”
“不用了,我可以……。”
“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宝宝想想吧!”
“…唔。”
她哑口无言的微微怔忪,脸上便散发出迷人的母性光辉来,手轻轻抚着腹部,满脸的温柔和恬淡。尽管伊洛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她是那么善良,然而却从未想过她竟也会显露出这般母性来,也许每一个拥有爱的母亲都是如此吧!哀伤的眸子盯着那抹离开的背影,他的心霎时碎裂成渣,四分五裂开来,怎么拼凑也难以还原。窒息地哀伤和疼痛令他怎么也站不稳,紧紧靠着柱子支撑住身体。
雪儿,若有来生,我一定要比宁王早认识你。那时,我绝不会错过你,更不会放手。这一生,我的心会伴你直到老去的那一天。
我的心会一直为你而停驻。
终于将凌国暗乱平息了。虽然比皇兄和他调查的结果有些出入,但至少一切都按是原计划进行的,丞相入狱,国舅辞官,其一系列的党羽也随之被除,没想到事情会办得如此顺利。
如今,朝廷安稳,百姓安居,凌国一片祥和之气。随着春日的到来,积雪消融,山峦上的雪水顺着溪流淌入农田,树木抽芽发薪,鸟雀飞回,到处一片盎然生机。
负手背对着身后的亭子,凌子朗静静地伫立。仅仅两个月时间,曾经白衣胜雪、风流倜傥的宁王整整瘦了一圈,远远看去,似乎只剩皮包骨。深陷的眼窝,冰冷而又不苟言笑的面容,疲惫落寞的身影,无一不令千明和巧丫担心。
两个月里,王爷夜寝不过三个时辰,白日奔波在外,应对朝廷众臣的责难,每日都将自己弄得疲乏无力,倒床埋头就睡,然而只三个时辰,他又会蓦地从床榻上惊醒,接着便呆坐着喝酒至天明。
日日如此,夜夜这样,连日的无度饮酒,使他的身体急速跨下来。那日,见王爷实在是咳得厉害,千明去劝,哪想王爷竟咳出了一滩鲜血在地上,吓得千明要传太医,谁知王爷只淡淡地舒然笑道,这样死了,茹儿会不会伤心呢?
千明听了,眼眶就红了,尽管王爷每日处理公事,一副平常的冷酷模样,可他看得出若不是肩上责任的支撑,恐怕他早已倒下了。现在,仅仅两个月,王爷和皇上就将布置了五年的网收尾了,他真怕王爷会随王妃而去。
茹儿,凌国的春日到了,你还未见过吧!……真想和你去赏花……
“皇兄,讲讲茹儿在那个世中的事情吧!”
身后的脚步刚停,背对着的人就开口道:“嗯……”哀伤而期待的声音听得海弓实在不忍拒绝。
又是温和的娓娓诉说,海弓不知这两个月中他讲了多少次。每次在夜半时分,他会突然出现在皇宫,疲软而又虚弱地提着酒坛,颓然坐在他寝宫,让他一遍又一遍讲阿若从小到大的事情。
嬷嬷们的善良和关爱,天使之家的兄弟姐妹,韶华和他的执念……她无法摆脱的病体,手术前的害怕与恐慌,她的倔强与坚强……
甚至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都要听。遇到开心有趣的事时,他会傻傻地裂开嘴闷笑;得知她生病不能自由行动时,他就沉默着喝酒,眼神中透满怜爱;听到他们一起抵抗家族的勇气,以及度过的美好时光时,他眸子中又都是失落和遗憾……
海弓从来不知眼前这个看似冷酷无情的男人,竟是如此深情,他对阿若的执念是他所远远比不上的,要不是太后给他的使命,恐怕他早已殉情了。这两个月中,他们彼此很有默契地处理着公文,并且相互加深了了解。
海弓想,若不是他,也许阿若在最后的生命时光中会与他心爱的人一起度过,即使他们不曾责怪过他,可他心中仍然悔恨不迭。是他,活生生拆散了他们。
“皇兄,我明日去阜野行宫。”
他的心“咯噔”跳了一下,难道他真的不愿意接受凌国皇位,执意让他做这个君王吗?他不是已说得很清楚了么?并且也告诉了他,他并非此世中人,他说过会回到他的世界,那儿才是属于他的,就在海弓胡思乱想之时,思念而又落寞的沉音响到。
“我、只是去看看而已。”
“唔……”
阿若,若是你在天有灵,知道有这样的一个男人为你而倾心,你定会安息吧!
主,请饶恕我所犯下的罪孽,让我来守护他们的来世幸福。
第一百四十九章 放手了
从未想过自己竟是如此的归心似箭,马车在官道上畅通无阻地疾驰,心中急切而又欣喜的欢快充满了我的整个世界。
子朗,我回来了我还活着,带着我们的宝宝来和你相见。
双手抚上微微凸起的腹部,心仿若早已飞回了他的身边。此刻,思念如潮水般涌向我的脑海,将我紧紧环绕。撩开车帘,满眼的海天一色,遥远的樱海在海风中依旧热情洋溢的盛开着,那日的一幕又再次跃入眼前。尽管心早已平静下来,然而看到这个地方,仍然有些戚然。
“小姐,要停车吗?”国色在车外低声问道。
“不用,快速赶往江州。”目光紧盯着依然坚硬突兀的崖石,它在海风吹刮和海浪的拍击中岿然不动。这里的一切都已过去了,眯眼享受着消失在海风吹拂中,平静下来的心又有些迫不及待。
搁下车帘,低眉抚上微凸的腹部。宝宝,我们要到家了。
然而就在我眨眼放帘的瞬间,却让我错过了急切渴望见到的身影,搁帘的同时,崖石上那抹身影正好出现在那儿。
迎着海风,凌子朗连日来的疲倦一扫而散,舒缓的心情再次回来。英俊的面容上尽管憔悴不堪,但满眼的温柔和深情却是赤裸显露,微微掠起唇角,艰涩地扯起一丝笑意,苍白的脸色让人担心不已。胜雪的衣衫在海风中激荡飘扬,他眯眼看着脚下的滚滚海浪,伸出手,在空中细细描摹。
茹儿,我想你,很想、很想……你在那儿过得好么?怕黑、怕冷么?……呵呵…再等等,我马上就会随你而去,陪伴在你身边……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如果可以……你、不要喝孟婆汤,在桥上等我……我愿意和你一起跳入忘川河,生生世世不忘我们的誓言,哪怕受尽千年无法%轮回之苦……就当我自私好了,地狱,我们也要一起……
茹儿,我的茹儿……
干涩的眼睛霎时有些湿润,颤抖的手指再也描摹不下去,莫大的悲伤犹如漫无边际的海水般潮涌而来,咽喉处的苦涩堵得他有些喘不过气。蓦然移目,不敢再看崖石下的深海,转身背过,手紧紧撕扯着胸前的衣衫,压住心口难以名状的疼痛。
极力克制着冲动,他怕自己会忍不住跃身而下去陪伴他的茹儿,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她念念不忘的海弓还在这里,没有回家;她的家人还处在悲痛之中,需要劝慰;她的侍婢还未找到如意郎君,他们都不曾离开……这一切都需要他来解决。
茹儿,你放心,我会完成你所有的心愿,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地等我,这样,我们才能安心地在地狱长相厮守。
茹儿,等我,我、会很快来陪你。
抬眼,远处官道上的马车疾驰着,他默默地看着它前行。茹儿,若你也能如这马车一样突然从海上而来,那该有多好,哪怕只是让我看一眼,也好。心中的思念逐渐加剧,撕心裂肺的疼痛迫得他难以呼吸。
“茹儿……”微弱的嗫嚅之声一点一点黯淡下去,莫大的哀痛随着踉跄颓然的脚步,慢慢而下,摇晃的身体似倒未倒,一脸的悲戚和伤痛瞬间无限放大至极限。
“阿若……”
猛地一把被紧紧揽在怀中,浑身的颤栗和害怕顺着我的肌肤一点一点沁入至深层。尽管任由他抱紧,然而目光却急切地寻找着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
“阿若,真的是你吗?……告诉我,这、不是在做梦,对不对?……”
迫不及待地激动变成了难以克制的哽咽和悲伤,海弓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的面庞,眼神中的眷恋和思念一览无余。轻轻点着头,微笑着答道:“嗯,我还活着…没有死。”
“太好了、太好了……主,谢谢你给我赎罪的机会……阿若,你没死、真的没死……”他又一次激动地把我抱在了怀中,欣喜的面上,泪水不断滑落至我脖颈中,嘴中语无伦次的喃喃自语。
“子、子朗呢?”低声小心翼翼地问道,他沉默着眼神中迸发出明亮与欣喜,刹那间黯淡下去,然而只一瞬,便又温和地苦笑着说:“他去海边了。”
去海边?那为什么我没看到,难道错过了?……他去海边干什么?难道是……心中莫名的“突突”直跳,心神不宁的恐惧漫上心头,见我寻思着有些担心,又转而开口,“别担心,我立刻差人去找。”
“嗯。”点点头,安心地冲他嫣然一笑。
“他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男人。”
回过头,看着他,午后的斜阳照着他俊朗的脸庞,面容上一片平静与淡然,眼神中透着衷心的祝福和深深地欣慰。心中的忐忑不安立即平静下来,看来他是真的想通了、释然了。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他想了很多。也许,阿若说的没错,他们之间的感情的确不是男女之爱,她更多的只是孤独与害怕,而他天生的同情心使他们同时迷失了双眼被沦陷,彼此的相互依赖和习惯让他们误以为那就是爱情。曾经那么执念地认为阿若背叛了他,即使相隔两世,依然不肯放手,处心积虑地破坏他们的感情,阻止他们在一起,然而殊不知他们之间从来不曾有过爱情。
“谢谢你,海弓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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