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这么嚣张,隗斗许会把小石头还给他,但这么一来,别说泥人有三分土性,隗斗岂会甘受他叱呵。冷声道:“大言不惭的家伙,休在这里丢人!”心下却狐疑,他们怎地晓得自己会带着傻小子到长安来?
与此同时,小石头也感疑惑,当他闻见夜空的鹰鸣之声,猛然省悟,心想,是了,他们定是靠小禽带路,才寻到自己。想及此,顺着胖老儿的目光,朝夜空望去,但见隐约有一飞禽在高空里盘旋飞舞,只是夜色太黑,即便圆月高挂,却也难以及远,很难辨清究竟是否小禽。
听了隗斗讥讽,胖老儿也不生怒,走到广智跟前,笑道:“嘿嘿……出门找女儿了?”他此刻满脸笑谑,与当日在摩天峰上尊重之态,截然不一。
他们擅自带冰清下山,广智委实窝火异常,此刻自不会给好脸色,当即冷哼一声。
站他身边的冰清却柔声道:“胡长老,你好!”又对瘦老儿道:“涂长老好!”
两老儿朝她微笑,胖老儿更是连声呵呵道:“大家好!大家好!”知礼懂仪的冰清,他喜欢得紧,尤其疼惜她固是倍遭父兄冷落,依旧坚强不息。
缘于夜深,闻声而到的江湖人伊始并没留意到风华绝代,闲雅清隽的冰清,此刻陡闻动听如天赖的语声,一个个倾耳侧听,露出大是迷醉之态。人人心驰神荡,恍然不知何处。有爱侣在旁的男子,此时便大为倒霉,腰肋之肉被扭得铁青带红,几欲离体而去。
这时,隗斗暗自盘算,眼下天罗教既有与自己不分伯仲的广智天王,又有两位超一流身手的糊涂二老,而自己明显处于下风。若此刻退走,却显我无极岛怕了天罗教。可是不退的话,偏无半点生机。这么一想,不免踌躇。只想,还是静以待变的好,反正自己不主动惹事。
二老也没想到,随着小禽一路追来,甫进长安,遇倒遇上了小石头。原先,二人本打算着豁出去,使尽全力,各施绝招,以同归于尽的姿态,无论如何也要威逼隗斗释了小石头。不曾想,广智天王偏也在此处。这么一来,即便赶走隗斗,救下傻小子,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二人这厢好生踯躅,不知怎生是好?
过了片刻,隗斗见如此下去,总非良事。道:“其实,这傻小子,我得来也无用得很。只是你们有三人,隗某该交给谁好呢?”
大伙一愣,没想他突然服软。转念一想,即知他显然想二桃杀三士。
广智深于谋算,岂会甘于中计。即便小石头对他尤为重要,然明显的陷阱,却不愿踏入。淡笑道:“诸位,这小子,今日老夫不要也罢!你们自去夺吧!”接着朝四周的江湖人肃声喝道:“天罗教,无极岛,在此排解纠纷。尔等速速离去,否则,要死要活,你们自己掂量着!”
虽无血腥字眼,然闻着是天罗教、无极岛这两派,数百位江湖人顿如遇猫的老鼠,返身即走。有些连同伴都没来得及招呼,迳自窜房上梁,逃之杳杳。
小石头愕然,没料,天罗教与无极岛居然有此威风,当真是匪夷所思。
见江湖人退走,隗斗索性一把拎起小石头,扔给了胖老儿,说道:“昨日得罪了!现今还给你们!”心想,这小子罗哩八唆,总讲不清楚,得之无用。不如让广智与糊涂二老争斗去,我却坐山观虎斗。
糊涂二老压根没想到得来的竟是这般容易,一时瞠目结舌,不可思议。尤其接着小石头的胖老儿,更是呆得厉害,直过良久,愣愣地问瘦老儿:“老涂,咱俩在做梦吧?”
瘦老儿沉声道:“没,千真万确!”他虽开心,却不似胖老儿那般过了头。心知,接下来就是要如何对付广智了?万不能走神。
瞧着隗斗轩轩自得,在那负手而立,显然就是一副看戏的神态。广智道:“隗兄,目下是本教的家务事,可要谢绝外人了!”
隗斗一滞,讪笑道:“那是,那是!”说罢,转身离去。
广智回首,察觉冰清正与那傻小子茫茫相视,眼中显见无限深情。二人仿佛身处自身世界,对其余之事,皆已不顾。
一时肝火上涌,嗔声道:“冰清,咱们走!”转而对二老道:“你们二人襄助本教叛逆,本座自会发下通令,革你们出教,然后……哼,你们就等着天秤堂地追杀吧!”他原先话已出口,说今日暂饶小石头一命,倒不好再行出手。只是想着,傻小子着实可恶,非但圣宗做不好,还想勾引自家女儿,当真是可气万分。
二老并不惧什么追杀,反正早有了最坏打算。只是对广智颠倒黑白的说法,胖老儿气愤不过,怫然道:“如说拨乱反正,是大罪的话,咱俩受了!”言辞铿锵,大义凛然,迥非平日的笑谑模样。
广智也不睬他,冷眼瞥向小石头,默然余裕,沉声道:“小子,你倒命大,居然收得两个糊涂走狗!”气恼之余,口吻大是不善,以致恶言尽出。
这么不堪入耳的话语,小石头再也无法忍受,原本瞧在冰清面上,始终恭俭忍让,不想与她父亲直面对撞。可一而再,再而三的憋着,终于发作出来。
大声道:“广智,休要胡说!像二老这般忠义之士若是走狗,那你阴谋篡位,肆意夺权,又算什么?只怕比走狗尚要不如!原是铁块似的圣教,四分五裂暂且不说,四大天王反了一位,十大长老被你革出两人。这不是内斗困惫,盛极衰始么?只怕圣教离土崩瓦解之日已是不远。若干年后,摩天峰上仅留你一人而已!”
一番话,皆是出于由衷,压根未曾酝酿。是而滔滔不绝,义正词严,显得大为凛然。
胖老儿一闻,先是稍愕,随而哈哈大笑,连声道妙,赞道:“圣宗终肯拿出威风,斥骂这梆无耻之尤的家伙,属下听了,当真如饮甘露,舒爽,舒爽……哈哈……”
饶是广智涵养极好,却也气极而笑,迈步上前,道:“小子,原想留你多活几日!孰知,你竟急着讨死,那老夫成全你便是!”
小石头却也不惧,大步上前,喝道:“你来就是!”
正文 第70章 两仪八卦
老实人要么不发火,一旦发作起来,当真是天王老子都不怕,何况是小小的天王?胖老儿看得眉开眼笑,在旁如是想着。他倒非幸灾乐祸,只是一心为着小石头着想。须知,天罗教辖下数万弟子,可不是单靠诚恳,或是老实便能慑服的。他们需要仁德的统治,加钢铁的手腕,方能加以整合。否则,纵是除了广智,只怕以后还会有几百个广智似的人物跳出来,俟时,又该怎生是好?
在他们眼里,此刻的小石头等如堪堪学会走路的小儿,需要他们在后扶持着。假以时日,他们相信,眼前的傻小子势必会翱翔九天,霸睨天下。到那时,他们就算死了,那也足以含笑。
广智没想小石头会作如此姿态,刹那微愕,继而道:“老夫也不欺你!我随便摆个阵法,若你能在一柱香内走出去,老夫从此以后再不难为你。若是……”说到这里,蔑视地望着小石头,显然就是谅你也不敢的神色。
小石头未来得及回应,旁边三人却是大惊失色。广智其人,奇门遁甲,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他说随便摆个阵法,定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厉害。别说傻之又傻的小石头,只怕聪明绝顶之人,倘然不晓其中奥妙,必也束手无策。
瘦老儿不惯言语,在旁嘿嘿冷笑,很是鄙夷广智以强欺弱的做法。冰清也是着急心头,只是她自小便对广智存有畏意,这会竟不敢开口讨饶,仅是潸然泣下。胖老儿最为豪迈不羁,心下不适,顿即大声道:“广智,你惺惺作态!摩天峰上谁不知你奇门遁甲,出神入化。你居然要圣宗入阵闯阵,这不是装腔作势,又是什么?”
广智道:“既然傻小子想当圣宗,自要拿出些真本事,老夫才会心服!不然,休想老夫会妥协!”
胖老儿怒不可遏,跳将起来,用手指着广智道:“卑鄙就是卑鄙,还说得堂而皇之。你……你……”暴跳如雷之余,偏是无言辞说将出来,在那僵住了。
小石头想起当日冰清给自己走的幻象阵法,寻思着,所谓的奇门遁甲,似乎也不过如此,只须头脑不昏,心神清明,那区区阵法,就当是城中的迷乱街道,终有一日能走个明白。他道:“好!我便试试看!只是天王还须信守承诺!”
广智傲然道:“那当然!老夫岂会诓骗你们?”
另外三人见小石头应承了,却也无奈。均想,惟有走一步算一步了!但他们皆有其它想法,只道,闻人圣宗那时留下什么秘招给了小石头,不定便在这会派上大用。要知道,闻人离在这代圣教可是神一样存在,万千弟子,均视他为无所不能,无所不晓。
当下,一行五人又回到天罗教长安分舵。
广智极快的在后院场地上用一些石块,树枝,摆了一阵法。起初,很是无异,一切显得平淡已极。当他放下最后一块石子时,便见得顿时风起云涌,乌云压顶,皎洁如水的圆月瞬时失了踪影。四周浓雾袅袅,愈聚愈厚,其间,偶尔霹雳忽现,闪电倏鸣。让人一见,不免毛骨悚然。
冰清最急,这阵法,她识得,正是两仪八卦阵。是爹爹糅合了上古夏、殷、周三代易经的精华,而悟创出来,威力大得惊人。尤其摆放之际,更不需像别阵那么讲究,须要如何,如何!只要随便几十个石块或树枝,便能立成阵法。因为这阵法的威力,先由阵形聚拢天地元气,让元气以两仪八卦之态自行运转,随后攻击进阵之人。
是以当元气形成,即便有人搅乱地上的石块和树枝,却也无用。
别说小石头这么一个木衲的家伙,即便闻人圣宗复生,她想,多半也是棘手得很。但见她再也熬受不住心中的苦闷,总看着小石头在生死间挣扎来去,当真是辛酸备极。“噗嗵”一声跪将下来,泣声道:“爹爹,求你饶了小石头吧!他是好人,是好人呀!求你饶了他吧!”
没想女儿会当面为小石头求情,广智刹那愕然,须臾,即怒道:“你与他什么关系,为何要替他求饶?”
冰清呢嚅道:“朋友,我们是朋友!”长久的畏父情结,让她语声颤抖,心旌怦怦,显得楚楚可怜之极。
广智道:“哼……好个朋友!你……”本想大声斥责,然想起女儿这段时日风餐饮露,势必苦厄不断,顿又不忍。转而柔声道:“只教他闯个阵,没甚危险!”说罢,弯身,搀扶起女儿。这样的温柔举止,可说他十数年来头一遭。
冰清抬首,道:“可……”
广智道:“爹爹不骗你!尽管放心!危急时,爹爹自会撤去阵法!”他这话倒非悉数安慰,只是觉得若在今夜便除了傻小子,隐感不妥。何况,女儿自小到大也就第一次请求自己,倘然不应,确也说不过去。
瞧着冰清为了自己,这般苦苦哀求她爹爹,小石头悲恸万分,胸中暖意阵阵上涌。正想着说些什么,广智傲声道:“怎地还不进去?怕了?”
小石头拗劲上来,哼了一声,冷眼瞥去,随想大步走进两仪八卦阵。
猛听得胖老儿在后道:“圣宗,小心啊!”回头看去,见二老,一个面颜热诚,一个虽说淡然,但眼中关切之色,一览无遗。这会儿,小石头当真感动得无以复加,当即重重地“嗯”了一声。这一声“嗯”委实赛过千言万语。望着浓云滚滚,遮天蔽月的阵法,但觉胸襟悠悠,气怀荡荡,仿佛有着无比坚强的后盾和动力。即便刀山火海,无间地狱,皆能洒洒落落,坦然而去。
眼看小石头进阵,广智刹那竟有恍若梦境之感。适才的一瞥,让他想起高倨天罗大殿时的闻人离。那股傲睨,那种霸气,居然在小石头身上出现,教他实难相信。一时默然伫立,感慨万千,完全沉浸在往日的岁月之中。那是意气风发的日子,那是慷慨激昂的日子,年少轻狂的四大天王,踌躇满志的天罗圣宗,确确实实就是摩天峰无坚不摧的最强一刻。
甫一进两仪八卦阵,初时并没觉得怎样?只是眼前漆黑,地面依然坚硬扎实,即便狂风卷过,也没多大干扰。至多衣衫猎猎,双耳隆声轰轰。正觉不过尔尔,猛觉地面开始变软,先是脚足泥泞,继而沾拖不堪,到最后宛若强力的凝胶,掣扯着双脚,非要运尽全力,方能艰难举足。
小石头心道,看来,广智这阵法,比冰清的幻象大阵厉害多多。尤其,布阵时,仅用些寻常石块和树枝,压根没用甚特殊材料,且是眨眼即成,此中登峰造极,可见一斑。又想,即便冰清天纵英资,敏慧绝聪,若论到火候,与她爹爹一比,无疑相差远甚。
他原先对广智谦恭守礼,彬彬有节,一来是看在冰清面上,二来是他天生的尊老之念在里作祟。直至此刻,心底里,方对他油然生敬,万分钦服。
可惜,他不知危险已将临头,仍在胡思乱想。当日幻象大阵只是精神层面地攻击,但须进阵人抱元守一,稳住心神,自是无忧。可今日的两仪八卦阵却是物理攻击,其间,天地雷风,水火山泽,自当一一袭来,稍倾,着实由得他受。
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