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是镇花亦是村花,当然最好是郡花,万花楼无二话包收。可若是名次低了,有人比你美,那么等待她的就是淘汰。这一点便是万花楼的经营理念,而且完成的也不折不扣。囿于此,万花楼的名声那是越传越远,生意也就越来越好。不仅名誉大秦,且周、唐、汉三国人竟也慕名而来。这么一来,万花楼的消费,相应的就代表着整个华夏卖笑业的最高点。不说醉月轩、撷芳阁、满香艇这三个万花楼最昂贵之处,单是其它雅室及包厢,也非华夏别处的青楼能比。
此趟,雷熙屁颠屁颠地应邀前来,缘因是潘国舅的宴请正是满香艇。
这个去处,雷熙可是向往已久。然雷府家教甚严,给予子女的零花,纵非寒酸,但与旁家公子小姐一比,却着实少之又少。故而,雷熙每每前来,对那三大国色之处,固是垂涎三尺,偏是无奈,只得在雅室或包厢。
正当雷熙被女子们缠得七迷八晕之际,忽有一稍上岁数的女子,扭着腰臀,笑呵呵地走来。一到雷熙跟前,就见她甩着绢帕,在他眼前不断舞弄,腻声道:“雷三少爷,你可来了。潘公子等你好久了。来、来……让妾身带你去。”又对那些女子道:“姑娘们,今儿个雷三少爷要到满香艇,你们就约他明日吧!嘻嘻……”
姑娘们听她说雷熙是到满香艇,立时不敢缠拦。这刻,雷熙方是脱出身来,禁不住吁了一气。这些女子,多多少少均与自己有过露水姻缘,倘然要发怒,倒是微感不忍。幸喜潘国舅想得周到,竟是唤老鸨出来招呼自己。当下对老鸨笑道:“绮姐,多谢了!”
这叫绮姐的老鸨,是万花楼的内务总管。虽非老板,但权力极大,凡是楼里的姑娘均有生杀予夺之权。先不说姑娘们对她噤若寒蝉,纵是平日长安城内耀武跋扈的那些公子哥们对她也是深有忌惮,不敢轻惹。不过,尽管她权威甚重,然在旁人眼里偏是从未见过她发过一丝火,生过一点气。每次遇着,不是娇笑吟吟,就是招呼热情,对姑娘们也属仁义,极少有硬逼的事发生,一般均是随她们各自的心意行事。
雷熙随着绮姐,小石头跟着雷熙。三人连贯一线,穿廊过厢,迳往满香艇行去。
途中女子与恩客们瞧见小石头肩上的小禽,除了卿卿我我,无暇看见之人,其余的均感骇异。不晓何以有人带着猛禽来寻欢作乐。但瞧清是雷家三少爷走在前头,心中便即明了,暗道,武林人就是与众不同,即便入了官家,可行起事来,仍是这般古里古怪。虽然觉着害怕,可见着绮姐都未说话,他们自不会妄做小人了,索性避避开,有些更是躲到房里,在窗里张望。
满香艇其实是艘巨型的石舟,它高有二层,宽及十数丈,长约百丈,位于万花楼东首的渭河。在这渭河上的众多花船里,它可算是船中巨霸。但船身虽是石凿,上面的船厢却是木制。整艘船重檐构顶,雕栏精美。船头空出的几丈方圆,此刻宫灯耀炽,几如白昼。其间,尚有六位身着宫裳的妙龄女子,在那轻歌曼舞,尤显旖旎。
三人登上船头,原该绕着舞女们往船厢行去。此般情景,雷熙看得极多,可小石头平生未见,直觉眼花缭乱,耳热心跳。伫在原地,久久未动。雷熙方走片刻,回头一望,不禁道:“小石头,走啊!”
小石头惊醒,忙道:“哦、哦……”当下跟着。
眼前一幕,他觉得仿佛在那见过,然要详细记起,偏是毫无所忆。心底里,隐隐一种兴奋,若有若无的期盼,竟是油然而生。见雷熙已是远去,内心一慌,双脚不由加快。
没想,这当儿,舞女们也瞧清他肩上的小禽。须知,她们平时所见顶多就是雀儿、鹦鹉一类的观赏鸟,何时瞧见过这般尖嘴利爪,力撕虎豹的鹰雕。当下便骇悚的各自失声呼救,继而退往一旁。望着小禽那威武不凡的体态和优美雅俊的形姿,教她们又惧又喜,心中直是打鼓,讶异着怎地有人带着飞禽来寻欢?
小石头听见惊呼,迅即伫足,又见她们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肩上,方是明白,连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各位姐姐,对不住啊!”一边说着,一边抚摩着小禽的柔柔绒羽,怕它有甚突举,再惊了她们,岂不罪过?
绮姐与雷熙听到后面的惊叫,止步回望,一望后,皆笑出声来。绮姐笑道:“三少爷,你瞧我,真是忙昏了。你看……”说到这里,那一双勾魂摄魄的水汪大眼瞄了瞄小禽。不言而喻,自是要雷熙别带小禽进船厢。她只道小禽定是雷熙驯养,可不知小禽的真正主人乃是小石头。
这般场面,在万花楼里可没见过,雷熙是暗乐心头,但脸上仍是正经得很,道:“小石头,你让小禽自个儿飞走,别带进去了。”
小石头应了一声,随手拍了拍小禽的后背:“小禽,这里我不能带你进去,你先……”他望了望船头旁竖着的一根船桅,指着道:“你到那去等我。”话音刚落,小禽低鸣一声,扑扇了下翅膀,当即飞高,然后稳稳地落在了船桅顶上。
众人见小禽如此通灵,而且乖巧异常,均是欢喜万分。一个个望着站在高处,昂首挺胸的小禽,目中尽显歆慕。
绮姐抿嘴轻笑:“雷公子,没想你竟养着这么一头良禽。”
雷熙呵呵笑着,他对小禽的喜爱目下越发浓烈,又道:“咱们进去吧,别让潘兄久等!”
绮姐道:“是了,是了……妾身又糊涂了!”说罢,极是妩媚地朝着雷熙一笑,即婀娜生姿往船厢而去。
小石头忙着跟上,只是一边走一边回首向着六位舞女抱拳致歉。那六女被他的憨厚,引得“咯咯”娇笑,适才的骇悚早已忘得一干二净。直待他进了船厢,六女竟觉得憾极,当下各自轻叹。稍顷,六女相顾,会心而笑。在这艘满香艇上,来来往往,皆是王孙公子,名门贵胄,她们均未瞧得入眼。没料着一个年轻家丁居然教她们生出了无限兴趣,真是匪夷所思。若让胜施姐姐知晓,还不知会怎生笑话她们。
正文 第36章 绝色名姬
小石头跟着雷熙进了船厢,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铺在地上的华丽织锦,色泽淡白,做工精美。错综的图案,亮丽的色彩教人不忍踩踏。两旁,原是镂空的窗棂,此刻均悬着丝帘,犹如薄雾,如梦如幻。中间迎上,便是一张又大又长的矮脚桌案,甚是古朴,却是无人。
而两边的桌案与中间那张大体雷同,只是偏小。案上铺的是大红桌巾,上头有茶水,有美酒,有点心,有水果,无一不精美,杯、盘、壶 、箸,清一色的纯银打造。显然极奢极侈,无怪这里消费如许之巨。堂下坐满了摇头晃脑的名士以及色眼溜溜的公子哥们。
小石头诧舌,没想小小船厢,里面竟是忒大,不说一应家具,单是几十人共坐一堂居然不显拥挤,便属奇事。雷熙也未来过,见此景象,尽管兴奋,但脸上仍作淡然,毕竟是雷家少爷,倘然显得大惊小怪,未免教人小觑。
此刻,绮姐一摇一摆,步步生姿,妩媚无限地走到潘国舅跟前,与他俯耳低语。
潘国舅抬头,迅即笑容满面,站起、迎了上来道:“雷兄,等你好久了。呵呵……”他话是对着雷熙讲,一双小眼却看着小石头,直觉今日的工夫并没白费。
雷熙笑道:“多谢潘兄盛情相邀,小弟叨扰了!”
潘国舅挽着他手臂,显得很是熟络,道:“你我相交已久,只是无暇聚会。今日乘着月圆,小弟是定要邀着雷兄一同赏月赏胜施。哈哈……”话罢,拖着雷熙坐在自己身边,然后又安排小石头坐在身后。
一边的坐席分为前后两排,两边就是四排。前排约莫花费较多,而后排想必稍少。雷熙如斯想着。只是他一直讶疑,潘国舅何以非要自己带着小石头一同前来。要知道,万花楼里可从没有那位公子哥是带着家丁仆人一起来寻欢作乐的。一来,万花楼的消费着实重巨,二来,与家丁仆人一起,似嫌丢了身份。
他正思忖的时候,坐于下首的公子哥们业已上来一一与他打着招呼。泰半是今日在相国寺前骚扰雷府小姐的人,也是花银两买通雷熙透露消息的人。雷熙自是回礼,这下倒是忙得紧,一时也无暇深思。
潘国舅用眼色示意他们不要上前打扰,他可有着正事要谈。这些人因今夜潘国舅这顿东道,却亦听话,得了示意,当即散去。若非这样,他们才不会惧潘国舅。一来,这些人打打闹闹已惯,向来没谁仗着家世欺负同伙;二来,某些人的家庭权势,半点都不逊于潘家,自不用忌惮。
潘国舅见他们听话地退去,心中哪个得意,让他沾沾自喜。暗忖,这银两花得值,否则,兔崽子们焉会如此乖巧?当下轻咳一声,润了润喉咙,道:“雷兄定是讶异,小弟为何非要你带着这位小兄弟一同赴宴?”说话这当儿,他随意地指了指小石头。
雷熙一听,心道,正是。我没问,你倒先说了。既然挑明了,无疑不用虚套。笑道:“还望潘兄指点!”
潘国舅微笑,接着又故意叹了一气,“唉……一言难尽,这事假若说出,着实丢脸得很。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他不这样,雷熙没事,可如此做作,登使他心痒难耐。倘然不得答案,当真难受异常。即道:“潘兄,小弟素闻你是个爽快人,有何难事,只须讲明,何须这般遮掩?”
潘国舅哭丧着脸道:“雷兄,我若道出,你可不许笑话。”
雷熙道:“当然……”
旁边大伙见潘国舅作伪似真,均想,这小子平日咋咋乎乎,不想倒有天赋,哄得雷熙团团转。当下各自偷笑。
潘国舅道:“今日你家姐妹烧香相国寺……”
雷熙点头,心道,莫非与二姐五妹有关?这下兴致更增,几乎竖起双耳。
潘国舅又道:“原是一桩好事。我等……”他这会儿,双眼掠过其余公子哥们,只见他们一个个昂首挺胸,似为今日纠缠雷家小姐之事,而感无限荣幸。不由苦笑,接着道:“我等就在寺外等候,方与雷兄的五妹说了会话……”
雷熙听到这里,寻思着,说什么屁话,我家五妹会与你们这些纨绔说话?不揍你们一顿,已算你们家祖宗积德。若非如此,固是你们的钱再多,我也决计不会出卖她们的行踪。
而这刻,有人附和道:“不错、不错……五小姐的笑容当真美极,尤其那声音更是清脆动听,即便骂人,也是优雅万分。”说到这里,这人方知说漏了,登即捂着嘴,尴尬不已。
雷熙笑笑,并未说话。
小石头倒也听懂,在后面憋着笑,着实难受,心想,这些人也算滑稽,说话竟是忒逗。
这些人的淆和本领,小石头在相国寺前已然领教,也略知一二,此时见了,心道,不知他们又想搞什么鬼?只是听其言,似乎将谈到自己身上。他原就懊恼正午之事,恐被天罗教的人知晓。若潘国舅再大肆张扬,岂非愈发暴露。寻思及此,内心着实忐忑,盼着他们万不要提及自己。
这般发噱的场面,潘国舅经历得多了,面色依旧如常。只是暗中一个劲地骂娘,双眼凶光毕露地盯着哪个说漏嘴的人。直把那人瞧地垂首颤栗,方是罢休。
接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绽开无限笑容,续着上面的话题,道:“谁知,话还没讲几句。一个不开眼的小杂种,竟然上前骚扰雷家两位小姐。我等身为雷兄好友,在旁一看自然义愤填膺。于是,小弟便说了他两句。不想,那小子仗着学了点武,竟起了弑我的心思。”
说到这里,他显得很是羞赧地笑了下,“雷兄,你是明白的,我等皆是手无缚鸡之人。那小子狂妄,我等却无抵御之力,这么一来,竟只能受他欺辱……”
这当儿,雷熙诧异,不知何人会干冒大不韪地想杀当朝国舅,毕竟,这事若让城中禁卫逮了,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不过他晓得,潘国舅所谓的义愤填膺则必不然,而争风吃醋却是大大的可能。
他这厢尚在思量,那里潘国舅仍在叙述:“眼看小弟那会儿即要遭他斩杀,当时幸喜有这位小兄弟挺身而出,救了小弟一命。”他又指了下小石头,道:“小弟本该是道谢的,可惜你家五妹走得太快,而小弟那时又吓住了,竟是忘了……”
雷熙讶异地顺着他的手指看了看小石头,寻思着,不会吧!敢和当朝国舅争美的人,居然被自家府里的家丁给收拾了?
与此同时,潘国舅的损友铁哥们这刻皆点其首,为他此言作证。尤其先前说漏之人,那头点得越加诚恳。坐在他们对面的人看见之后,均怕他上下点得太过激烈,致而头颈断裂。
小石头这会知晓大事不妙,面对着雷熙的询问眼神,一时哑口无言,不知怎生是好?心下一个劲地怨着潘国舅。只盼他就此打住,不要再说了。
此刻,潘国舅谈兴也浓,瞧着损友们大肆附和,竟让他生出一种挥斥八方的感觉来,直觉平生都未这般意气风发过。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