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世杰但觉心儿发寒,毛骨悚然,寻思着,若长剑先前刺来,这会儿,老子我必已透心凉,死得翘翘。猛地里,一个激灵,心想,这黑毛莫不是我的头发。手一伸,迳自在头上抚摩。一摸,便感到头顶处光秃秃地不见一毛。顷刻,直觉满肚羞愤。与此同时,雷倩的笑声又是巧不巧地传来,教他愈发懊恼,惭愧欲死。
他素命风流,诚然容貌丑陋,平日衣冠着装却是讲究得很。今日教人削去头顶毛发,实不亚于被人枭首。更何况是在两大美女的眼前。若再不显露下自己的男儿气概,岂不被人看轻?当下跳起,戟指着楚王世子,怒声道:“你是世子又怎地?即便你是楚王,又怎地?难道就能削人毛发?难道就能不许旁人君子好逑?难道就能一手遮天?可你能遮得住巍峨长安么?哼……固是遮得住,但当今皇上英明神武,你楚王一家也不能上下通天吧?”
一口气讲了一连串,再则外怒内慌,情绪瞬变。说罢,竟是喘着粗气,显得累极。不过他这番捶胸顿足之余说出的指责好不犀利,字字句句扣人罪名。周遭围观之人无不震惊。
雷倩讶然,没料到平时瞧不起的潘国舅居然有此口才。
在楚王世子长剑疾刺那当儿,小石头已对潘国舅暗生同情,觉得他与自己当真一般苦命。仅是一句口舌争辨,便落得个被人斩杀的厄运。想起自己以往的日子,仿佛比他尚要幸运一些。那时,他虽想搭救,可惜经验欠缺,手脚也慢,惟能眼睁睁地瞧着潘国舅遭人剑刺。之后,见他逃得性命,仅是头顶毛发被削,不禁庆幸。但见他目下又掀风波,非但不愿低头认错,更且放声大骂。心下很是钦佩,寻思着,好男儿就当如是,固是刀剑斧钺加身,却是风骨不改,无畏无惧。
一时,对潘国舅等人,起初死皮赖脸地纠缠雷府一行,偏是尽数忘怀。心下直想着,倘然楚王世子真想再行出手,我定要助他逃脱大难。
楚王世子初闻潘国舅之言,大吃一惊,万没想到,这肥家伙竟有如此血性。与适才抱头蹲身大呼救命的形象,着实相差甚远。让他生出一种莫非换了人的感觉。然细辨后,不由愤恨难当。这肥家伙每言每句,均是扣着楚王一家目无皇上,妄想在京都长安翻云覆雨。倘然传出,即便无人相信。可也教人头疼。万一秦皇信了一句半句,那我楚王府岂非遭祸?况且,楚王府目下的处境,委实堪忧,秦皇原就疑神疑鬼,被他这样一说,猜忌那便越发的大了。
想到这里,胸中怒气陡盛。他在楚王辖地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哪个不是低三下四地奉承谄媚。再看向潘国舅,见他自一番言语后,脸上神彩怡然,容光焕发。更且有种小人得志的笑容,尤其让他难受异常。旁边的公子们诚然未有附和,但神色间的崇拜,却教他愈加恼忿。心想,本世子和他一闹,偏是让他风光得很。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思忖及此,铁青着脸骂道:“胡说八道,竟想污蔑我楚王府。你去死吧……!”喝声未完,长剑朝外一抡,蓦地划了道弧线,激泛着彻骨的寒气。此刻,他已打定主意,定让姓潘的家伙今日丧在手下。纵是回去后,被父王责骂,那也顾不上了。不然,颜面何存?
这一剑,他原是十拿九稳。何况前一剑,对这聒噪的家伙,已然大有了解,知他仅会摇唇鼓舌,至于武功却是半点也不会。虽说堂堂的楚王世子,又是崆峒派掌门散桑真人的爱徒之一,今日弑杀一个手无缚鸡的人,着实有些不光彩。可这会,由于胸中的怒火,再加素来顺风已惯的性格,一遇有人顶撞,况且讽到他骨子里,这等样的羞辱如不报复,教他怎生忍受下去?
周遭的人,见到这一剑之威,无不失声惊呼。尤其潘国舅那一梆子损友,更是愁云惨雾。寻思着,即便自己等人口才再好,终究不及人家的剑利。有些更而想到,是否此趟回去,寻个武师好生练练。
雷倩也是失声惊呼,追其原由,因在自己头上,若不是他们骚扰自己,楚王世子也不会强自出头。倘然不出头,先前的口角也就没有,既没了口角,眼下潘国舅势必不会落到如此堪急的状况。如若今朝潘国舅因此死了,雷府必也脱不了干系。
只是她虽习了些本事,可如要在此情形里,出手救下潘国舅,却是难为了她。毕竟雷家剑术至刚至猛,决不适合女儿家修炼。故而,雷倩习得的仅是点基础工夫,倘与寻常武夫较较手,兴许还有点胜机。但要和系出崆峒的楚王世子来比,那就差得不止一筹两筹,几乎便是霄壤之别。
便在大伙人人捂嘴惊骇之际。
只见一道黑影翩然而现。若神龙显首,又似青龙摆尾。直觉眼前一花,待定神看时,却见楚王世子手执一柄断剑,正骇然而呆立。那潘国舅却是被个雷府家丁带到远处,双手捂面,腿股打颤,在那直叫:“别杀我,别杀我!君子动口不动手!!君子动口不动手……”
再看那家丁,果是雷府的。因为他衣衫上的袍角边不正绣着一柄又粗又巨的剑形标记。
这标记可是雷府老爷,秦中剑王雷啸岳威震八荒四十余年的图案。闻说,纵是他率领的十万大秦禁军,都被秦皇恩赐,人人绣上此种标记。并且,亲自颁予一面巨剑军旗给他。这样的殊荣,别说大秦历史,纵观华夏历朝历代,也是有者寥寥。
公子哥们原就是潘国舅的死党,此刻见他获救,骇悸之余,当真兴奋异常,登时拍手喝好。心下直想,那顿东道,潘国舅是做定了。到时,我等可要好生花差花差。拍手之后,对楚王世子居然敢在京都重地公然行凶,着实难以置信。抱着人多力量大的心理,又有雷府高手在旁,实无性命之忧的想法,大伙迅即对楚王世子口诛笔伐起来。
说他跋扈乖悖、暴戾恣睢、实为世家败类,接着又说他弑杀成性,嗜血残忍,乃是天地下最大的杀人恶魔。反正翻来覆去的总之一句话,楚王世子本就是个人人能诛,神厌鬼憎的烂货。他们的父亲均是大秦的实权人物,三十余公子便代表了泰半的朝中势力。尽管楚王骇人,可他们结合起来的势力,却亦不惧。不定还要强上几分。
这帮人平时走马章台、作威作福,即便腹内草包,然口舌犀利,语音清脆。骂起人来更是言辞华瞻,绘形绘色。固是文坛泰斗也要瞠乎其后,甘拜下风。雷倩何时听过这般妙语如珠,时间一长,当真听得是娇笑连连,忍俊不禁。为他们的高超骂技佩服不已。
心下暗忖,今日我与姐姐两人幸喜没过分得罪他们,否则,岂不被他们骂的体无完肤,惨不忍睹。再看楚王世子一副忍无可忍的神情,芳心内微感同情,寻思着,你还是快些跑吧!你的好意,我心领便是,不然,只怕你要吐血而亡了。
她却不知,楚王世子在长剑刺出的一刹那,心下已然懊悔。悔的是,自己怎地沉不住气?须知,他姐姐可是秦皇的宠妃。假若真杀了他,岂非为父王惹来滔天大祸。只是长剑业已刺出,偏生不能收回。后虽幸小石头出手搭救,使自己没有酿成大错。可恩师赐予的‘画影剑’却被他拍断。这场面若不寻回,倘是教恩师知晓,怕是要被他逐出门墙。
正当他暗思时,小石头那里业已承受不了潘国舅的万千谢意和熏天热情。
要知道,潘国舅平日诚然纨绔浮嚣,吵架斗殴、欺善怕恶更是常事。可也有优点,那就是对兄弟情义极是看重。而且从不强抢民女,即便寻欢作乐,也是银两买卖。这一点,身为国舅的他,偏是让人不得不感佩由衷。
毕竟,某些身份不如他的公子哥强抢几个良家妇女,实为寻常。百姓们也是见怪不怪。他今日能在楚王世子手上逃出生天,心知其因便是眼前这位面对自己的千恩万谢,顿口拙舌不晓如何是好的傻小子。三言两语之后,他对小石头委实欣赏得很,心想,父亲给我一条命,今日又蒙他救我一命,即便不当他是我父,也须视做兄弟。
他是个想到做到的家伙。这时,只见他拉着小石头的手嘘寒问暖,问他原籍何处?家里有人否?武功是和谁学的?为何小小年纪就这般厉害?又问他倘若自己跟着练练,是否可以教训下哪个眼在头顶的楚王世子?一连串的问题,在小石头看来,半分都不亚于通臂天王当年的偷袭。那里有抵御的份儿,惟能节节败退,要么就是缄口不言。
潘国舅自说自话了大半晌,见小石头压根就没回答过半字,不禁无趣。心想,多半高手就像他这样!这么一想,顿时起了再接再厉,一定要打破小石头坚冰外壳的念头。
尚未待他张口,那厢楚王世子已道:“你是何人?是何派的高手?”
这问题不言而喻,自是问的小石头。小石头尚不知自己闯了大祸,更不知雷倩已对他暗生疑心。他适才显露的精妙身法,终究让人难以相信,这样的人会真心在自家做个低贱的家丁。随着楚王世子的疑问,雷倩也瞪大眼,竖起耳,留心听着小石头的回答。
小石头迈出一步,脱离了潘国舅的热情。不禁觉得耳根清净许多,心想,世上怎的会有这般噜苏的人?怕不是比小禽还要唧唧喳喳得厉害。他看了看楚王世子的满面愤慨,又望向雷倩,见她也是一副侧耳倾听的样子,心到,难道我的来历就真的很吸引他们。先是国舅问,现今世子又要问。唉……世上的人真是麻烦得紧。
又想,说什么好呢?说自己是天罗教的?可自己已被人赶了出来,倘若说出来,似乎有点欺瞒他人的感觉。那么……就说是昆仑派的。想到这里,他暗定主意,对了,既然我早晚会是元虚真人的徒弟,时下说出来,却亦不算诳人。当下便道:“我唤小石头,至于门派,就算是昆仑吧!”
大伙一听,尽皆诧异。均想,门派就是门派,何来‘就算’两字。简直便是敷衍嘛!看他满面木衲,原道诚实无比,谁知偏是狡诈得紧,竟连门派也不愿说出。
楚王世子听他说是昆仑弟子,心下也是吃惊,忙责道:“你既是昆仑弟子,岂不闻崆峒与贵派青莲白藕,素是一家。你怎地仍要击断本世子的宝剑?”
小石头闻言,一时颇难解释。心想,没料到这跋扈之人竟与昆仑有着莫大的渊源,这该怎生是好?踌躇中,走回潘国舅身边,喃喃地道:“这位公子,哪位公子的剑虽是我拍断的,可也是囿于要救你。不如,你赔柄剑给他?”他见潘国舅华服锦赏,赔柄剑想必是小意思。却没想到,楚王世子的‘画影剑’又岂是用银两便可结算。
听得小石头的话语,潘国舅自是连声应承,只道:“应该的……应该的……”今日他能逃得一命,全赖小石头施援。时下别说区区银两,纵是再难的事,保管他眉头都不蹙一下。
而楚王世子一听,当即大怒,喝道:“你小子休要小觑我崆峒,莫非我崆峒名剑‘画影’,仅用银两就可打发?”
小石头闻他不愿轻易了结,又见他怒气腾腾的样子,愕然道:“那你想怎样?”这一句,落在众人耳里,当真想法诸般。公子哥们想的是,嘿嘿,高手终于发火了,这下可以好生教训那鸟世子了。雷倩出身剑术世家,自然晓得一柄宝剑对于一名剑客来说,委实不啻于性命。初闻小石头的回答,不禁暗叫糟糕。情知眼下势必没有善了。
楚王世子也以为他是存心挑衅,厉声道:“好小子,仗着昆仑的势力,居然不把我崆峒放在眼里。今日,本世子固是拼了性命,也要让你晓得崆峒一脉不是好欺负的。”只见他跨腿进步,右手斜撩,左手摆胸。这是《五行拳》里的一个防御式。
小石头先前在他剑下轻易救出潘国舅,而自己连他施展的是何种身法,也没瞧清楚,只感虚影闪闪,眼前的人便不见了。且好端端的一柄切金断玉的上古宝剑竟也被他用掌击断。这等样的工夫,在他看来惊世骇俗断非自己能及。是故,前面才会说出崆峒与昆仑乃是青莲白藕的话来。
只是他生性也拗,不知小石头的脾气,误会他言语揶揄。这时节,实在是抱着豁出去的想法,只想着万不能在美女面前被人看轻。但要他选择进攻,心下也属忐忑,惟求撑个数招,寻回些颜面。
正文 第32章 五行拳法
这会,相国寺附近的百姓,瞧见这里有打斗,那个兴奋劲当真难以言表。须知,西北原就多豪壮男儿,对于打架斗殴,虽不致热衷,却也不会逃避。能在集市时,瞧见武士比武,对于这些百姓来说,确实一桩值得吹嘘的事!
崆峒一脉的武学追溯到洪荒轩辕问道广成子,后又经赤松子发扬,最终形成当今的崆峒源流。剑术虽为武林一绝,可拳术也是称冠天下。一套《七伤拳》,以意念运拳,以柔劲制敌。运转舒展,连绵不断,拳法运行成环,劲力内蓄阴绵,外现迅猛,实为绵柔。是一种极为难练的阴毒功夫。被七伤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