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肃容道:“在下昆仑弟子。”
“昆仑?嘿嘿……是个大门派。”朱无能嘿嘿笑道,又自盘算,天界里的上仙,可有不少皆出此门,万一老朱贪墨他甲胄,又害他性命,日后难保不生出大祸事。思及此,不禁周身一寒。情急余,灵机一动,当即笑道:“小子,你那师门与我也算有些渊源。”说道这里,又故做为难地道:“只是你小子擅闯天庭禁地,委实罪不容赦。这样吧,你留样物事作为抵押,算作误闯的赔偿。如何?”
小石头冷笑数声,道:“那你想要我留什么下来呢?”思及他之前的种种不堪,便已清楚他所要何物。跟着,心下一动。暗道,眼前两天人分明互有嫌隙,也不知能否使计除之。
朱无能蹙着眉头,故做坦然道:“照我与你师门的关系,其实留甚都无所谓。不过,这天庭有天庭的规矩。若你留得贱了,未免有小觑天规之嫌。所以,此事倒也难办。你自个儿说说,身上有甚贵重的东西,譬如法宝、兵器,再或是仙丹灵药什么的?”
待他说完,小石头突然大笑,讥嘲道:“你问我有何贵重的东西?说来,那便多了。先说这甲胄,贵重吧?”
朱无能闻言,刚停止的口水又即流下,不自禁地点头,道:“贵重,贵重……”
“我这坐骑,也贵重吧?”
这会,朱无能倒没甚表示。但西勒在旁猛地颔首,道:“贵重,贵重……”心下却想,最好坐骑甲胄一起拿了,那才称我心意。
瞧此二人丑态,小石头着实鄙夷。继而慢腾腾地由怀里取出一只紫金葫芦,道:“这葫芦里装得可是兜率宫太上,亲手所炼的极品仙丹。也贵重吧?”其实葫芦原本藏在他右手的混元戒里。他故意装做从怀里掏出,以示自己全未瞧出二人心思。同时,也显得自己对二人毫无防备。
极品仙丹四字,堪一入耳。在场诸多天人顿时鸦雀无声。直过好半晌,却闻口水声,滴答,滴答……愈发响亮。小石头转目四顾,只见举凡在场的天人,无不贪欲大炽,垂涎四溅。雷璺瞧着滑稽,也感心惊,低声道:“石大哥,他们都怎么了?”她不知极品仙丹对于神人的重要性,俟见诸天人露此丑态,自然觉得荒诞可笑。
小石头笑道:“他们多半听呆了吧!”
这当口,朱无能首先醒神,大声道:“贵重,贵重……此物与那甲胄,同样贵重。”心里却思,这小子貌不起眼,生得比我还要难看三分,身上怎就有如许天之神珍?倘若这些东西全归了我……妈的,老子还用镇守这破烂地方么?早在天庭里逍遥自在,顺便与那些个仙女儿快活去了。嘿嘿……
思到得意之处,竟自手舞足蹈。正乐得不知云里雾里,猛地又想,这小子看来不单昆仑弟子这么简单。想他昆仑虽是天底下的修仙大门派,但寻常一介弟子,身上想藏这多宝物,却是休想。何况,那兜率宫与昆仑素来貌和神离,岂会赠他如许多的极品仙丹?念及此,不免狐疑,说道:“小子,你说你那葫芦里装得是兜率宫的极品仙丹,爷爷我不信。你先拿一粒出来瞧瞧,如果真是,爷爷今日便饶过你擅闯天之禁地的大罪。”
这当口,西勒忽道:“朱无能,你说饶就饶啊?有没问过我先?”
朱无能瞥他一眼,正色道:“他在岛东,自该属我管。除非他去了岛西,否则,你别想横插一手。”此刻见小石头身上珍物委实多之又多。他想,若自己服了仙丹,再穿上仙铠,还用怕那鸟人?到时,即便不叫师兄师弟来,我自个儿一人,便能打得他哇哇大哭,从此管我叫爷爷。
囿于此念,他不再给西勒好脸色,反作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势。
只是眼看他变色作言这般迅速,西勒赫然而嗔。一股无名怒火,由心地腾腾升起。只听他一字一言地顿道:“朱、无、能……莫非你想独吞?”
朱无能一惊,他是有独吞之念,但未得仙铠和仙丹之前,还不想与西勒拉破颜面。忙嘻嘻笑道:“你这大鸟人,怎就如此沉不住气。我不是在查验那小子的仙丹么?待所有物品均验清楚了,我自会予你说的。”
西勒闻言,神色转缓,嘟囔道:“这还差不多。”
见他二人宝物尚未到手,已在那龃龉不合,忿隙暗生。小石头心思越发明了,心道,此刻惟有看二桃杀三士的成语典故,究竟有没骗人。不然,我与璺儿今日便要命丧此处。这会,他倒置葫芦,取出一粒仙丹,放在手心,托远着让人瞧得清楚。又道:“你们看吧,我手上的到底是不是极品仙丹?”
那仙丹悬在手心,周绕数毫晶光,玲珑剔透,光影斑斓。即便周围云重雾浓,却也难掩其彩。尤其那股不同世俗的清馨芬芳,嗅到之人,无不精神振发,浑身增力。一时,头脑也跟着清晰爽明,其间妙处,殊难言表。有此迹象,若不是极品仙丹,实无别物再有这般功效。
朱无能与西勒饶是从未亲眼见过,但此刻亦可确定无疑。当下各自哈哈大笑。
朱无能道:“不错,不错,此丹确属仙丹。”他这时心下那个美啊!直觉老天爷今日当真开了眼,自己忍气吞声了这么久,今朝终有机会,实力大增,从此再不用受苦受累,也不用再看上司们的眼色。胡思乱想了片刻,即道:“小子,幸喜你身上有些过得去的东西。这样吧,你留下身上的甲胄和那葫芦仙丹,爷爷我就放你回去。”
“啊!?要留两样?你适才不是说单须留一样便好么?”小石头装出一副,大上其当的懊丧模样。
西勒对小禽始终情难割舍,听朱无能的条件里没提出要留下坐骑,顿时愠道:“朱无能,你什么意思?明知我要那坐骑,竟而不提?难道,你真想独吞?”
朱无能手腕轻振,九齿钉耙呛啷作响,扬声道:“大鸟人,别给脸不要脸。爷爷早予你说过,他在岛东,就该有我全权做主,何时轮得到你来唧唧歪歪?”说这话时,昂首挺胸,双目炯炯,脚下云蒸霞蔚,身旁天风呼啸,倒有那么股神威之气。他心道,仙丹既然是真,我只须服下,立刻倍增法力,又何必惧此鸟人?
“你……?”西勒知中了他的缓兵计。但想,那小子身上有那么多的宝物,我今日倘若违了禁令,冲去抢了过来。即便给我主知晓,谅也不致判我罪名。何况,我西方天庭早已自治,你中央天庭的天规,也算不到我头上。念及此,执起黄金圣剑,裂眦嚼齿地叫道:“朱无能,是你惹火我的,死了可别怨我。”
话罢,身子依旧未动。
须知他诚想抢宝,但要骤然破了数百年来始终无人敢违丝毫的禁规,一时当真有些踯躅难决。孤岛之间,确实有条分割线,同时也限定了中央天庭与西方天庭的管辖范围。平日与朱无能打斗,岛上另有一片空旷地带。但此刻,双方却处在分割线两侧,自己若冲过去,势必违反了两方间的协议。不定因此惹起天庭间的大纷争。想着,想着,又不禁迟疑起来。
小石头在旁看得大急,心道,那天使倘若不冲过去与神将大斗一番,自己又如何脱得了险厄。左看右睨下,发现周围天兵,已没先前那般严密戒备自己。不禁大喜。拍了禽背,悄悄向西飞翔少许。正好落在两大天庭间的分割线上。心下却在疑惑,包围自己的天兵怎么回事?简直就像中邪似的丝毫不觉。
他不知,这些天兵们镇守禁地实达千年,比朱无能还要长久。平日当真百无聊赖。说道最有趣的娱乐,不过就是神将大斗天使。但朱无能法力低弱,比前任神将远远不及。与西勒间的数次争斗,无非走走过场。他们虽看了出来,但因这是唯一的乐趣,却也无人说破。此刻,见二人又要打斗,且这番比斗因宝物之故,定比之前的数次争斗,激烈千倍。是以,也就没那心思,监视小石头了。
何况,天兵们又想,这小子献了宝,元帅必然喜欢,罪名赎了,不定还会交上好友。自己等人何必做得太绝?故此,这会仅是做个样子,心思全不在他身上,反而均看着天使神将间即将发生的龙争虎斗。
便在小石头飘移到分割线时,西勒与朱无能也是浑然不觉。二人均恨恨地望着对方。一个忿恨对方太过狡猾,居然施诡计,诈得自己怠了心思;一个气恼对方,当真贪心,明明宝物在自己的地方,偏要横插一手,强自分一杯羹。
又是片刻,眼看西勒话说得响亮,神态也摆得狰狞,但偏偏不敢越雷池半步。朱无能不禁得意起来,放声笑道:“鸟人,怎么不敢过来?过来吖!你倒是过来吖!哈哈……”说到乐处,收了九齿钉耙,居然在那手舞足蹈,做出种种不堪之状,以此挑衅对方的怒火。凡见西勒越是怒火难泄,他便越是心头快活,那股子爽快,几如服了仙丹,也没这般舒畅。
没乐多久,忽听小石头道:“诸位,我这里该属谁管?”
二人一惊,侧首看去。朱无能顿时傻眼,西勒却是呵呵大笑。
朱无能气急败坏,指着小石头道:“小子,快快过来,那里是鸟人的地盘,他们吃人不吐骨头,恶毒得紧。”说完,见小石头迳自冷笑不语,情知再难骗他回来。转而大骂手下天兵:“你们这群光吃闲饭,不干活的蠢蛋,帮爷爷看个人也看不住。要你们何用?”
天规森严,任朱无能再如何真的无能,但见其暴跳如雷,天兵们也自惶恐。犯错的十余天兵,顿时跪下,低首求饶。朱无能挥挥手,不耐道:“罢了,起来吧,回去再教训你们。”
这当口,就属西勒最为得意,收了黄金圣剑,在那前俯后仰地咯咯笑道:“朱无能啊朱无能,说你无能,你还不信。亏你师傅帮你起了这么个名字。现在,那小子一半在你那,一半在我那。你还想独吞?”
朱无能尽管狡猾,但火性还是有的。说到耐性,比西勒更是差得远甚。适才西勒能悬崖勒马,在分割线的一侧,左思右想。时下轮到他,却耐不住了。火冒三丈之余,尤其得手的宝贝,就这么不翼而飞,当真愈想愈觉恼恨。瞅着西勒的笑容,简直和剜心的钢刀相若。手中一摆九齿钉耙,气叫道:“大鸟人,欺我太甚,看耙!”
这一钉耙被他抡圆了就砸,瞧模样,实与寻常农夫锄田翻土一般,既平淡,又庸劣,且无花巧可言。但瞬间,偏偏风云变色,啸吒四起,气势极为惊人。
瞧二人终于斗将起来,小石头先是欣喜,待看见钉耙威势,陡即一愣。暗道,这或许便是武学上所谓的大巧若拙。不想,这家伙倒有些真本事。旋踵暗自庆幸得计,幸而施了巧思,否则,自己失了神通,倘与他争斗,铁定有输无赢。而且,照那厮腾云驾雾的本事,纵然龙行八法世间绝顶,也休想绕得过他。
再看西勒,由于欣然自得,大忧突为大喜,一时倒激不出战意。由云上起身,大翼扇展,接着便向后退。脸上尤带着闲散已极的笑容,整个举动,懒洋洋到极处,更潇洒飘逸到了极处。
可任他如何缓慢,那石破天惊的一耙竟难近身,总离他咫尺之距,枉自呼啸吒烈,卷风裹云。
朱无能这当口备极气闷,不想西勒这样小觑自己。明明已然攻出招式,他不挡不架那也罢了,反而摆出一副打算与自己嬉戏的神态。郁积之余,大喝一声,跟着念些古怪的咒语。不多时,钉耙尖处,猝然冒出无数电蛇,炽烈烁晃,吱吱咯咯,头前数道,直亟西勒胸前。
西勒一怔,以前数番争斗,从未见他使过这种法术。当下揶揄道:“唷!拿出压箱底的功夫了?”他嘴上调侃,身子疾趋疾退,随钉耙前的电光,不断后移。墨翠色的羽翼瞬间冒光,形成一圈防御气罩。
听他讥嘲不断,朱无能吼道:“今日爷爷定要烧焦了你这大鸟人。”他当年也曾身经百战,跟着师傅和一干师兄弟,与众多妖魔打斗不断。说起比斗经验,相较西勒不遑多让。情知,比武的时候,切不可生怒,不然就会心浮气燥,被人瞅了空子。是以,这时节的嗔目切齿,脸红筋涨,无非故弄玄虚。只盼西勒上了自己的大当,疏慢怠忽下被自己砸上那么一记钉耙。
由于他心中有此打算,只见那双大如牛铃的眼瞳里,诚然满是愤怒的火芒。但钉耙起处,中规中矩,丝毫不显猝乱,反而大开大阖里势道更是雄浑无匹,直如排山倒海,无坚不摧。
西勒脸上始终保持着惫懒地笑容,身子仍继续后退,毫无出手的意思。
不过,一个进,一个退。进的人须发贲张,气急怒加;退得人偏是好整以暇,挥洒自如。仅眨眼工夫,二人在云团上来来去去,上下翻舞,按地面的丈量计,已足绕了数百里方圆。
然之间的距离,由始至终,偏无半点接近。
周围人看得愕怔,既无人喝彩,也无人鼓掌,迳是愣愣地望着。惟独数名与朱无能关系暧昧的仙女,在那忧然思忖,今日朱元帅卤莽了,为了几样宝物,竟而闯过天庭禁线。还在西方天庭的管辖范围内与天使斗得难解难分。如被刑律天官知晓,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