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抱过,固然不寻死觅活,只怕也是郁郁终生。
雷霆道:“这个不劳父亲大人烦心,璺儿的心事,做大哥的明白得很。她心里装得全是石兄弟,此事可由倩妹做证。”
“哦!?”雷啸岳愕极失声。不过看向小石头的凌厉眼神,已然缓和不少。
雷倩道:“不错,我可以做证,姐姐喜欢的人就是石大哥?”说话时,秀眸偷瞥,想看小石头有无得意之色。但见其神色从容,无喜无惊,不免为之纳闷半晌。
雷啸岳略略颔首,沉声道:“你们姐妹情深,璺儿有事自然会向你说,这点为父相信。但目下事情既然悉数坦明,为父便问你一句,假是石侄儿娶了璺儿,你又该如何?你以为,你的心事,为父就不清楚么?”
雷倩愣忪,一时羞不可言。轻轻跺了跺脚,显得甚是羞恼,心下却是激动莫名,只觉有父如此,实在是自己今生最大之幸。见她不语,雷啸岳又道:“罢了,你们这些小辈的事,老夫也不打算多管。”朝雷霆道:“霆儿,为父知道你心下责怪我同意了符震的亲事,不过眼下你们既已有了主意,为父决不会阻扰。你们走吧!”
没想父亲说得这么坦诚,尤其知道了父亲的本意后,雷霆更是懊意大生,为自己适才之举而感歉仄。忙道:“父亲,儿子错怪你了。待把璺妹和倩妹送出城后,儿子便回来向您老人家请罪。”
雷啸岳摆摆手,道:“父子之间有甚罪不罪的?不用了,你们出城之后,自可寻地方隐蔽起来。家里的事由为父应付即可。”
雷霆诧然道:“那怎么行?霆儿身为雷家长子岂可畏首畏尾,有事自当与父亲同在。”
听得这话,雷啸岳颇感安慰,微笑道:“正因你是长子,为父才会把妹妹们交给你。以后,就由你来照顾她们了。”
雷霆愈听愈觉疑惑,说道:“两位妹妹可由熙弟和臻弟照应,霆儿愿和父亲一起。”
雷啸岳摇头叹息:“臻儿不擅武技,日后还不知谁照顾谁呢?至于熙儿,你大概不知道吧?这不孝子为了那小小中郎将的官阶,竟去投靠了大皇子。若此刻托他照料璺儿,多半转手就献宠给了大皇子。”说到这里,他兴致全无,意兴懒散道:“走吧,无须再罗嗦了,为父知道该怎么做!”
这一幕父慈子孝,局中人倒没觉怎样?小石头却看得感慨万分。心想,这忠孝二字当真是古难全。目下雷家父子你推我让,絮果兰因,也无非如此。喟叹一声后,即道:“雷伯父,能否听在下一言?”
雷啸岳向他看看,笑道:“请说。”
小石头朗声道:“方今天下纷乱,四国混战,实已到了再次四分一统的契机。说句不好听的,秦皇若没驾崩,秦国或许有争霸天下的机会。但此刻,二子夺嫡,楚王又心怀不轨,秦国百姓更是民不聊生。纵有雄兵百万,却又如何?失了民心的军队,兴许能胜得那么一、二次,但长此以往,必遭惨败。俟那时,贵国政局动荡,也就是彻底被人吞并之时。”说道这里,笑笑道:“依在下看来,伯父不妨早谋出路,免得与这腐朽帝国一起沉沦。”他见雷啸岳非原先预料中那样,只知牺牲女儿,为求自己富贵的心狠父亲,故而打算劝他投奔东周。
听了此番话,雷啸岳先是微微作笑,随后哈哈大笑,说道:“小石头,多年没见,见识增长不少啊!无怪璺儿会心许。”
小石头赧颜,嘴唇呢嚅,并未作答。
却听雷啸岳又道:”老夫虚活五十五春秋,在秦地也算薄有威名;承蒙先皇看重,一再提拔,雷某即便是草莽出生,却也知有恩必报的道理。是故,这些年里,兢兢业业,无时不忘先望皇隆恩。直待先皇龙驭前,更下旨,命雷某为辅国大将军。可见先皇心中始终有我雷某一席之地。如此深天广恩,固然肝脑涂地,也难报还。你们说,时当大秦乱像,雷某能为一己安危,而置身事外么?”
闻言,三人知很难说动雷啸岳放弃秦国。雷倩更是珠泪盈眶,戚戚唉唉,仿似生离死别一般。其实,她是被小石头一番话吓得。依她的胸无成府,想看出秦国危势,只怕再给三双眼也嫌不够。
小石头道:“雷伯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般赤胆忠诚,精忠报国,在下深以服之。适才的话,算在下妄言了。”
雷啸岳道:“老夫焉会怪你?你刚才所说,其实也是为老夫好,老夫又不是糊涂之人。呵呵……”笑着,又道:“当日洛阳城下,老夫便有怀疑。此番与你数言,当可确定,你多半就是那东周的震北王吧?老夫猜得可对?”
小石头颔首:“伯父睿智,所猜正是。”
雷啸岳放声大笑,道:“谁会想到,东周的风流才子,堂堂的震北王爷,数月之前,竟会屈居敝府为奴。王爷当日来长安,究竟有何目的,老夫不想明白。但目下有个请求,还须王爷予以成全。”
小石头听得茫然,道:“伯父请说!”
雷啸岳看看雷倩,又望望躺在小石头怀里的雷雯,说道:“老夫膝下仅此二女,素来视若掌上明珠。原想为她二人寻户好人家,也有个好的归宿。只可惜,命运无常,她们偏偏一往情深地喜欢上了同一人。”这时,他无奈地笑笑,转而正色道:“老夫没别的奢求,只请王爷能善待她们,万莫要嫌弃她们是敌国之女,而心生嫌隙。那便足够矣。”
小石头怔然,千想万想,根本没想到雷啸岳突然提出这个请求,一时好生为难。
照他现代意识,一生能有一位知心女子相伴,便已是梦寐以求的大好事。可如今非但有冰清和邓蓉,眼下又多了雷家两位小姐。这般桃花运道也不知是艳福,还是梦魇。反正与他心下所想,截然不同。此刻若慨然应允,便表示自己接受了雷家二女。可一旦回去,又如何向家中二女交代。
他这般迟迟不言,却大大伤了雷倩的自尊。
要知道,她素来任性已惯,能暗自决定多女共侍一夫,实已爱他到了极点,才会愿意受这委屈。孰料想,一腔柔情,竟遇上这般无情至极的回应。任她素来天真活泼,无忧无虑,但当此瞬间,也是浑身冰凉,直寒心底,望着呆然伫立的小石头,心中莫名升起无数种的情绪,有恨、有怨、有爱、有悲,直觉平生之最大耻辱,莫过于今朝。
这当口,也急坏了雷家父子。
雷霆道:“父亲,石兄弟此刻不言,估莫是羞赧所致,想必他心中早有决断。依霆儿所看,石兄弟也非薄幸之人,日后两位妹妹跟着他,不会吃苦就是。”跟着拍拍小石头肩膀,笑道:“石兄弟,便宜你了。我的两位妹妹可均是国色天香的人儿,长安城里不知有多少王孙公子欲亲香泽,今朝居然被你尽享齐人之福。可真是修来的好福气,倘若此事传出,长安城内多半要轰动几日。呵呵……”
小石头惊醒,随口道:“嗯,福气……是福气,只是我怕折寿,两位小姐俱是天仙化人。我这么一个俗人,如何敢当啊?”
雷霆故做嗔态道:“有何不敢当的?她们喜欢你就对了。除非是你不喜欢她们,或者嫌弃她们是敌国来得女子。”
“不、不……”小石头慌忙摇头,侧眼瞥及雷倩伤心恸楚的神态,心下好生怜惜,又道:“我怎会不喜欢她们?实话说,此刻我心地欢喜得要命,只是……只是有些不敢相信罢了。”话一出口,不由大悔,暗道,自己如此心软又迟疑不决,岂不害人白白地耽误光阴?
刚想改口,却见爽直的雷倩闻言之余,业已破涕为笑;不禁心头一滞,寻思,还是算了,待改日再与她好生详谈。总之把自己心意跟她说明,怨也好,恨也好,那也只得随她了。
说来,今日也算雷倩倒霉,自遇到小石头起,素来嬉笑颜开的她竟已连哭三次之多。在金陵国宾馆一次,天空飞翔又是一次,再加如今的一次。不过,幸喜她性子直,也没甚转弯的肠子,否则,换成别她女子,早已怨怼冲天。
这时,雷啸岳也释了疑窦,心中对女儿们就此有了归宿,颇感欣慰。何况小石头当日初见,他便欣赏得紧,此刻终于成了自己的女婿,尽管用两个女儿换来得,竟也觉得划算。看了下左右环境,说道:“老夫想了想,你们单独出城,不免危险。稍后,老夫需押送一批银两出城赈济四下灾民,你们随着便是。”
雷霆惊咦,道:“哦!?两位皇子终于肯拿钱出来赈济灾民了?”
他知道,长安自上次地震后,周围沃土尽失,又适逢兵荒马乱,附近百姓粮食欠收不说,又要加重赋税,委实苦不堪言。为防民乱,秦廷百官商议由国库调拨银两赈灾。无奈那会朝中大权悉数握在两位皇子的手上。二人均不愿手头拮据之时,再把大量军费胡乱花在百姓头上,是以迟迟不应。再至楚王挥军入长安,两位皇子由于大敌当前,更不愿再费钱粮救济灾民。这件事便悬而不决,一拖已近数月有余。
雷啸岳叹气一声道:“那有恁好的事。为父所押灾银,均是一干同僚自解腰囊凑集而出。为父算了算,要全部百姓均有余粮,至少需百万两纹银。时下,我等砸锅卖铁,勉强才仅二十万两。两位皇子到现今,都没表露出想要赈济灾民的意思。”
雷霆幼承庭训,素以国家为重,闻得两位皇子这般无耻,顿然怒道:“那两小子实在可恨,居然为了皇位,不顾百姓死活。最可恨的就是那楚王,明明抄了本朝大贪官潘太师的府邸,获利千万,却不愿献出一毫一厘。父亲,霆儿不明白,堂堂的大秦皇家怎就出了这么三个鼠目寸光的家伙?”
雷啸岳大惊,以手捂他口部,随即左右张望,直待确定无人,才松开大手,责道:“霆儿,你忒糊涂,此等话也是胡乱说的?”
雷霆道:“有甚不可说的?他们迳顾着争来争去,募兵、装备、那样不是花钱流水,就偏偏不愿舍些小钱,赈济灾民。如此私心杂念之人固然日后当了皇上,只怕也是昏君而已。”
长安和淳化附近闹饥荒,小石头自然晓得,尤其那会得知楚王等三人吝啬惜钱,不舍赈灾,更是心中窃喜。此刻听得雷霆一番义正严词,由衷敬佩。大声道:“说得好,说得实在太好。这般不顾百姓,只知争权夺利的奸险小人,又如何可以执掌江山?”
雷啸岳朝他一瞪眼,没好气地道:“你当然这么说,你是最好盼望着秦国大乱,然后周军西进,一举灭了大秦。”
小石头怔然,急忙辨道:“伯父,我只是就事论事,可没半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在里面。”
雷啸岳道:“幸不幸灾?乐不乐祸?反正只有你知道,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这话,越听越没意思,好像自己多坏似的。刚想再说,只见雷啸岳大手一摆,道:“不必多言,眼下情势危急,还是早些出城为妙。”
小石头愕目,窝火异常。此刻误会已成,纵然百口也难辨白,否则,雷家人只会以为自己是居心叵测。毕竟自己目下确实算是周国人,又时当和秦国敌对,从战略角度讲,秦国统治者昏聩庸碌,愈是做出人神共愤的事,便愈是称自己的心意。反之,秦国统治者若是爱民如子,英明神武,自己代表的周国则必然食不知味,寝不安席。
四人朝前行去,小石头依旧抱着雷璺,心中却是不爽至极。他平生最恨的就是被人误会,那种冤枉疙瘩气,委实屈恼。说又说不清,讲也讲不明,若是言语多了,反教人生起更大误谬。这当口,他想起那日的金蝉子,不也是这样被惊霓子说得哑口无言么?最终只能缄默以对。
走着、走着,忽然想起自己被王妃冒认为儿子的这档子事来。心想,世上事,原就是真真假假,真作假时,真亦假;假作真时,假亦真。只须心中一片坦诚,管它是真是假。念及真假二字,猛地思起一个可以让两位西秦皇子乖乖交出灾银的法子。念及此,也没多加思虑,即道:“雷伯父,小侄有一法子可以凑集足够的灾银。”话一出口,陡然生悔,心道,秦国大乱原是我期盼的事,怎地竟去帮助他们。追悔莫及之余,又想,罢了,两国纷争实是上层之间的征伐,倘若牵扯进了百姓,良心何安?
他思忖当口,雷啸岳似笑非笑地望过来,道:“当真有这样的好事?”
言语入耳,小石头犟性大炽,不悦道:“雷将军,你若真为了百姓考虑,便相信我;不然就算了。”
正文 第162章 谋谟帷幄
翌日凌晨,雷府后门悄悄打开,由里行出二十辆骡车。每辆车上装一口大箱,铜吞铁皮,包得严严实实。车前由雷府的武总管带头,两边各有百名全副武装的兵丁,耀武扬威地护着。不多会,便已由东城行至中心集市。这里原是长安闹市,其时,天色灰朦,路上行人几乎没有。惟有不时的梆子声和被惊动春梦的猫儿发出的厉叫。其间,数百双坚硬皮靴在湿滑的地面上,敲打出节奏的响声。整支队伍,显得肃穆威武。
忽然间,远处一辆堆满柴草的板车猝然起火,并诡异地由西向东,飞滚而来,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