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爱的看着缓缓坐到自己身边的小侄女,她只生了皇帝一个儿子,一直将弟弟的两个女孩子当成自己的女儿一般对待,而季贞儿更是在她身边呆过几年,说是她看着长大的也不为过。刚刚准备离京的时候,她本是想给江家增些光彩,去江府住上一日,可派去的内侍刚到峦城便得知季家二姑娘被婆婆气的躲到了庄子上。那内侍不愿季贞儿为难,只细细的打探了原委便回宫跟她复命。季太后知道自家侄女时候有主意的,也不愿意破坏她的计划,只静观其变。果然,出巡之事一传到峦城,那江老太太便慌了手脚,匆忙将贞儿接回家中。
季太后冷哼一声,她的娘家人是那样好欺负的?他们一行人走走停停,直到昨日傍晚才到峦城,因天色已晚便将接见官眷的时间排在了今日。按理来说,江老太太曾是一品夫人,又和她沾着亲,便是先见见也是可以的。可季太后却硬是没给她这个脸面,只让她随着其他的官眷一同行了礼。
在峦城,有资格来行宫给娘娘们请安的官眷不多。季太后一时兴起,便命皇后自去和母亲妹妹说话,自己将几位官夫人通通留下陪她解闷儿。季太后和几位夫人们相谈甚欢,老太太试图插上几句话,却发现太后压根儿不理她,被冷落几次之后也不好再开口,只孤零零的垂首坐在下首第一位。其他的夫人知道太后娘娘这是再为侄女出气,也不敢多言,只一个劲儿的奉承上位,可那眼光却时不时的扫向江老太太,这目光让老太太坐立难安,又羞又愧,一张脸涨的通红,只盼着太后娘娘快快厌烦放她们离去。
若是往常,太后便是精神再好,也绝不会长时间和命妇们谈笑的,可这次却偏偏不同,季太后笑意盈盈的听着众夫人的奉承,让老太太这种尴尬一直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直到午膳时分。
老太太等人正要告退,便听宫娥说太后赐饭,命他们几位官眷留在行宫用饭,随后再去给皇后和安国公夫人也说说此地的风土人情儿,让她们也跟着热闹热闹。
这可是天大的恩赏,几位夫人皆是眉开眼笑的谢了恩,只有老太太心中发苦。曾经她也是进宫请过安的,别说赐饭,没有旨意久留都是不可的,更别说用过饭后还去见皇后的,这分明不合常理。
老太太心知有些反常,可却不敢吱声,只能跟着宫娥用了饭,山珍海味虽美,老太太吃起来却只觉苦涩。饭毕之后老太太便随着那些官夫人一同去皇后娘娘所居的宫殿,峦城的行宫并不大,走了不到半刻便到了皇后的居所。这侧殿凉爽宜人,诸多夫人们刚刚落座,宫娥便奉上好茶。
皇后娘娘倒是并未像太后那样刻意冷落于她,只是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却让老太太后背发凉,不得已只能将目光调向坐在自己上首的安国公夫人。
“老太太一向身体可好?”见江老太太看向自己,安国公夫人陈氏微微一笑。
老太太看着笑容温雅又热情的亲家,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老身一切都好,多谢县主记挂。”
“我们两家有亲,按理我是老太太的晚辈,您直呼我的名字便是了。”陈氏说道。
“县主抬爱,可老身不敢违了规矩。”陈氏出身安平郡王府,当年以县主的身份嫁与安国公为妻,便是皇帝见了也要尊称一声舅母,其他的官眷皆是尊称她为夫人或是县主,她周氏如今不过一介普通妇人,哪敢自持身份唤她的名字。
陈氏也不勉强,只淡淡笑道,“贞儿自小被我娇宠,性子难免有些倔强,多亏了老太太肯担待她。”
老太太神色一僵,扯了一个笑容说道,“县主多虑了,贞儿是个懂事的孩子,深得我和她婆婆的喜爱。”
“如此我便放心了,她若是有什么不好的,您只管教她。”陈氏笑眯眯的看着老太太,眼中滑过一抹深意,教导可以,至于训斥就不必了。
老太太张了张嘴,正要答话,便听内侍进来,说季太后突然想起一事想要吩咐江老夫人。老太太只得忐忑的起身随着内侍出了皇后寝宫。
“娘娘吩咐,老太君乃是亲眷,便多留一会儿,待会儿太后娘娘要亲自和您话话家常。”阴柔的声音上老太太莫名的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神情不定的跟着内侍去了一处偏殿,此殿比起刚刚面见太后时所呆的正殿要小上几分,屋内有些闷热,好在西侧的一排窗子是敞开的,让老太太舒服不少。那内侍将她引入之后只说太后饭后要小憩一阵儿,待会儿便召见老太君,之后也没给江老太太安置一个位置便径直离开。
老太太一双老眼在殿内扫视一周,除了上首的一个宽敞的软椅之外,殿内再无其他能够歇息的地方。老太太眼巴巴的看着正前方的椅子,上面明黄的坐垫提醒着她,那不是她能碰的。无奈之下,只能拖着疲惫的身子孤零零的立在殿中央,只盼着太后速速召见。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姑母……”季贞儿将头微微靠向太后,撒娇的说道,“贞儿知道您是为我出气,可侄女将来毕竟还要在江家生存……”
“哀家有做什么吗?不过就是让她稍稍等上那么一会儿,难不成这边是刁难了?”太后冷哼一声,嘴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直线,“那这周氏也未免太过娇气!”
“姑母最是慈祥了,这哪里算是惩罚?只不过老太太年岁已大,又一直养尊处优,身子骨难免不够健壮。”季贞儿微微晃了晃太后的胳膊,“侄女早上出门时已经应了夫君,要将老太太健健康康的带回去……”
“你呀,就是心肠太软。“太后微微一叹,“罢了,便让周氏进来吧,哀家与她说两句话。”
老太太的双脚已经站的有些发麻,得到宣召后便颤颤悠悠的跟着内侍拐进了正殿,只见太后娘娘威严的坐在上首,身旁挨着的正是她那孙媳妇。见她进来,季贞儿刚要起身,便被太后一双手按住。
老太太见了太后的动作,虽然恭恭敬敬的跪下请安,可心里却又羞又气。她身为太婆婆跪在地上,可孙媳妇却端坐在上方,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老太太磕了头,却没听见叫起的声音,心中暗道不好,只怕季太后是要拿她给娘家侄女出气呢。老太太眼珠飞快的转了转,她身为太婆婆教训孙媳妇几句谁也说不了什么,太后便是贵为一国之母也不能管不到他们江家的内务,更何况她又没错,太后若是不管不顾的罚了她,影响她自己的威严不说,便是季氏的名声也要受到影响。想到这,老太太的身板儿渐渐挺直了……
“贞儿扶你们老太太起来吧。”良久之后,季太后缓缓说道。季贞儿急忙起身下去将老太太扶起,正要立到一旁站着,却见太后冲她招手,只得又行了过去。
“娘娘有何吩咐?”
“你仍坐在哀家身边儿吧。”太后淡淡的说道。
季贞儿犹豫的看了看老太太,只见她立在下方正偷偷的瞪着她,眼冒火光。不由得有些无奈,这个老太太,便是生气,也该选个地方吧?她以为她这番神态别人看不见?
“你是安国公和寿安县主的嫡女,若是按照规矩,是可以请封为乡君的。可惜当年永善乡君协同夫家犯上作乱,世祖皇帝一气之下下诏再不许国公为女儿请封,如今想来,倒是委屈了你们这几个国公所出的好女儿。”季太后慢吞吞的说道,一双眼睛似有若无的扫过江老太太。
老太太背脊一凉,这个缘故她也是知道的。那永善乡君本是敬国公之女,是世祖贵妃的娘家侄女,因生母早逝便时常被贵妃接入宫中小住,当年极为受宠,后来嫁给了平西将军,借着自己乡君的身份为平西将军谋反一事出了许多力气。事败之后世祖皇帝大怒,不仅贬了敬国公的爵位,还下诏从此往后没有皇室特旨,国公之女不再享有乡君的品级。太后今日提起这事儿做什么?那是世祖皇帝下的旨意,难不成她还能改了不成?便是她想下旨封季氏为乡君,也要有个理由不是?
老太太在心里暗暗冷笑,可太后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她心里越加憋屈。
“当年你出嫁时哀家和皇帝本也是有心给你封个品级的,可你父亲那个老顽固却不肯。非要说什么江大人已经致仕,如今的江家不过一介布衣,有什么资格迎娶有品级的宗室贵女?若是你以乡君的名号出嫁,怕江家无法以平常心对待你,此事这才不了了之。为了江家,你可是受了大委屈了,哀家只愿你那婆家都是有良心的……”说罢便冷冷的看着江老太太。
老太太听了这番话,脸上越发不好看,抖着手跪倒在地,“娘娘放心,能讨到贞儿这样的好媳妇,是我们江家的福气,臣妾全家定会善待于她。”
“这善待,可不是嘴上说说的。”季太后淡淡笑道,“只愿你能记在心里。话,哀家也不多说了,跪安吧。”
老太太重重的叩了一个头,颤巍巍的出了大殿。看着老太太的背影,季太后轻轻叹了一声,拉着季贞儿的手,说道,“你婆家这个老太太虽然刁蛮,可她行事不知掩饰,心中并没有几分算计,倒也是个好拿捏的。”
“姑母放心,贞儿心里有主意的。”
“哀家知道你是个有成算的姑娘,可这夫妻相处的再好,若是没有个一儿半女,长久了也会产生隔阂。”季太后探究的看着侄女,“你的身子哀家和你母亲当年都是特意请太医为你调理过的,按理应当不会有问题,如今哀家倒是要问问,为何你们夫妻至今没个孩子?”
季贞儿身子一僵,有些苦涩的笑笑,“……姑母,不是贞儿不说,而是我也不太清楚……”
季太后皱眉,问道,“可是那江寒之身子不妥?和他当年落马可有关系?”
季贞儿摇摇头,“当年他坠马摔坏了腿和手,当年定亲之时本以为他定是要跛了的,可不想却并没那样严重,现如今只是右手有些不甚灵便,其他的一切都很正常。”
季太后仔细观察了侄女的神色,见她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便说道,“哀家和皇帝此次出来随身带了御医,待晚间我命他去给你们夫妻诊脉。”
“多些姑母挂怀,只是……”季贞儿咬咬下唇,“只是侄女不忍逼他……”
季太后深深看了季贞儿一眼,叹道,“你呀,就是心思太重了……罢了,我也不勉强你,只是这子嗣关系重大,哀家最多再给你一年的时间,若是一年后你们还没消息,就别怪哀家派人来给你们详细查看了!”
季贞儿听后怔了一会儿,随后微微一笑,“姑母,您对侄女真好……”
大户人家 第五十章 侍疾 上
圣驾只在峦城停留了一个白日,在老太太等人觐见之后的第二日清晨,便在地方官员的目送下继续南行。因奉了太后的旨意,季贞儿前夜留宿行宫与安国公夫人共叙母女之情,也正是因此错过了江府中一出精彩绝伦的好戏。
依依不舍的送走娘家亲人,季贞儿在落霞彤霞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确定府里没有派人过来?”季贞儿问道。圣上南巡之初便称此次出巡只是探访民情,不许地方隆重迎接。昨日更是下了口谕今日离城只需在任官员在城门送送便罢。可是,虽不需江府其他人出面相送,她这个宗女却定是要跟着出城的,就算江家不用正经主子露面,也理应派个下人等在城门口或是行宫外接她回府,可如今不仅主子没来,连个下人也毫无踪影,未免有些奇 怪{炫;书;网}。
彤霞摇摇头,“奴婢大清早便叫了车夫在行宫外头守着,若是家里来人便立刻让他回禀,可是……”
季贞儿眼中滑过一抹沉思,刘氏和韩氏都是周全之人,这样的纰漏平时绝不会出现的,除非家中出了什么事情她们二人无法顾及。可是,什么事情重要到连基本的礼节都注意不到了?
“……若是出了事情,玉碗理应想办法告知与我的,怎么……”季贞儿咬咬下唇,“告诉车夫尽量快些走,颠簸一些也无妨……恐怕府里出了事情。”
彤霞应了一声,撩开马车前面的门帘子和坐在车子外头的红缎说了几句,只见她轻轻点头,又和车夫说了两句话,马车立刻快速行进起来。季贞儿靠在车后的软垫上双手交叉眯起眼睛想着事情。
马车走走停停,终于在巳时刚过之时到达府前,季贞儿刚下马车,便见玉碗守在门内巴巴的望着她们。
“奶奶可回来了。奴婢本是要去接您的,只是府中出了事情,大奶奶下令在圣驾离城之前任何人不许出府。”
季贞儿眉头一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玉碗四处看看,只见前院管事和仆役穿梭走动,虽都低着头不看抬眼看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