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得太过?谭岳笑着摇头,他想自己恨不得把全部都给他。
郁松林公事公办:“发长微博吧。还有小区外面围着的记者,都还等着你出面给答复呢。”
凌青原坐在床上紧紧地抱着被子,感觉有些迟钝,从里到外木然发呆。谭岳抱着他的照片在杂志上登出,他没有关注,没有去看网上的风向和讨论。看又有什么用,事情发展总不会以他们二人意志而转移。
他在等谭岳的消息,谭岳的应对。
“小程,坐着冷。早点休息吧。”丁柏睡眼朦胧地喊他。
“没事儿柏哥,反正我现在也睡不着。”
“你没生病吧。”丁柏醒了醒神问道。他打量着程鹤白苍白的脸色,看见他团身抱着被子像是在克制自己努力忍耐什么似的。
丁柏一只胳膊支持起身,招呼程鹤白道:“小程我看你抵抗力就比人弱点儿,大冷天不讲,你还挨了跤,外加傻坐着别冻感冒。要真不舒服前往别扛着。”
凌青原听了他的话,蜗牛一样往被子里拱了拱,一点点躺平说道:“柏哥别担心,我没事儿。你先休息。”
丁柏是个男人,是个演惯了书生不太粗心的男人。他明显感觉到程鹤白有事儿,不是在片场上遇到的事儿,而是其他什么。程鹤白不开口,他自己也不好贸贸然打听。
丁柏本能地感觉,能让这个从容得超脱年龄的后辈不安的事情,该不会太简单。
时间一分一秒夜已经很深了,窗外甚至能听到不知名的怪兽发出嗷嗷的声响。凌青原眼皮发酸脑袋却很清醒,屋外寒冷的空气透过缝隙钻进来,让一间屋内也凉意沁人。紧接着手机一震,他心跟着动了一下。
谭岳终究是选择辟谣了。凌青原垂下眼帘,他不难过。他理解,他们彼此理解,所以一点也不难过。
凌青原想,谭岳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出微博,一字一句地说那幅照片过于夸张,照片虽真,却不符实情。谭岳面对记者穷追猛打时又说些什么,只是朋友喝醉,捎他回去,仅此而已。
谭岳会说他是一个男人,和所有男人一样都喜欢女人。他会说作为演员,他有必须遵守的行为要求,这也是对搭戏的女演员负责。
之后,他会身体力行地证明这些。他会交女朋友,会彻底割断绯闻的产生,会重塑修复自己的形象。他是影帝,有五千万粉丝的男人,堪称生活气质最健康,演技绝佳的男人。
谭岳的短信里一句自我剖白、诉说爱意或者陈述真心的言语都没有。甚至没有说一句请相信、请等待、或者抱怨这场谣言事件给他的损害。
“公司可能会安排我和秦子钰走近,但我不会尝试去接受任何人。”
凌青原脑袋蒙在被子里,握着手机咬着嘴唇,将所有叹息扼杀在喉咙里。丁柏睡得很轻,一点儿动静就醒。他看见临床的被子跟一堆雪球似的,又像毛毛虫在不停颤动。
他想起白天在片场听到的,然后一笑而过的一则消息。眼下再联想这几天程鹤白的反应,神情变得凝重,眼中也多了许多思量。之前和程鹤白联系的人是谁,丁柏觉得自己好像不小心窥见了黑屋一角。
隔天没有程鹤白的戏,剧组排的是巴彦的拓跋猎狐和太子荣琛的密谋,以及鲜卑战士的几回攻城略地。
凌青原披着军大衣坐在场下,黄锡走过来说了他一句脸色不太好。凌青原爱理不理地没回他。
“谭岳已经严正声明辟谣了。说你是他的普通朋友,喝醉了走不动路顺带搭把手带回去。他明确向公众坦诚自己喜欢的是女人。他的通告你要不要看。”
黄锡看他没反应继续说道:“不看也好。我也不想揣测你俩现在的状态。正好,公司有下一步安排。还是有部分网友‘恶意’揣测照片里另外一人是你。为了洗脱这个嫌疑,外加宣传《琉璃锁》,需要你和苏沁馨在一起。”
凌青原抬了一下眼皮,眼神淡得像是国画提笔时的一抹。让黄锡意外的是,他黑中带褐的眼瞳一如既往地清冽。
“我刚才听邢云韬的经纪人说,尚扬在朝他打听你和谭岳的关系。还好小邢知道轻重,没说什么。不过,连尚扬都能看出来点苗头,难保公众不会渐渐挖出来……”
凌青原说:“谭岳已经声明,他是带醉酒的普通朋友乘车回去,照片已经有了合适答案。我不需要和苏沁馨炒绯闻。”
“谭岳的声明是站在他自己的角度撇清,你这边最好听话,安安静静按着公司布置的路走就好。”黄锡胡萝卜加大棒地劝道:“谭岳今年是拿不到影帝奖杯了。不过你,你想过什么时候站在那个颁奖舞台上吗。听话,没错。”
凌青原从马扎上站起来,拢着军大衣毫不客气地和黄锡对视:“公司真的能决定谁得奖,谁不得奖吗。不止演员……还有导演……奖?”
黄锡绕着程鹤白走了几步,高帮皮鞋在戈壁的沙石地上踩出小串脚印。他的嗓音也如同凿山开石一般:“不叫决定,叫选送。其实公司更希望自己的作品有竞争力,而不是通过让其他候选人不那么有实力的方式。”
凌青原品了品黄锡的话,可知宏新既能让自己的作品成功入围相应奖项,也能打压其他竞争对手。至于能不能左右评委,那是个未知数。
“乐笛哥去年真可惜。”凌青原说。
“去年意外太多。《药师经》也着实太抢眼。不过今年奖项该是他的囊中之物。”黄锡笃定道“鹤白你若听公司的话,必然能比他走得更远。你记着,要听公司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1。29一更
第61章 六十一章
颐春花园建成于九十年代初。凌牧想起当年他和秦音离婚时,他曾问过秦音作为单身母亲孤身抚养儿子长大成人,需要多少费用。只要在他的能力范围内,他会愿意负担。
秦音谢绝了。她说儿子平安快乐地成长,开心地实现愿望完全无法用金钱衡量。凌牧无奈,但曾经为父为夫的自觉,促使他给这对母子留下了物质上的支持。
凌牧深深陷在布艺沙发里,空气里弥漫着淡雅的茶香。屋内纤尘不染,依然保持主人生活的原貌。这个年过花甲的老人难以遏制地想起这家的女主人,她的美丽与固执,她的坚持与哀愁。
“青原是个好孩子。”
“是的,他不只是一个好孩子。”慕德礼笑笑,目光空远怀念道:“我用了一年时间才明白什么东西能使那个安静到时常面无表情、仿佛从这个世界抽离开来的男孩开心起来。之后,我又用了一年时间,方才做到了让他开心。”
“我想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有价值的事情之一。”
“你也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凌牧颔首:“你对价值的定义,以及你愿意用两年功夫帮助我儿子,于你而言不过是个旁人,快乐起来。”
“先生,我无法苟同你的话。”慕德礼坐直身子看着凌牧:“其实,与他结识,于我而言根本是无价的。”
十七八岁的男生,没有谁会像凌青原一样沉默寡言。更何况电影学院的学生,一个个都是张扬性格的人。慕德礼时常想,他那份有几分绝世脱俗般的安静,或者是他无声的张扬。
“你生活真无趣。你不觉得……除了专业课,其他也有很多值得用来浪费青春,消磨荷尔蒙力比多性…激素的健康活动吗。”
“沉默,好吧……你真是块金子。我明白了,电影,电影,你只有电影就好。我认了,我倒是想看看这玩意儿到底怎么迷得你如此神魂颠倒。”
慕德礼当年尝试过邀他打球、泡妹、翘课、电玩,结果都被他拒绝了。
“凌先生,您知道吗。我最初只是意气用事,看他那小子跟个闷鼓似的就不爽,非要把他捶响不可。我便观察他、尾随他、跟踪他,想知道他是不是当真就是个木头,花梨木。结果我这一不小心就研究了他一年。”
“更要命的是,后来连我都发现让他痴迷的东西那么有趣。我们用打工攒来的钱买了个二手磁带摄像机,那小子总算乐得几天都合不上嘴。您若是见了他那时候的模样,就知道做一件让别人开心的事,该有多么无价。”
凌牧想起留给他们母子的钱若不挥霍,相当结余,足够他当年买一堆好器材。不过他没做声,只是示意慕德礼继续讲下去。
慕德礼酝酿了一下,又抿了口茶,忽而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思绪飘远,想起那年两个年轻人躲在寝室里头抱着大黑盒子摄像机,笑得合不拢嘴。他记得当年自己,这个号称姑苏慕容三十八代单传的孬子还三个月不剪一次头,支楞的黑长毛有那么点神农架野人的味道。他上身衣服不是撸着袖子边,就是从来不塞进裤腰,典型的二级队长。
然而镜头前面的另一个男生无论什么时候都那么干净。人不热闹,却不冷。时而多彩,但不纷杂。慕德礼说不来那种感觉,反正绝对不适合用所谓纤尘不染、不食人间烟火之类矫揉造作的词来形容。
“青原,让我拍你试试效果。”
镜头前的凌青原滞了一下,推辞他有什么好拍的。
“咱寝剩下的不都是三脚猫么。不拍你拍谁。我不仅要拍而且要跟拍,然后剪出一个密闻档案,等将来你火了,为能够揭露你的美好过去添砖加瓦。”
凌青原闪烁,直说不需要。
“那我自己留着好吧。当做珍贵的历史影像,世代珍藏。为了以后我孙子在老影像里看见你,然后无比崇拜认识你的我。”
凌青原走过来把镜头盖给盖上,一沓格子草稿本往他脑袋上一砸。慕德礼傻笑着收拾了嬉皮笑脸,哈巴狗样的听他说什么就应什么。
“拍广告就拍广告嘛。反正你又有腹稿又有大纲,剧本分镜头的全能一体机。拎器材打下手鞍前马后的体力活就交给我好啦。”
“哎怎么啦。我不过一周没洗澡嘛,有这么让你不忍卒睹。咱国家人均可支配资源少,淡水匮乏。青原你不觉得一周不洗澡,更有男人味儿么。”
“好啦我不胡说啦,你一不说话我就知道我又犯唠病。不过,我还不至于无趣到这么惨绝人寰令人发指无言以对的地步吧。”
凌青原瞄了他一眼,随即别开视线专注地看着手里的稿本:“你说的话……太多又快。害我每次都要想好久。”
“咳,吃菜吃心听话听音。胡说八道你就当放屁来听。每件事每句话都过脑子你不觉得会引起超负荷运行么。”慕德礼摸摸鼻子,把摄像机装到盒子里放好,走过去肘关节搭在凌青原肩膀上,痞唧唧地斜斜靠着他。
“不会每件事。就你说的话,我稍微多想点。”
后来,他们相识的第三个盛夏之末,凌青原和慕德礼说起自己选了表演系的课程:“越是兼职工作越发现自己不足。做导演不但要掌握剧中角色的性格心理,以人物性格为故事展开的合理因素,还要了解演员的性格和表演心理学。”
“简而言之?”慕德礼伸着狗舌头,大热天里他精力不如往常,聒噪指数锐减。他很佩服一年四季不分冬夏沉静如水,自带冷暖调节天然空调。
“我选了表演系的课。”
慕德礼吹了个口哨有了几分精神:“行啊。那我也选。小伢虽然不是我考虑的范围,不过系花我还是可以将就将就。按照咱以往分工合作的历史经验与教训,师弟归你师妹归我。”
凌青原深叹了口气,散乱的目光如游离在外太空的气体分子,轻轻道:“师弟我也不要。”
“当然当然,我这不开个玩笑么。那群胎毛还没退完的小屁孩我都看不上何况你……嘿嘿,我是说,我挑好了剩下的师妹都归你。”
凌青原牵强地笑笑,他假装被无头苍蝇般的报道新生吸引了目光,一如既往选择了沉默。
“看什么呢。”慕德礼手搭凉棚,猴子般地张望一圈,周遭是已然看腻烦的校园景致。他凉凉地吐了一句:“瞧那些个到处乱撞的小鬼,多得跟孙大圣的毛似的。回头可不得在咱手里听使唤。”
“那边有个姑娘行李太多,你不准备去帮她一把么。”
“助人为乐救死扶伤,送人玫瑰留下印象。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我过去搭把手,青原你等我五分钟。”
凌青原微笑着点头应了。慕德礼快步跑出去,甚至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在追随自己。成人之美好哥们,你就看哥成功一个给你瞧瞧。慕德礼暗自念叨,鼓足干劲满脑子想着多快好省地搞定人家小姑娘。
差不多二三十分钟,慕德礼垂丧地回来了。太阳在天空中西沉了七度角,树荫跟着绕轴拉长了半米来。凌青原站在树冠形的阴影处,既没有不耐烦跟没焦躁,他看见朋友跑回来便问了句怎么样。
“黄了。中途杀出她们系的一个师兄。”
“没事儿,有的是机会。”
“青原你说,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严重背离大众审美?”
凌青原注视他温言道:“大众审美是什么我不知道,不过挺符合我审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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